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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上帝在云端眨了一眨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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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夜正酣畅,五彩斑斓的华灯交织着扑在车子挡风玻璃上,又迅速的移开。
她指挥着他将车子停在一处小区入口。
“就是这了。”
这一带,正是老城区。这些房子的历史,等闲都是几十年以上。天长日久的日晒雨淋,建筑的外墙纷纷呈现出一种颓败的灰黑之色。并没有专职物业负责洒扫,矮树下尽是遭人遗弃的三三两两的塑料袋子。
“是我伯父迁美前的旧居。如今成了我的落脚之地。”
“几楼几号?”
“往这进,第三栋六楼B座。”
司徒点点头。说道:“我记住了。”
朱紫忽然看住他,认真的说:“司徒。”
“甚么?”
“如果可以,请你维持沉默。”她似斟酌措辞,“我回来的消息。住在哪里,在甚么地方工作。还有……孩子。”
司徒恻然。
立即拍拍她手背。许诺道:“我一定守口如瓶。”
她仿佛略微轻松一点,笑着说道:“我知道你可以。那么,我下车了。”
她打开车门。
“他叫甚么?”
她怔了一下,忘记手中的动作,不由问:“谁?”
“你的……孩子。”
“啊”,她笑了,眼睛弯起来,一勾新月似的,“朱健乐。很土对不对,我们只希望他健康快乐。”
我们?谁们?
“他爷爷和我,都一致同意这是个好名字。”
还有爷爷。这下复杂了。
“是否淘气。”
“哗。”她耸耸肩,学他口气:“不在话下。”
“你要上班,又要照顾孩子。怎么应付。”
“上着幼儿园,早晚都是我老爸接送。”
“伯父么?”感情他叫外公做爷爷。司徒在心里抹把冷汗。
“很难想象是不是。英明神武的朱老爷子。”她微笑,“谁也不清楚生活安排了甚么。”
“为什么我看起来,给你的并没有他人看到的那么坏。”
“信不信由你。司徒,我也这样认为。如今我自食其力,照顾他人,被人需要。付出劳力,得到报酬,精打细算,量入为出。清晨醒来,有目的地,一家三口,身体健康。烦恼苦闷固然有,但是这世界上,谁没有呢。饥来餐饮倦来眠,有片瓦遮头,已经有五六分心足。”
司徒微笑着,几乎要泛上泪光。如果十九岁的朱紫遇见眼下的朱紫,她们会说甚么。
“喂。为何你众多明细当中,不包括司徒明礼这一项。”
她笑出声来。轻轻击了击他肩膊,“对不起了,忘记要添加老友这一条。”
谁要做你老友!
但是他不敢选在这个时刻说出来。“我看你是不欢迎我上去坐一坐了。那未,拜拜。”
她下了车,又摆摆手,走向窄小的楼道。
他目送着她白衣蓝裤的背影消失,又伏在方向盘上一会。才驾车离去。
他家夜宴正欢,果然无人留意主人在不在。一轮轮劲歌热舞,你方唱罢我登场,时不时爆发一阵热烈的喝彩起哄之声,浑忘今夕何夕。
司徒绕过至后门,穿过花园的小径欲上楼去。
乔尔恭似早料到似的,坐在廊下的躺椅上等他。倒是他,还有些意外。“你不去进去狂欢?”
小乔站起来,“瞧你这不负责任的主人。”
他摸摸鼻子,“今晚已经被多人如此投诉。”
她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个小盒子,“你的礼物。”
他接在手内,笑着说道:“总算还有个人记得买礼物。还是我妹子最好。“
“司徒。”小乔有一双大而黑白分明的眼睛,只不知为何,常年一点雾蒙蒙的样子,这使得她看上去,总略带些忧郁。
风拂动她白地碎花的长裙子,一下下温柔的来回扫着。
“生日快乐。”她终于说。
“谢谢。”他愉快的说。“你玩的开心点。我想起上头还有点东西要打。改日一起喝茶。”
她只得点头。
“看着些你哥哥,酒别喝太过。”
“他不敢太过。明朝还得上班。”
“那好。招呼不周。你们海涵。”
他本应该多少应应景,在那里待一会。但是今夜他有许多心事要想。无暇他顾。
幸得这一带户户间相隔甚远,又多林木,是以才不至骚扰到人。歌笙持续至夜半,倒是有一轮月,便也似疲倦不堪,朦胧了睡眼。
乔家兄妹倒是坚持到散场,才同大伙一齐撤离。
小乔拉开驾驶座的门,冲她哥哥说:“下来。”
“甚么?”
“我来开。你喝多了。”
乔尔良瞪她一眼,终于慢腾腾的下了车,走到副驾驶的位置上去。
一时草坪上人生顿起,淑女们带动的香风阵阵,发动机此起彼伏的抽搐,嬉笑道别。一点不怕吵醒主人家。
“还真是不得了呃。据说孩子四五岁了,身材倒还丁是丁卯是卯。”
“你怎知人家身材如何。哈哈。”
“问问蒋大少,他同她一度十分要好。啊!哈哈。”
“呃。真的嘛,我怎不知。”
“做死啊,克里斯蒂在那边。”
乔尔良碰的关上车门。面无表情的将头靠在椅子上。
她妹妹看他一眼,同样面无表情的说道:“你今晚表现失常,一点不似平常样子。”
她至为欣赏兄弟工作中的样子,十分十分的喜怒不形于色。偶然在家中听到关于公事的电话,他也会不由自主,立时三刻挂上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情。是遗传,他们的父亲也那样子。
“开车。”他命令。
她发动车子。汇入启程的车队当中。
回到家。她以为他已经睡着。故推了推他。“到了。”
“她不该回来!”
乔尔恭楞了楞,才说道:“于你何干。”
“当日我便警告过她,别再让我见到她。”他声音压得很低,仿佛在喉咙里滚动。
小乔不由叹息一声,语重心长的劝道:“这么些年,你一直教导我的是。男女之间,最要紧好聚好散,男人是男人,无论如何该多担待。早些年你玩得那样疯,老爷子也睁只眼闭只眼,大抵也因你拿捏得住,不坏水火,便由得你去。那朱紫确是不讨人喜爱,但现在她家已经是这样子。我不明白你们之间是甚么恩怨,她何处开罪了你。但我认为,无论她做过甚么,既然物换星移时过境迁,你假装无事,或小事化无一笑置之,才是应有的风度。”
他似闻所未闻,仿佛是对他自己说道:“她敢出现。我就让她好看。”
她妹妹摊摊手,坚持。“我不认为你该这么做。”
早几年,她兄弟曾是城中的一大风流人物,几乎叫得上名的女孩子,都多少能同他攀上瓜葛。人们讲起乔二公子,几乎不约而同的微微一笑,暧昧之情尽露。他听不到人家背地里调侃,“啊,令妹满十六岁了么。小心,莫让乔二见到。他可是老少咸宜,只要穿裙子即可。哈哈哈。”
说得那样难听。
后来不知吃错甚么药,进到公司正经八百上起班来。居然真个立地成佛。这数年俨然过得清教徒一般。他们的玩乐之所,简直难得见他影子,连消息至为灵通的一干八卦掌门,亦查不到线索。众人才相信他真是隐退了。几单漂亮的公事做下来,乐得乔老爷子背地里对太太说:“我说的吧,这小子不做则已,一做起来,倒真有我年轻时那狠劲。”
乔尔恭自知劝说无效,只得放弃。自行回屋。
月已渐西沉,难得一天星光闪烁,草从中虫声唧唧。夏夜如许清嘉,若无闲事挂心头,实是人间好时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