1、Lithromanti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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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
“……太宰先生！”
苍白纤细的手徒劳地向前伸去，划过驼色的风衣，风衣长长的下摆顺着风的弧度，呼啦啦从指缝间溜走。
喉咙无法抑制地发痒，他剧烈咳嗽着，用那把因为肺疾而沙哑的嗓音，仿佛要把肺叶咳出来，仿佛要把血咳出来。
“什么时候，您才能认可在下呢？”
水从四面八方涌入，肺叶的压力更大了。他一直在下坠，继续憋气也无用处，于是他放任水流灌入肺里，带着他的意识，向下、向下。
模糊的视线中，似乎有一只缠绕着绷带的手臂向他伸来，他于是又努力清醒着意识，想要触碰那只手，可就差一点点，只有一点点，在指尖与指尖将要接触的一刻，手臂消失了。
而他感受到了无与伦比的痛苦与幸福。
01.
是梦。
梦里有太宰先生。
芥川睁开眼，窗外的天还是暗的，没有星星，沉甸甸下压，屋内只有从窗外撒进的零碎光亮，这些光亮揉进那双眼睛，眼睛像星星。
他在床上翻了个身，在深夜里，白天可忽略的衣料摩擦声被放大无数倍，有些聒噪。
但这点声音还无法打扰芥川回想梦里的太宰先生。
在梦里，太宰先生向自己伸手了呢。
他借着光看自己的指尖，对比梦中先生的手。
苍白的皮包裹出骨骼的形状，皮下似乎没有肉，皮与骨的组合显得太过脆弱，长且细，线条流畅却有些弱不禁风，易折，带着病态的美感。
“丑。”
他烦躁地闭上眼。
这双手给人的感觉，太弱了。
他想起梦里太宰先生的手，同样修长，却显得有力，那双手曾经给予他的疼痛让他学会了如何生存，让他感受到了活着。
也是那双手，抛下了他。
从水面射入的光线，是那样遥远。※⑴
02.
“我一定会，得到您的认可的。”
“真是执着啊，芥川君。”
可现在的你，还是太弱了。
03.
又是一次港口黑手党和武装侦探社合作的任务，又是芥川龙之介和中岛敦的搭档。
讨厌、讨厌讨厌讨厌，真是太讨厌了。
为什么总是和那头蠢老虎合作呢？
芥川咬着牙，黑兽将眼前的敌人吞噬殆尽，所有愤懑化为喷薄而出的血花，带来的腥甜气息刺激着呼吸道，他又想咳了。
以手掩面，压抑的咳声因被堵住而更加微小。
现在，芥川连咳嗽声都不愿意露出来了，因为这是软弱的表现，抑制不住的生理现象让他恼火，透漏出来的便是眼前敌人四散的残破肢体。
“芥川！你非要用这种……手法吗？！”
白发的少年皱起眉头，内心的善良让他即使面对必需消灭的敌人也不愿看到这样的场景，不是不知道这是面对那些亡命之徒的必要手段，可是芥川的……手法，芥川的手法太过残忍了。
一击致死就好，为何非要弄成这幅血腥模样呢？
“闭嘴，人虎。”青年扭过头，放下的手蹭到鬓边的发，尾端划过白细手指，又柔顺地服帖在颊边，说出的话是与自身沉静不符的杀气腾腾，却更衬了眼前场景，“在下怎么做还轮不到你来管，再多话就在完成任务之后杀了你。”
“哦，你还记得任务啊。”中岛反唇相讥，“我还以为你恨不得现在就杀了我呢。”
“如果你希望的话，在下很乐意现在就送你去死。”芥川转过身，一双眼睛似是燃烧着，“反正在下一个人也能将任务完成得很好。”
中岛被那双眼睛恍了一下。
在回过神来时，他少见的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结束小学生般的争吵，重新专心任务。
04.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呢？
中岛描述不出来，他就是觉得，那双眼睛太黑了，衬着对方过于苍白的精致病容，太黑了。
比沉沉的夜色还要深邃。
但他看到过那双眼睛亮起来的时候，除去因为自己引发的怒火，在对方面对太宰先生的时候，那双眼睛的光芒似乎能够照亮整个夜空，将黑夜化为白昼。
那是虔诚的信徒面对信仰、面对神明的眼神。
太宰先生就是芥川的神明。
05.
