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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三十一 ...

  •   区里成立调查组要调查袁风小姨子小繁。
      进驻之前,老陶给袁风打电话说,不用担心,就是履行一下手续,小凌把小繁咬了出来,区委书记不得不让组成调查组调查此事。不过作为调查组长,有些问题能遮就遮,能掩就掩,毕竟我俩搭档这么多年,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袁风放下电话,心里打鼓,对老陶的话半信半疑。这些年,两人虽然面上风平浪静,私下里却积了太多的矛盾,渐渐变成了怨。袁风排斥老陶,只要是工作上的事他针插不进,老陶作为主管的副区长只得在外围转悠,始终不能在城建局有所突破。而且让老陶恼怒的是,城建方面有什么棘手的问题,袁风转转手就甩给了他。老陶忍了又忍不能再忍,便在老邵那里捣鼓他,工作中有成绩有亮点,压着不说;如果有了失误,哪怕微小的闪失,就会马上捅到老邵那里。更有甚者,老陶在城建局鼓动了几次职位分设,想把袁风手里的权力分出来,这让他对老陶有了很大的意见。
      老陶打电话示好,让袁风提高了警戒。不知道老陶要亲自担任调查组长意欲何为?他蛮可以不去当这个调查组长,把这个组长推辞掉。他分管城建局,袁风是他的部下,再加上也不是专职领导。但老陶还是担任了,这让袁风不得不在心里摁了又摁。
      按说这是一起普通的事情。哪个单位都有一群像小繁这样挂在单位吃闲饭的,领导们心里都清楚,哪一届领导都是睁只眼闭只眼。这群人数量虽然少,但都是有背景有能量的,得罪了会闹得鸡犬不宁,每一届领导都会小心绕过去。以前,区里处理类似事情,派人下来调查也都是走马观花做做样子,往往不了了之。这次不仅老邵做了批示,而且老陶亲任组长,有一点小题大做的感觉,在袁风看来,绝非像老陶所说,仅仅履行一下程序。
      袁风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最近一段时间,他处于内忧外困里,先是因为拆迁问题,村里四婶去市里自焚,上面追下来把他吓出一头汗;还惊魂未定,这次去省里上访的事又捅了出来。大江和乔福长之间鸡撕狗咬,居然把火烧到自己的身上,而且还烧出小姨子。还有老魏,处处与他为敌。作为副区长在他的眼里算不了什么,该吃菜吃菜,该蘸酱蘸酱,问题是老魏把抹黑他当成乐趣,不分时间地点,一味去抹黑,这让袁风揪心。更揪心的是老魏和老凌穿一条裤子,老魏的存在相当于在区长面前放一面镜子,他任何的负面东西都藏不了掖不住,让老凌看得清楚明了。还有老陶,没有窟窿嬎蛆找他毛病,老陶又是老邵面前的红人,有意无意在书记那里添言去语,慢慢他在老邵面前便没有了颜色。
      这是外围,局里也不消停。老陶和黄简一唱一和,黄简在下面出气,老陶在上面冒烟,想把职位像环保局一样分设开,让黄简任党委书记。现在黄简不但不支持他的工作,甚至公开唱反调,想把局里的工作搞垮,这样老陶可以拿这个理由到老邵那里要求分设职位。袁风作为局长,谨慎到再不能谨慎,走路摸着屌,还被人在后面踢了屁股。
      袁风心里发怵,想找理由向老邵靠近。碰到这次区里开□□会,会上老邵把殷超抖落了出来。都清楚老邵出卖殷超,是为了向老凌释放善意,有些项庄舞剑的意思。袁风从中看到了靠近老邵的机会,回去便把殷超的□□室主任免了,想借此表明与老邵是一条心,即便老邵不经意说出的话,到他那里就成了一言九鼎的指示。

      想探探老邵对调查小繁的事的口风,袁风预约老邵吃饭。电话打过去,老邵在开会没有接,他重拨了一次,响了几次拨号声,却被强制挂断了。袁风心里咯噔一下,不过马上自个说服自个,也许老邵正忙着开会没有时间接,于是又给老邵发了一条信息:邵书记,是否有时间?我想请你吃个饭。老邵开完会,看手机上有袁风的未接电话,想回打过去,再看信息是请他吃饭之类的事,觉得无关痛痒,便把这件事搁到一边去了。
