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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探戈无所谓错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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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匆匆吃完饭,赶到医院。
许冰冰方才还是一袭红裙温婉可人,现在狼狈地躺在独立病房,把任光年和摄像都挡在了门外,不想让任光年看见她悲惨的模样。
许冰冰头发散乱在瘦削的背上,拿着一件小外套挡住了发肿的脚踝,仍看得出手肘处还有擦伤。
她的助理出了门,忧心忡忡地和节目组导演沟通。
“练舞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下,骨折了。医生要求冰冰静养,不能走动,更不能跳舞……所以,这次节目实在没法上了。”
艺人统筹们哀叹一声,拿起手机,赶紧尝试联系其他档期适合的女演员。
刚好这两天京市沪市都在举办大型活动,其他导师的表演任务也很重,一时间竟找不到能补缺的人选。
负责他们这组表演的工作人员都惆怅不已。
“找不到的话,这段只能删掉了。”
临时改剧本改到一半的编剧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头要秃了。平白少了一段能激起观众反应的剧情,他又要往哪儿找补?
冉时沉吟片刻,忽然眼前一亮。
“还有个办法!——把剧情改变一下,让我们两个跳舞就可以了!”
编剧恍然大悟,眼睛放光。
“原片里中校自杀情绪崩溃时,确实问过查理,会不会愿意和他跳舞……我觉得可以把跳舞改到这一段,顺应剧情,比起单纯靠说来劝阻中校自杀,会更有戏剧性!”
导演即刻和编剧定了大概的剧情,询问任光年的意见:“任老师觉得怎么样?可以接受吗?”
任光年和冉时互看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不服输的心性。
“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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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最后登台录制还有八个小时,在剧本新出炉之前,两个人准备先练习舞蹈。
原片中的探戈场景,是中校在酒店时邀请了陌生女郎唐娜共舞。因唐娜是初学,两个人的舞蹈还带着些生疏青涩,比起原版探戈动作的热情缠绵,更加轻柔而不失礼貌。
任光年原本定下来的角色是中校,早就已经练好舞蹈,但这可苦了冉时,为了抓紧时间,舞蹈老师只带了他两回,就让他去和任光年对动作。
冉时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
任光年看他这么紧张,颇有点好笑:“这么紧张干什么。”
冉时苦笑着抓了抓他的手:“怕舞步出错。你不知道,其实我手脚挺不协调的……”
“我怎么会——”任光年刹停话头,又道,“没事。”
冉时对着比自己高半个头的任光年,有些紧张地握住他的手。两个人隔着一人宽的距离开始跟着减慢的拍子跳舞。
刚迈出去第二步,冉时就结结实实踩了任光年一脚。
“对不起!”冉时脚步一乱,接连脚后跟又踩一脚。
“……”任光年面不改色。
但他话还没说完,冉时低头注意脚步,脑袋狠狠磕在他的下巴上。
任光年默默不说话。
舞蹈指导改编了动作,把舞蹈变得更加平和抒情,没有什么高难度的动作,两个人把这段舞蹈过了三遍,其间经历了无数次踩脚和撞下巴,但终于能顺畅地跳完一支舞了。
旁观的工作人员都鼓起掌来:“效果很不错!”
冉时家工作室的两个执行经纪都是小姑娘,忍不住捧着脸在旁边喊。
“哥,你们俩之间气氛特别好,要是再和影片原版一样靠近一些,我们敢打包票,绝对会爆!至少女孩子会喜欢看的!”
