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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二更) ...

  •   马车此时才出刑部衙门不久,应当还在东西向的白狮街上。要去崇礼侯府,需在南北向的御街上转南,经文昌街往东。

      花朝经了这么一颠,又听车夫那么一声喊,立刻以手死死扣住窗棂。这当口又顺势透过那窗口往外看了看——他们果然还在白狮街上。

      此刻这马车明显是在向右/倾,车夫虽在呼呼喝喝地用力抽打那马,但它显然已经不太受控制,眼见就要朝着一个摊铺冲过去,车夫眼疾手快,手中缰绳死死往右边一拉扯,拐进了临街的一道窄巷之中……

      然这一扯之后,那马似乎更受了刺激,四蹄如疯了一般跃地飞快。花朝的手死死扣在窗棂上,指节扣地已然发白,却仍控制不住左右上下的摇晃。受这一阵颠簸,胃里无异于翻江倒海,花朝觉得自己中午在刑部蹭的那顿饭都要吐出来了。

      杜誉这时却忽然伸过来一只手,花朝转目看他,已是被晃地面色发白,一张脸却还是十分镇定,看不出多少慌张:“我们得赶快跳车,这条巷子是死胡同……”

      话未落,车子又是剧烈一晃,杜誉整个人扑过来,花朝避之不及,任由他大半个身体压在自己身上。正欲往旁边挪一挪,避免这么亲密的姿势,却觉察他左手从自己腰下穿过,正要喊叫,他已用劲全力一揽,就地一滚,两人顺着车子的颠势滚出车门——

      花朝感觉自己听到一声重重的闷响,似骨骼与地面撞击的声音,却没觉到多少痛楚。两人落地之后,又就势滚了几滚,才卸掉惊马带来的冲击力。

      那马继续拖着车子不管不顾地向前冲,眼看离尽头只有十数丈,车夫也跳了车。紧接着,就听到轰地一声巨响,那马无怨无悔地撞了南墙。

      花朝从惊悸中回过神,这才意识到方才是杜誉垫在她身下,替她挡去了那一撞之下的冲劲。而他一条手臂一直揽着她的腰,与地面几次摩擦,想必已然血痕累累。

      虽然如此,花朝还是感觉自己右腿如断了一般疼痛。她勉强起身,扯扯杜誉衣袖,杜誉一张脸已经苍白如纸,却反而浅浅笑了笑:“你、你没受伤吧……”

      花朝心神稍定,一时麻痹的耳目也随之恢复如常。她正要将杜誉扶起来,忽听得耳畔有金石相交之声,心头一紧:“大人,好像有刺客。我扶你藏起来……”

      杜誉顺着她手坐起来:“别怕,刑部的高手都在。”

      花朝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侧耳再细听,能明显分辨出屋顶之上有数个兵器的打击声。好一个请君入瓮,杜誉这是拿自己和她做了诱饵。

      这是有必胜的把握,还是全不把自己性命当回事?

      几年不见,杜誉已然冷绝如斯?

      “这么说来,大人今晚的目的并不是去崇礼侯府?”花朝问。

      杜誉典典衣袖:“去不去得成,并不是由我说了算。”

      这是……什么意思?

      花朝脑中一下子翻过数个念头,没有吭声,忍痛将他扶到墙边靠住。他一条衣袖已经血迹斑斑、不成样子,后背、衣摆、裤腿均扯了巨大的口子、衣下一滩血,显然比自己伤的严重的多。

      见他这狼狈模样,联想他拿自己作诱饵之事,花朝忍不住一咬牙,自牙缝中低低挤出两个字:“活该!“

      杜誉有些惊讶,低头看了一眼她咬牙的样子,丝毫不以为忤,反浅勾唇角,笑了笑,仿佛十分受用。

      花朝不期然对上他的笑,不觉一怔。这挨了骂还笑,莫不是……摔坏了脑袋?

      这可怎么是好,堂堂的状元郎摔成了傻子。

      花朝忧心,不觉问:“大人,你看我是谁?”

      杜誉果真认真打量她一眼:“马夫人。”顿了一顿,又补了句:“牙尖嘴利、精明算计的马夫人。”

      “……”

      花朝扶着他往墙边走。因自己腿上也受了点轻伤,步子并不稳健。杜誉注意到,微微一愕:“你也受伤了?”当即将自己胳膊从她手中硬抽出来:“你不必扶着我,我自己能走……”

      哎,这时候还好面子!

      花朝只好道:“大人想多了,民妇并非要搀扶大人。民妇是自己走不动了,跟大人借个力。”

      杜誉低头看了一眼她的脚,眉心蹙起,犹豫一瞬,将手臂往她手中重又一塞:“给你,扶着。”身躯挺了一挺,似要显得自己稳如泰山,能令人依靠。

      花朝心头微微一动,下意识抬头看他,见他下颌微微扬起,薄唇紧抿,颇有一种故作深沉之感。心中不免浮起一阵好笑,和一点怪异的感觉,兴许这四年,他并未变得像自己想象中的那般成熟老练。

      花朝依言扶住他胳膊,本想借给他一点力,却发觉他死死将重心压在自己身上。不由自己承担分毫。

      走到墙角靠住,杜誉忽道:“刑部大半高手尽皆在此。此地比刑部安全。”

      “哦。”

      嗯?他说这个做什么?

      花朝扶着他的手一僵。

      然而左右一思,立刻反应过来。他大概是在解释为什么要带自己出来。

      虽说她目前名义上是大理寺罪囚,但主审张慎已然明确她无罪了。杜誉这时候带着她外出办案,还令她陷入险境,她若是个刁妇,到大理寺那一告,想必他得担一通申斥。

      哎,他也太小瞧自己了。她冯花朝岂是这种刁恶之人,他们好歹也……一场,他怎会这么看自己。

      花朝心下微叹,旋即方想起他已然忘了自己。

      过往总总,早如浮云。他会这么想,亦是难怪。

      这么想着,她心底竟觉得有一丝怅惘——她和当年那个羞怯的少年郎,终究已没多少瓜葛了。

      不过也好,她本来滞留京城就是一场意外,若非莫名其妙遭了一场牢狱之灾,她此刻早已在南下的船上听着小曲喝着酒,又怎会再与他重逢?

      滞留?

      对!她应该早就出了京,继续潇潇洒洒浪迹她的江湖去了才对。

      京城于她而言是再是非不过的是非之地,多待一刻,就多一刻的是非。

      此刻她已经从刑部衙门里出来了……这附近能腾出手来的刑部的人只有眼前走两步路都满头大汗的杜誉和不远处一看就已半残的车夫。论身手,她反而是最矫健的一个。

      若是……只要离开了京城,管他刑部大理寺,谁也别想抓着她。

      想着,她问:“大人,我们现下在哪?”

      杜誉道:“在与白狮街交汇的竹酒巷,再往东一条街就是御街了。”

      御街……

      那是一条南北大道,笔直通向南城门。而这个时辰,城门应当还未关闭。

      花朝知道这附近有一家马铺,拖着这残躯走过去买好马,大概一盏茶工夫,还赶得上关城门前出城。

      琢磨着,她回身看了眼杜誉。他整张脸连着嘴唇都没有一丝血色,方才因为强撑着走了几步路,额上已布满细密汗珠。

      刚才是他替自己挡去了大半的冲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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