      袁风打过电话之后,一直把手机拿在手里,随时等待老邵的电话。等了一整天也没有回电,怅然若失,觉得老邵根本没有在意他。第二天上班时间,袁风去区机关办事,照见老邵的车进了大院,隐隐看到老邵坐着车内,觉得是说话的时机,给老邵拨了电话,电话接通,老邵问有事?袁风本想说如果有时间,我想请你吃顿饭,顺便汇报汇报工作。又觉得这样直接有些唐突,就拿殷超那件事做说话铺垫。说想不到殷超是那样的人,回去我开会就把他免了。
      老邵对殷超的免职,自责了几天。开始觉得像他那样的小职位,无所谓前途不前途,牺牲他能换来老凌的信任是值得的事。但等他免职之后,老邵才觉得犯了一个大错误,殷超这样做是想在个人进步上投机取巧,反被老邵因为仕途上私欲葬送了前程,相比殷超的做法,他的做法与殷超都是一丘之貉。老邵接了电话冷冷地说,有什么工作在电话里说就行了。袁风说电话里怕说不明白,我想请你吃个饭,边说边聊。老邵说我在开会,就挂了电话。袁风手里拿着电话愣在那里,他清清楚楚看到老邵坐在车里,老邵却说在开会。那感觉不是老邵撒谎不撒谎的问题,是他觉得自己根本没有被老邵放在眼里,被老邵边缘化了。
      袁风有些生气,直接去了老邵的办公室。坐下,把小繁的事点了个题,老邵就打断他的话,说这件事是有人举报,不得不进行。袁风说这种事在区里是普遍现象。老邵说我知道,问题是别人盯着小繁,小繁又是你的小姨子。袁风一脸委屈,说在我没有去城建局当局长前,小繁就是这种状态。老邵说这样说不妥,你毕竟是局长,小繁以前是这种状态,大家不会说三道四,现在你当局长了仍然是这种状态,就是你的管理责任。袁风觉得有些误解他,解释说我不是说我没有责任,而是说至少小繁不是依仗我的权力这样做的。老邵说我可以听你解释,下面的职工听你解释吗?袁风说下面居心叵测的人,恨不得磨道里找驴踢,找出你的不是来。老邵说既然知道了,就该把屁股擦干净。袁风说干工作怎么干都不怕,怕就怕有人在下面捣鼓,一捣鼓全乱了。袁风起这个话题,是想把副局长黄简带出来,把他在背后如何煽风点火,如何挖坑使绊说给老邵。话起了头没有说,副区长老陶推门进来,老邵一看老陶有话要说,就说老袁你暂且回避一下,我和老陶有件事需要商量。袁风就退了出去。
      老陶是来说上访的事。去市里办事,从市委办公楼走出大门,碰见□□老边的秘书,秘书和老陶是党校同学,相熟,秘书说老边从国外考察回到落凫市,知道煤都区到省里上访的事,很生气。有一次在饭局上扯到上访的话题,老边说老邵这个人关键时候总掉链子,让人不放心。秘书说过,老陶觉得事关重大就来找老邵,复述老边秘书话时,怕老邵思想上背包袱,就挑挑拣拣委婉说,□□可能知道了上访的情况,好像还不是太满意。老邵说去省里上访不是没有在省□□局登记吗?边书记怎么会知道呢?老陶说去省里那么多人,吵得沸沸扬扬的,能不传进边书记的耳朵里?何况区里的人想法不同目的各异,谁能保证都做的是正面工作?老邵把上访回来的这拨人的活动动向问了问,然后说近阶段把手里的其他工作往后靠一靠,全力以赴抓好上访稳定,不能有任何反弹,出了问题就无法向边书记交代了。
      老陶趁机谈了他的“□□经”。说处理□□用人很关键,人用对了,大多数□□都能轻松化解掉,□□重在解决问题,但策略技巧同样重要。比如说,站在你的位置上,在□□上就该讲究外松内紧,不管心里怎么着急,恨不得把所有的力量都调配去处理□□,可外表要表现轻松,尤其在公共场合,像对待普通的工作一样对待,因为官场永远不是一风倒,有些事越在意了,反被有些人祸搅;显得不在乎,别有用心的人也不会当回事,战略战术上时刻都要保护自己麻痹敌人。老邵自嘲说,都说入官场,先练城府,看来我差远了。老陶恭维说有个性的官员也同样重用,哪棵蒿子不都是先长冒芽的?老邵说还重用呢,老边如果不满意,黄花菜都凉了。