从少年到青年有多远呢？
不过就只有两岁，就像中岛敦与芥川龙之介。
曾有人说，他们两个很像，可又哪里那么像呢？
“删除我人生中的任何一个瞬间，我都不能成为今天的自己。”※⑵
他们的经历相似却不同，中岛从不认为，自己能做到像芥川那样竭尽全力去执着一个人，那样太累了。他更想和朋友们一起，在下午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吃一碗美味的茶泡饭。
那是他向往的生活。
而芥川，似乎天生就适合黑手党，那件附着着致命黑兽「罗生门」的黑色风衣就像他的皮肤，如果撕下，只会得到鲜血淋漓的结果。
06.
任务完美完成。
新双黑的配合使一个可能危害到横滨的组织在不成气候时被歼灭。
“敦君做得不错，和芥川君配合得越来越默契了呢。”太宰笑眯眯地拍中岛的肩膀。
中岛冷汗连连，旁边站着的芥川「罗生门」蠢蠢欲动，似乎下一秒就要杀过来将他撕碎。
太宰先生你就要把我害死了啊啊啊！看看旁边的芥川，你去夸奖他行不行啊？！他一定会比我更加乐意得到你的赞赏的！！！
中岛扯出一个僵硬到难看到笑容，混乱地抛出借口想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啊哈哈太宰先生时间不早了是晚饭时间了你不饿吗我可是很饿呢异能超级费体力所以我先去吃饭了太宰先生再见！”
话音未落他已经窜出了十几米。
“耶，敦君好像落荒而逃呢，有什么在追他吗？”太宰无辜地将手放到头顶张望。
“人虎——”芥川咬牙切齿，“你竟然以这种态度对待太宰先生！”
“哦呀呀，原来是小笨蛋君。”
缠着绷带的手臂搭上芥川的肩膀，飞舞的罗生门瞬间消弭。
“太、太宰先生！”
一丝红晕爬上芥川白晢的耳垂，太宰似乎听到虚空中传来一声提示音。
「叮，捡到一只野生的害羞芥川君。」
太宰因为自己的想象笑出声来，芥川的耳朵更红了，连带着映红了原本的苍白脸颊。
07.
芥川跟在太宰身后，二人漫步在横滨夜晚的街道上。
他看着前方的驼色身影，这样的颜色，比太宰先生在黑手党时轻快好多。
手悄悄向前伸，芥川想要偷偷去触碰太宰的衣摆。
风变大了，呼啦啦将即将触碰到的衣摆吹走，就像梦里衣摆从自己指尖溜过。
喉咙有些发痒，他顺势用手掩住唇咳了起来，一声接着一声，纤细的身躯在风中微微打着颤。
“唉——”
一声轻叹，飘飘悠悠随着风转圈，转进了芥川的耳朵里。
芥川觉得自己可能幻听了，或者是太过渴望得到先生的认可，要不然怎么会觉得，这声叹息饱含着无可奈何呢？
然后带着温暖体温的风衣被披在了他的肩上，轻微的重量却是连接他与现实的蛛丝，一点点将他黏在了地上。
他伸出手抓住风衣，防止衣服下滑。
“……太宰先生？”
“唉，”又是一声轻叹，“芥川君要学会照顾自己啊，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像小孩子一样。”
“在下不是小孩子了！”芥川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咪一样炸起毛来，“在下会努力得到太宰先生的认同——”
“知道知道，”鸢色的眼睛眯起，太宰无奈地打断芥川，“小笨蛋君啊，你就那么想得到我的认同吗？”
“当然！”掷地有声的回答。
“为什么？”
“因为太宰先生赋予了在下生的意义！”
“还有吗？”
“……什么？”
“还有吗？”太宰重复了一遍，手指顺着刚才为芥川披衣服的动作向上，一点点卷起对方鬓边发梢带白的细发，“还因为什么原因？我察觉到了哦，芥川君刚刚想要抓住我的衣摆，是为什么呢？”
“因为……”
因为您就是在下生存的意义啊。
想要得到您的认可的执念，想要抓住您的执念，是因为您就是在下生存的意义啊。
皮肉下，每一滴血、每一条脉络、每一根骨骼，全部都在叫嚣着，这个名为“太宰治”的人。
敬重、崇拜、信仰、恋慕，这些因“太宰治”而生的沉重情感组成了芥川龙之介，甚至他的每一分努力，都是以获得太宰治的认可为前提。
“是因为芥川君喜欢我吗？”
瞳孔骤缩。
“是因为芥川君喜欢我吧。”
明亮的星星点缀在那双鸢色的眼睛里，男人提琴般醇厚的嗓音响起 ：“我有没有说过，芥川君已经变得很强了呢，努力的孩子会有回报的。”
太宰在芥川面前扬起了一个称得上是温柔的笑。
“所以，我认可你了，芥川君。”
抓住风衣的手突然攥紧，指节用力到惨白。
芥川垂下头，将表情掩藏在阴影里。
08.
