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不知身是客》村姑李雪花

9、9--谈钱，就是这么俗

　　宣平侯看上去年过四旬，瘦长身形微微驼背，坐在偏厅圆桌的主位上。见我跟长姐进门，他咳咳几声，招手示意我们就近坐下。我跟长姐面对着右下首的王姨娘坐下。
　　王姨娘旁边端坐着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小男孩，正拿着一个木质鲁班锁拆着玩儿。王姨娘冲长姐跟我点点头，推着小男孩儿跟我们打招呼：“立佑，别玩儿了，大姐姐跟三姐姐来了。”
　　原来这小男孩就是顾立佑。这个神态端庄皱着眉头拆鲁班锁的小正太闻言，放下手里的东西，笑着跟我们打招呼。我好奇地问他：“你这些天去哪里了呀，一直没见着你啊。”
　　他作势瞪了我一眼：“我去建康城的珞珈书院了，走的时候不是告诉过你嘛。”说完从身后掏出一个哗啦哗啦作响的玩意儿递给我：“拿着，上次答应给你的九连环。”
　　我接过来一个，是一个黄铜细条纽编的九连环，做工雅致，拿在手里沉甸甸的颇有分量。估计是我还没来之前，顾兆贞跟顾立佑的约定吧。
　　我乐得白得一件礼物，拿在手里拆来拆去。长姐笑着问了他一长串问题，书院怎么样啊，老师好不好呀，衣食起居习惯不习惯啊之类的。顾立佑一板一眼地认真回答，我觉得他比顾立佐顺眼太多了，一看就是个爱好学习的认真宝宝，顿时对他的印象分蹭蹭地涨。

　　正闲说着话，郑姨娘和顾立佐过来了，后面跟着奶妈抱着个一岁左右粉团团的孩子。郑姨娘一屁股坐到侯爷身边，招呼着奶妈把孩子递给侯爷：“快让侯爷抱抱，我们虎头又长大了。”侯爷摆摆手侧了侧身：“奶妈抱好了，别摔着孩子。”一边说着话一边指了指顾立佐：“上次让你跟立佑一起去珞珈书院，你嫌远，你整天都忙些什么？”
　　顾立佐嬉皮笑脸地坐到郑姨娘旁边：“姨娘说等兆和出阁之后，工部陆侍郎就是我妹夫了，让我到工部谋个差事。”
　　听到这里我才发现顾兆和没有来，转头刚要问郑姨娘，却不防长姐暗暗捏了捏我的腰，示意我不要说话。
　　“立佐是咱们侯府的长子，底下这几个妹妹出阁之后，哪个妹夫不得提携一下，侯爷不用担心。”郑姨娘热络地望着长姐跟我：“大小姐的婚期和三小姐的婚期不都定下来了嘛，等出阁之后，你们可不要忘了多帮帮兄长啊，日后夫家要是有个什么高低，还得指望立佐给你们撑腰啊。”
　　可去你的立佐吧，我偷偷吐槽，我这跟你们脸皮还没混熟呢，就要成“扶弟魔”了，太特么魔幻了。一时我竟忘了顾立佐是比顾兆贞大六七岁的，只把现代曾在某乎上看过的“扶弟魔”的帖子又在心里过了一遍，恶心得很。
　　“你也知道眼瞅着定下来的两个婚期紧挨着，还不赶紧把兆和的事情定下来，别乱了长幼先后，让别家笑话。”不知何时嫡母站在门口了，身后竟然是顾兆和。
　　嫡母走到郑姨娘身边停下来，郑姨娘不情愿地起身换地方。嫡母坐到侯爷身边，就开始说：“原本不应该守着这么多人讨论三个丫头的婚期，但是你们也知道，咱们侯府向来是进项少，花销多，侯爷这些年也不过问府里的事情，全靠前些年的积蓄撑着。”她斜了顾立佐一眼，接着说：“现今都已经九月初五了，兆宣的婚期定在了十月初六，兆贞是十二月初二，两个人的嫁妆都还没置办齐全。打今儿起，不必要的花销都省了罢，外边儿填不上的窟窿我也管不了了，你们都自己盘算盘算吧。”
　　说完，她转过脸对郑姨娘说：“兆和的事情，也就十一月了，平郡王府已经催了，总不能兆贞赶在兆和前头。你打发人再跟指挥使夫人定定，兆和的嫁妆也要赶紧备齐了。”