      老邵是急性子,说着老边,就拿出手机给老边打电话,想知道书记会怎样看待这起上访,上访是否会影响到他个人。电话接通,老邵说听说你从国外考察回来,方便时候在一起给书记接个风。老边说能让我省点心就是最好的接风。老邵听出了书记的不满。说群众对旧城改造的安置拆迁有想法,不过,我们处置得很及时,没有被省里□□部门登记备案。老边说,老邵,上访都发展成这样了,还自个安慰自个,没有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都像你们区的情况,我这个□□像烤在鏊子上,还怎么当?比比北岳县,平常上访量那么大,关键时候说下来就下来了,没有一起到省里集体上访,你要多找差距。要学会讲政治,审时度势,把好钢用在刀刃上,关键时候不掉链子。老边说完话,没等电话那头老邵辩解,就说我忙着呢,便挂了电话。
      老邵的情绪一下子集中到老边的话上。□□批评下面都习以为常了,老邵没有往心里去,但老边当着他的面,把北岳县夸奖一番,着实心里不是滋味。北岳县县委书记是老邵这次最有力的竞争对手,夸奖了,等于锅里下了他的米,也等于把老邵凉在一边。老邵郁闷,没有心思与老陶说话,点了一支烟独自吸。老陶见老邵一下子颓丧成这样,知道在□□那里挨了跐,更怕老邵无缘无故把气拐到自己身上,就找理由说我下去把上访的事再安排扎实。离开了老邵办公室。
      袁风在外等了半小时,见老陶出了办公室,径直走了进来。坐下后,见老邵满脸愁云,一副带理不理的样子,不知道刚才讨论了什么这么让他不开心。袁风没话找话说,邵书记最近看上去脸色红润容光焕发的,怕是有什么鸿运当头的好事吧?老邵没有说话,一脸严肃。袁风想接上以前断开的话往下说,看眼前的气氛,觉得不宜往工作上拉扯,给老邵让了一支烟,说邵书记虽说气色不错,也当注重身体,每天忙得头不是头脚不是脚,普通人实在难以招架,再好的鼓也搁不住万人捶。老邵抬头翻眼看了看,还是一言不发,这让袁风感到压抑。
      自个燃了一支烟。一边吸一边想,不知道老邵一副心烦意乱为哪般?难道是老陶在老邵面前说了什么让书记对他不耐烦?还是老邵故意在面前显示威风才故意这样呢?老邵闷着葫芦,袁风不知道怎么开腔说话。把手里的一支烟吸完,看老邵依旧板着脸,仿佛没有他的存在似的。袁风的心一阵阵往下落,便落成了埋怨,觉得自老邵进入煤都区后,压根就把他放在可有可无的地位,甚至没有仔细琢磨他袁风是挂在哪一档的人,虽然一度提名自己为财政局长人选,但那是与区长老凌怄气。自己在煤都区曾经与老陶是平起平坐的镇党委书记,老邵之前的哪位区委书记不是一只眼看老陶,一只眼看他。现在呢,老邵看他们俩一只眼高一只眼低,他即便汇报个工作,也要把优先权让给老陶,在老邵眼里老陶成了一泡尿三省的人物,而自己却鸡子尿湿柴禾无足轻重。
      袁风心里有怨言,面上却保持着谦卑。没话找话说,下面的人都在议论,说你要到市里当领导了,大家不忍心放你走,这几年区里的变化有目共睹。老邵的情绪还没有从与北岳县县委书记比对的失落里走出来,听袁风恭维的话觉得虚伪。袁风的话没有落下,老邵说老袁如果你没有事情,走吧,我一个人想静静。袁风耳根发热,仿佛被人剥了精光,站起来没有说话走出老邵办公室,那步履像踩在棉花上。
      袁风回到单位,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整整一个下午,不接电话也不开门办公。把最近身边发生的事情排查一遍,也理不出头绪来,似乎这些事互不牵连,又似乎有千头万绪的联系,不管有牵连没有牵连,都一股脑向他袭来,让他没有抓挠。这些事并不可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最终都能找出解决的办法,让他感到恐惧的是,遇到事情后,上面没有人来罩他,让他心里没有依靠,就像宇航员在太空失重后,瓢啊瓢,不知道飘到哪里。