错了。
一定是哪里错了。
不应该是这样的，太宰先生怎么会……就这么轻易认同自己呢？他应该坚决地拒绝自己，或者和从前一般，因为自己的冒犯而给自己毫不留情的两拳加五枪。
是骗人的吧，一定是，就像先生从前戏弄自己一样，就像让不胜酒力的自己喝下那杯电气白兰一样。
芥川少有地惊惶着，在他和太宰确定恋爱关系之后。
仿佛一切都混乱颠倒了，白昼变为黑夜，甜变为咸，海水逆流涌入河川。
09.
手机屏幕亮起，是一则短信，发件人显示：太宰先生。
太宰喊芥川出去，是约会。
今天芥川没有任务，他坐在黑手党大楼的办公室里，默默看着屏幕黑下去。
不想去。
不想去和太宰先生约会。
他总觉得这是不真实的，这不是他认识的太宰先生，现今拥有“芥川龙之介男朋友”称号的人在他眼里有一种强烈的违和感。
他反感这段关系。
“那就当做没看见吧，开始处理报告直到下班好了，然后直接回家和银共进晚餐。”
逃避的心态促使芥川产生这样的想法，然后如同被蛊惑般，他无视了老师发来的信息，拿起桌面上的笔开始工作。
兢兢业业地，完成这些完全没有必要由他来亲自处理的、从樋口那里要过来的报告。
10.
小笨蛋君没有给自己回复。
从来没有过的情况。
以前只要自己找芥川君，即使有事没有秒回，事后也一定会告知自己原因并尽快赶过来。
是没看到吗？还是在生气自己在交往后几天没有找他？
应该不至于……吧？
总之有些在意，不，应该是很在意。
嘛，去港口Mafia大楼看看好了。
太宰从沙发上起身往外走，忽视了身后国木田愤怒的咆哮。反正自己在的时候国木田君说自己偷懒不好好工作，自己不在国木田君又说自己旷工，总没有满意的时候，无所谓啦。
现在最重要的是去找小笨蛋君，教会他如何履行男朋友的职责。
太宰这样想着，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脚步如此雀跃而……
期待。
11.
如入无人之境般踏进暂时休战的敌对组织大门，轻哼着自己编的殉情曲，太宰顶着一群人异样的眼光打开黑手党首领直属游击队队长的办公室，然后以一种甜腻腻的语气说：“亲爱的芥川君，我来找你殉情了哟。”
“太宰先生！您怎么来了？”
男人从门后探出脑袋，芥川还在奇怪会有谁不打招呼就直接闯入他的办公室，抬头就看到熟悉的深栗色头发。
身体开始紧绷，如临大敌一般。
可这是自己的老师啊，是最尊敬的太宰先生，现在更是自己的男朋友，谁会在面对男友时像面对敌人一样呢？
心脏紧紧皱缩着，喉咙开始发痒，芥川捂着嘴咳嗽，还在间隙断断续续对太宰说：“咳咳，太……太宰先生，在下去咳……去给您泡茶。”
迫不及待站起身，芥川经过太宰身边，向放了茶叶的橱柜走，然后被抓住了手腕。
他轻微地一颤。
“泡茶就算了，芥川君还是坐下好好休息吧。”
太宰抓着芥川细瘦的手腕到沙发上坐好，抬手轻拍学生的背为他顺气，一下一下，掌心能感觉到清晰的脊骨，没多少肉，似乎芥川这四年来只长了个子竖向发展。
“在下没关系的。”口中这么说着，芥川觉得两人间接触的皮肤犹如针扎。他转了转手腕将手抽出，然后靠向太宰相反一侧的沙发扶手。
“啊。”
一声含糊不清的音节，太宰敏锐地发觉芥川在自己面前的拘谨，也不勉强，只是陪着坐在一旁，笑吟吟看着芥川：“那小笨蛋君就和我共进晚餐吧？没有看到我的约会信息，要补偿我啊。”
“十分抱歉没有及时回复您。”默认了太宰给出的解释，犹豫一下，芥川想要说自己要和银一起吃晚餐。
“那太宰先生想要去哪里吃呢？”
可说出口的话还是违背了内心的想法。
“被推荐了一家新开的餐厅，一起去试试吧。”
“好的，还请太宰先生带路。”
“嗯，走吧。”
12.