　　郑姨娘两手一摊，冲着嫡母嚷嚷：“我哪有钱给兆和办嫁妆，我还想请夫人想想办法，立佐去工部谋差事的钱也得赶紧凑凑，省得被别人顶了缺啊。”
　　侯爷一言不发，独自夹菜喝酒，全然不顾这边你来我往的争吵。嫡母狠狠瞪了侯爷一眼，无奈地敷衍郑姨娘：“你放心，立佐要是肯踏踏实实去谋个差事给侯府长长脸，我一定给他凑钱。”
　　说来说去全是钱，我们三个的嫁妆，立佐跑差事的茶水费，府里的日常开销，等等。我眼瞅着嫡母和郑姨娘吵吵嚷嚷，王姨娘一言不发，顾立佐时不时给郑姨娘添添火，颇感无聊。旁边站着的奶妈丫鬟好像早已见惯了这样的场面，哄孩子布菜换碗碟，该干啥干啥。
　　我吃的七八分饱，实在不想干坐着继续听下去，便戳戳长姐，小声说：“长姐，你吃好了吗？咱们可以先走吗？”
　　长姐向立佑递了个眼色，小正太站起来向侯爷请示：“父亲，明天还要去城郊的延庆书院，我先回去了。”未等侯爷回应，长姐也起身说道：“我给立佑做了双新鞋，刚巧立佑回屋经过我那边，顺便让他试试。”
　　侯爷摆了摆手，嫡母跟郑姨娘还在争论月例银子的事情，长姐轻轻拉我起身，跟着立佑赶紧出了偏厅。

　　刚走到门口，小正太就嘻嘻哈哈地抱着长姐的胳膊：“什么时候给我做的新鞋啊？”长姐笑着指指我：“你三姐姐给做的呀。”小正太听了突然苦着脸喊：“她手艺那么差，我才不稀罕呢。”
　　被她俩闹得我心情顿时也好了起来，我一把拖住顾立佑，作势要踢他屁股：“臭小子，敢嫌弃我。”他扮着鬼脸躲开了。
　　从长姐对顾立佑的态度，还有顾立佑给顾兆贞捎礼物来看，这三人平时应该是关系不错的，我放心跟顾立佑一路打闹到长姐屋里，试了鞋，又搭上两双细布袜子，才把他送走。

　　自从我穿越过来，长姐对我百般爱护，我就索性找了各种理由赖在她屋里住下了，让司琴和司画把常用的衣物都收拾过来，跟长姐混在一处，很少回自己屋子。
　　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九月中旬了，离长姐的婚期越来越近。这里的风俗是婚丧嫁娶都要去道观里斋醮，京城里最有名的是城北五里坡的遇真宫，嫡母跟宫观里的王道长约好了九月十七带长姐和我去烧香。
　　遇真宫坐北面南，主殿是单檐砖石结构，顶面覆以黑色板瓦和筒瓦，匾额为木雕长方形，上面刻着瘦金体的三个宋体大字“遇真宫”。
　　嫡母先去坤道院找相熟的师太叙旧，我随长姐到三皇殿上香。刚从正殿里出来，就看到一个身影从偏殿一闪而过，看身形好像在哪里看过。我正琢磨这身影是谁，嫡母身边的丫鬟彩云跑过来，说是夫人请长姐过去。长姐嘱咐我不要乱跑，叫秋水陪我到偏殿坐坐。
　　我满口应承着送走长姐，没一会儿秋水捂着肚子告假去小解，剩下我一个人去偏殿。
　　遇真宫里花花草草很多，三皇殿左侧有一株古柏，得有六七层楼高，我极力仰头才勉强看到树顶。奇怪的是在这棵古柏树干北侧石阶下生长着一株凌霄，这株凌霄的根全部长在古柏树干中，隔着石阶与古柏相呼应。
　　我暗暗称奇，不禁围着古柏和凌霄转了几圈，凌霄沿着石墙攀爬，我追着凌霄不知不觉越走越偏，等我想起长姐的嘱咐时，已然走到了一座掩着门的偏殿门口，抬头一看原来是“关岳祠”。
　　这里的安静与前殿的热闹截然不同，让人生出一种空旷的不安，我正想原路返回，冷不丁被人揪住了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