      扳指头算算自己在煤都区乃至落凫市能给帮腔说话的领导,居然是空白。市里的领导几乎没有熟知的,偶尔有挂脸色的,也是工作延伸过来的关系。工作关系犹如酒场建立的关系一样,离开了工作说工作之外的私事,连放的屁都不臭。煤都区呢,老邵和老凌是两棵并排长的大树,躲在任何一棵大树下就能遮风避雨,然而老陶蹲在书记老邵门口;老魏挡在去老凌的路上,有这两个冤家对头在他两人面前鼓噪,即便他削尖头往区委书记和区长那里钻,都钻不出洞来。区里的其他重要的领导,在领导圈里敢踢敢咬吃得开的,即便私人关系再好,又能替自己踢几脚咬几口呢?反思落到这个下场,与自己的思维有关。自己无论为人处事都求个中庸,与谁都保持距离不偏不倚,总觉得凡事都有事物的另一面,有聚就有散,有亲便有疏,进入某个紧密圈得势时,就可能面临着失势,宠极便是失宠,官场又是鏊子上翻动的烙饼,没有人能一直烙在火心上。所以袁风一直小心翼翼把自己置于所有圈的圈外,对哪一边都保持着距离。这样的初衷不是哪一边都不靠,而是哪一边都想靠,不靠,是靠的高境界。现在煤都区的形势对他来说,却成了短板,没有领导出来替他通融。
      袁风抽了半包香烟,仍然找不出答案。在基层的官场侵润了这么多年,基层官员的处“官”之道,立身之本他了如指掌。常见的办法有三种:一是背靠大树乘凉。每位基层官员都需要在官场上找靠山,靠山随官职大小而水涨船高。有了依靠,在晋升时候,才会有人架桥摆渡,把你从千军万马抢争独木桥的人群里拨拉出来。靠山,不是靠上去就稳如泰山,为你要风行风,要雨随雨,满足你晋升提拔的所有要求,而是把你从泥沙俱下的河床里捡出来,当成黄铜金子摆在耀眼的台面上,相当于在排队时为你插了队。他虽然一度也聚拢在老凌的麾下,想在大树下乘凉,但没有呆下去。二是脚踩两只船。单位如果一个领导唱独角戏,省了许多麻烦,下面人不需要揣摩领导的这心思那心思,但许多单位是两个领导唱戏,或者说是两股势力唱戏,作为下属,除了干好本职工作外,还要花费心机研究领导的水流风向,这些单位一个领导决定不了一个人的命运,可一个领导却能毁掉一个人的前程。下属脚踩两只船,不失为最佳的选择,或者两只船都不踩,这是脚踩两只船的另一类,使用得当,比两只船都踩更见效果。前提是两边都不靠,两边的领导都感觉不是他的人,又都想发展成他的人,至少说,发展不成他的人被对方发展过去,对他是极大的威胁。袁风是失败者,虽然两边的船都不去踩,但两边都没有特别对待他,也许是他没有把自己特别显露出来,让他们忽视了。三是敢做特别的人。官场这坑水,不养有个性的官员,有个性官员没有好下场,但在基层为官,有个性做特别的人,反成了自我保护自我生存的硬壳。有些人在官场故意贴上某种标签,就成了为官的护身符。他们坐地长苗居于一方,成了铁打的“衙门”,而领导们走营易寨,来去浮萍,是“流水的兵”,有哪些领导会冒得罪他们的风险,置自己坐于火盆之上?他们是在仕途上封顶后催生出来的人,成了这种特别的人,他们的仕途也被保了底,因为领导们在睁只眼闭只眼中,他们是被闭了眼的那类人。袁风清楚这种人的求存之道,只是他没有这个特行的个性。
      袁风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想到与老邵不远不近的关系,老邵对他不冷不热的态度,他不得不再一次抓起老凌这根稻草。从情感上他更愿意接近老凌,至少老凌有种与生俱来的特殊魅力,豪爽狭义,当初他就是被老凌的这种特殊魅力所感染,自愿靠近老凌的。如果不是老凌强势,总与区里的一把手处不好关系,他害怕引火烧身从老凌那里淡出来,也许不会有现在的结局。他想回过头去找老凌,又怕老凌不再接纳他,不过他实在没有其它办法。老陶已经带着工作组来调查小繁的事情,来者不善,最终是要把这件事拴在他这棵树上,用来惩戒他作为目的。这才是他的醉翁之意。
      袁风决定去找老凌,用尽最后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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