两个人便又以更亲密的姿态重复了一遍舞蹈。
这次的舞蹈有了背景音乐,耳熟能详的音乐由缱绻转为激昂,舞步也渐渐热烈起来。
正如任光年所说,探戈求的就是舞伴亲密无间的默契。在众人面前和任光年贴这么紧,近得呼吸相闻,脸颊相贴,冉时觉得自己的脸都快要烧起来了。
况且任光年还遵循探戈旨义,一直用饱含深情的目光看着他。
冉时脑中混乱一片,只好让自己专注步法。
冉时屏着呼吸担心自己出错,和任光年相扣的手都忍不住用力。
手背上痒痒地被勾弄了一下。
任光年轻轻贴在他脸庞,声音沉着:“‘探戈无所谓错步’,你不用紧张。”
冉时点点头,应了一声,让任光年牵引他的动作。
任光年的手温暖干燥,步法流畅,牵着他停顿,转身。
……仿佛,也很熟悉对他的引导一样。
被任光年指导步伐后,冉时莫名升起一股亲切的感觉,但要细细追循起来,又觉得不知所起。
他正想着,舞蹈便结束了。
任光年松开了扶着他的手,那一丝心绪也随之断开。
导演看了看手表,表情严肃:“时间太紧张了,直接入戏合动作吧。”
冉时没有异议,闭上眼让情绪沉淀下来,把自己沉浸在中校这个角色之中。
……经过一晚的纵情消费享乐,中校决定赶走查理,用配枪自杀。
此时的中校处于崩溃边缘,认为所有人都厌弃他,自卑情绪爆发,查理将他的脆弱和暴怒全然揽下,为了安抚他的情绪,邀请他教自己跳舞。
以及最重要的,中校是盲人。
心脏狠狠抽紧了一下。
再睁开眼的时候,冉时的眼神失了焦点,表情怆然又脆弱,俨然已经入了戏。
冉时伸出手,想要触碰眼前的任光年,被拢住手腕,引导放在他的腰间。
冉时不禁想象,此刻他便是片中的中校。看起来心高气傲,但对命运迷茫无措;被束缚在黑暗中,能通过香水的气味轻易分辨对方的发色,眼睛的颜色……
他忍不住学着中校的样子,轻轻闻了闻任光年身上的气味。
任光年身上只有一股清爽的气味,像是雨滴打在松叶上,沁然动人。
这样干净的气息,在朦胧间唤起了他深藏的记忆。
冉时忽然想起来,他在五年后落魄之时,也曾结交了这样一个身上气味清淡如松的江姓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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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江先生声线低哑,沉默寡言,经常对眼盲的他施以援手,领着他避开道路上的陷阱。同样也因为江先生的讲述,冉时才知道,自己若是和王朝打官司,赢面很大。
冉时沉浸在回忆中,怔愣片刻,没跟上任光年的脚步,被他后退的步伐带动了一下,忽地往前一摔。
任光年把人抱了个满怀,声音低沉紧张:“没事吧?”
倒在任光年怀里的冉时完全愣住了,背上一片冷汗涔涔。
……他居然第一次注意到,任光年压低的音色,竟和他五年后的好友十分相像!
指导老师今天第二次碰到学生摔倒的情况,比任光年还紧张,连忙跑上来。
冉时借着任光年的力道站稳身形,淡淡笑了笑。
“没事,刚才走神,不会再出错了。”
任光年意味凝长看着他,冉时避开他的视线。
“抱歉……再来一遍吧。”
再接下来的练习变得非常顺利,指导老师对着冉时夸了又夸,说他真的有心了。
复杂的情绪沉在心底,不是滋味,此时编剧却推门而入,将新的剧本交到了他和任光年手里。
编剧表情沉重,带来一个坏消息。
“刚刚接到电话,录制提前一小时,现在只有两个小时背台词和彩排了——”
本就不够的时间变得更短,冉时心里还是很乱,拿起外套说要去外面背台词。
正是夜上霓虹的时刻,远处灯光明灭,穿过高楼的冷风拂面而过,冉时心头疑虑却越来越重。
任光年对他的态度转变必然有原因。这位年纪轻轻的影帝没有完美隐藏自己,还时不时透露给他一些特别的讯息。
冉时抿紧嘴唇,在手机上输入一串熟稔的电话号码,预存在通讯录的名字自动跳了出来:江先生。
冉时正要拨出电话,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
“你刚才的表情不对。”
冉时呼吸一滞,悬在通话键上的指尖差点落了下去。
任光年也跟着绷紧了语气:“……还是很紧张?”
“是有点紧张,”冉时盯着手机上的名字,心口沉甸甸的,“我怕事情超乎了我的想象。”
但任光年不知道他的纠结心思,一边问着,一边走上前,停在他身旁近处后,沉默了一会儿。
随即温热的温度包裹住冉时冰凉的手指,任光年悄悄捏了捏他的手心,语气坚定。
“冉哥,你信我。这次我们一定能成功。”
这个亲密至极的小动作,教冉时心头一软。
冉时转过身,看向目光炯炯的任光年,情绪渐渐清明起来。
刚才确实是他着相了。
不论任光年隐瞒了什么,他对自己的态度从不掺假,还帮了不少忙。
任光年这样冷淡的性子,居然会主动在导演面前推荐他。
冉时尚且不清楚任光年对他这么好的原因,但他知道任光年始终和他一样,对这次登台表演抱有热忱,灌注心血。
他不能让自己的情绪影响状态,辜负任光年,辜负所有对他抱有期待的人。
他现在的目标只应该有一个——
冉时回握住这只骨节分明的手,
“我信你。我们一起完成这次作品,让它在舞台上完美呈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