依旧是一前一后，依旧是夜晚呼啦啦刮着风，不同的是原本后一人拼命想得到前一人的认可，现在后一人拼命想要逃离和前一人亲密的关系。
两米的距离是否很远？这取决于二人的心意是否贴近。
芥川没有想过要拉开这两米的距离，可是心脏噗通噗通跳着，早已迫不及待叫嚣着远离。
这一顿晚餐吃得有些沉默了，也就是一个人偶尔说两句话，一个人无意义地应着，倒是不尴尬，毕竟芥川不可能让自己的老师处于那种地步当中，可他勉强自己做的回应最后也都冷了，就只剩下些生疏。
以太宰的敏锐，他已经意识到了什么，结束这顿饭，拦住想要付钱的芥川，自己付了饭钱，然后将对方送到公寓，语气清清淡淡地说再见。
芥川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闭上嘴。
就这样吧，就这样就好。
只要太宰先生提出分手，他一定会答应的，这样自己和太宰先生就能回到之前的样子了。
这是芥川的想法，哪怕被厌恶，也好过如今过于亲密的关系。
可是太宰只是勾着一抹笑掏出手机在芥川眼前晃了晃：“回去早些休息吧，睡前我会和小笨蛋君道晚安的。”
于是芥川又开始后悔，后悔刚刚自己为什么没有说出那句话来。
他只能点点头，然后转身上楼。
13.
晚安的信息发出，过了一会儿收到了来自学生的回复。
太宰退出短信界面，打开手机电话簿找到一个号码，拨出。
“喂，中也，找个时间聊一聊吧，关于芥川君。”
14.
在门上轻轻叩击三下，中也推开门。
“中也先生？您怎么来了？是首领有任务吗？”
“不是。”中也复杂地看着眼前称得上是自己半个弟弟的后辈，半晌扶着帽子移开眼，“有人想要见你，跟我来吧。”
跟在前辈后面，芥川看到道路越来越熟悉，他犹豫着开口询问：“中也先生是要带在下去训练室吗？”
“是，他在那里等你。”沉着声音回答，中也咬紧了后槽牙，脚下力度愈重，最终在重力使的一跺脚中，地面碎裂。
芥川默默压下疑问踏进光线昏暗的训练室，只是心中不安更甚。
到了训练室门前，中也打开门：“进去吧。”
芥川踏进训练室，门在身后关上，他看着熟悉的布局，心里有一种荒谬的猜测。
门外。
“喂，太宰，”中也压着帽子，“我虽然答应了帮你，但你也别太过分了，否则我饶不了你。”
“放心吧，我就是验证一下自己的推测。”太宰笑得欠打，然后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中也，“反正像蛞蝓这种注定单身的生物是不能理解恋爱这种事的，就不要多管闲事了。”
“你个混蛋青花鱼！”
15.
门打开又关上，芥川看到他的老师一步步走近，驼色的大衣沾染了阴影的黑，像极了四年前还未叛变的港口黑手党历任最年轻的干部。
子.弹上膛，保险栓被拉开，“嘭嘭嘭嘭嘭”五声枪响，芥川下意识发动「罗生门」挡住，然后下一刻，太宰来到他身前，「人间失格」将黑色凶兽消隐无踪，芥川被狠狠摔了出去。
接下来如同从前的每一次，芥川被打得很惨，没有了异能的保护，光靠体术根本打不过太宰，纵然他毅力惊人，被打倒再爬起来，可较常人更为虚弱的身体依旧拖了后腿。
他躺在地上喘息，浑身上下都是伤，右肩中了一发子.弹，伤口还在往外冒着血。已经没有力气了，意识也开始模糊，可逐渐放空的黑色眼睛却亮得吓人，像黑暗中明亮的灯火，倔强着不肯熄灭。
芥川的嘴唇动着，模模糊糊似乎在喊：“太宰先生。”
“唉——”
一声叹息。
太宰觉得自己快要把一辈子的叹息都用在这个笨蛋学生身上了。
可瞧瞧吧，这是什么样子？被这样粗暴地对待还如此高兴，反而抗拒本就属于自己的温柔，这究竟，是被他亏欠了多少啊……
终于，这迟来了四年的歉疚翻涌上来，一层接着一层，一层盖过一层，慢慢泡透了整颗冷硬的心。
16.
芥川再次醒来是在黑手党的医务室里。
那双黑水晶般的眼睛还迷蒙着，并没有完全清醒，思维也沉浸在刚刚做的梦里。
梦里他在浸染了血的红色的水中，看到太宰先生向人虎的方向游去，那里的水是蓝色的，干净清澈，更适合太宰先生的笑容。芥川觉得自己好不甘心，可还是没有挽留，因为太宰先生的笑对自己来说是致命的，也是绝望的。
那种明亮的笑，从来不属于他，如果得到，他会在痛苦中死去。
尝试着动了动身体，迟钝的感觉终于复苏，在感受到右肩疼痛的同时，他察觉到有人抓着自己的手。
顺着往上看，透过有些模糊的视线看到那深棕色的人影，芥川下意识就想要将手抽回，却被强硬地抓住，甚至十指相扣。
“芥川君是想要逃跑吗？我记得没有教过你临阵脱逃啊。”
清清淡淡的语气，没什么情绪起伏，可芥川就像听到魔鬼在他耳边呢喃，全身都泛着冷意，和太宰相握的手更是冷得像冰。
努力眨着眼，恢复了清晰视线后，芥川终于看到了太宰的样子，他的右眼，又恢复成了在黑手党时缠着绷带的模样。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保持着一手相握的别扭姿势，太宰将芥川扶起坐好，在他背后垫上两个枕头。
然后他重新坐回位上，悠哉游哉地开口：“能解释一下吗？芥川君究竟在逃避什么？”
该解释什么？他低垂着头，余光看到相握的两只手，与太宰接触的皮肤依旧针扎般难忍，让芥川恨不得立刻甩开，可偏偏有一根线拉着他的神经，告诉他这是他渴望的，厌恶又享受。
他很清楚自己的问题所在，可难道要他说，太宰先生是在下心目中神明一样的完美存在，可是却喜欢上了我这样卑微的人？
芥川骄傲又敏感，他可以看不起自己，但决不允许别人看不起自己。这是他最后的尊严了，因为太宰是他的老师，芥川更不想让自己在老师面前卑微到尘埃里，于是他只能沉默着。
太宰被气笑了，鸢色的眸子里阴郁的墨河流淌，带着不近人情的寒气。
“既然芥川君不说，那我来说。”太宰的嘴唇开开合合，吐出一把又一把刺入人心的尖刀，“芥川君是不是觉得，和我在一起是一个错误？因为你自卑，你觉得配不上我，所以我和你在一起就成了不合常理的存在。同样，更是因为你的自卑，你甚至觉得自己不值得被温柔以待，因此在我毫不留情的对待时你才会认为这才是我和你正常的相处方式。”
从老师口中说出的语句成为了最锋利的刃，将芥川想要藏起来的一切黑暗都割下来抛到了明面上，那种被示众的恐惧让他绝望，同时又病态地感到庆幸。
你看，都这样了，太宰先生肯定就不会喜欢在下了。
17.
学生惨白的脸色终于让太宰心软下来，他褪下冷硬的面具，将对芥川的温柔全部展露：“真是个小笨蛋啊，芥川君，明明，我再也找不到比你更好的人了。”
“什……什么？”芥川惊呆了，微愣的表情显得有些傻，“可是在下……在下其实一点都不好，甚至就在现在，在下还无法控制地……讨厌着太宰先生。”
“那就讨厌吧。”
“……什么？”
“我说，既然控制不住，那就讨厌吧，”太宰轻轻笑着，“只需偶尔稍微忍耐一下就好了，就像现在这样。”他示意两人相握的双手。
“我会让龙之介看到的，”他改变了称呼，用亲昵的语调说，“龙之介的优点，正好能弥补我的缺点啊。”
18.
芥川君，我不是什么完美的神明，你也不是脚下的污泥，我们只是两个平平凡凡的人。
你说我赋予了你生存的意义，那么，就让我这个不负责任的老师，再教会你如何正视、接受自己吧。
能够获得我的认可，是凭借你自身的实力，所以，你也永远无需再妄自菲薄。
19.
沉默了半晌，芥川努力忽略手上的不适，指着太宰缠上绷带的右眼问：“太宰先生，你为什么——”
“哦，这个呀，”太宰一把扯下绷带，露出带着明显乌黑一圈的右眼，“被小矮子打的啦，说是要为芥川君出气什么的……”
“欸？”
芥川睁大了眼，温暖的阳光投过玻璃，细细碎碎揉进那双漆黑深邃的眸子里，在黑色的幕上撒满了星星，然后，他“噗嗤”笑出声来，嘴角勾起一个浅淡的弧度，照亮了整个房间，也照亮了太宰一颗为他柔软下来的心。
似乎，被太宰先生握住的手，感觉不那么难受了呢。
【END】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Lithromanti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