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比黄花瘦》五泉溪

74、中篇：第28章

　　伲江绿从付雪住处搬出之后，一个星期没有与她联系，也没有接到她的电话。觉得两人就这样无声无息结束关系有些惋惜，虽然他们没有恋爱中刻骨铭心的记忆，但毕竟相处了那么长的时间，在感情上有了相互认知和依存。从深圳回到落凫市，他们实际上同居在一起，中间也有拌嘴，也有疑惑，也有猜忌，总体的感觉还算融洽。
　　捱过一星期到第八天，伲江绿开车去公司，经过医院时想给付雪打个电话，探探她的口气。如果付雪与他只是怄气，经过一个星期的分开，早已经把不愉快弃之脑后，他也会尽释前嫌，就说“我就在医院的门口，想看看你气歪的鼻子恢复原位没有”。她出来见面，两人会和好如初。
　　把车停下，手机拿在手里又有些犹豫。按说两人闹气僵持下来，先服软的往往是女人，因为女人心软。可是过了七天她竟没有打过一个电话，甚至连“群发”的公共信息都没有，说明自己在她心里位置不重要。恋爱中的男女一方，爱对方又怕失去对方时，没有人敢把怄气进行到底。
　　不过他的感觉是付雪要把怄气进行到底的意思。想他这时给她打电话，是不是有点热脸蹭人家冷屁股的嫌疑？他记得好像一本书上说过，男人对待不爱你的女人要控制自己的热情，一味的热情下去，只能是她更看不起你忽视你不爱你。他不能确定给她打电话算不算“热情”，但可以确定的是付雪至少没有想象的那么爱他，爱他就不会如此沉气。
　　他坐在车内胡思乱想。抬头望见医院门岗的“大高个”，“大高个”有近二米高，因为瘦显得更高，像腿绑在高跷上。他一下意识到这所医院也是郦云舒工作的地方。十年以前他不只一次在门口等候郦云舒，约她吃饭散步。在漫长的等候间常常看到那个“大高个”，似乎“大高个”成了郦云舒的特别标示。
　　他的思维又跳到郦云舒身上。猜不透付雪那夜告诉他郦云舒婚外情的消息真正用意，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郦云舒陷入到一场婚外情里不能自拔，付雪对她的消息不会信口雌黄。他为郦云舒做了多年的备胎，她却熟视无睹，更确切说是视而不见，把多余的“明月”照射到甘柿林的“沟渠”里。仅从这点看，就应该把她从心底彻底清除掉，忘得干干净净。
　　这样想来，那夜与付雪发生争吵，无意间对付雪是一种伤害。他无法否认对郦云舒有着无法割舍的情愫，尽管这种情愫离婚姻越来越远，但却是两性感情的延伸。作为聪慧的付雪不可能看不出里面的端倪，对他失态行为的过激反应在所难免。
　　他清楚付雪不是自己梦萦魂绕的人，那个让他梦萦魂绕的人必须在脑海里删除掉，让自己飘在水上像浮萍的心收回来，把感情专注在付雪身上。郦云舒已经成为甘柿林的女人，而付雪才是自己恋爱的女人。
　　伲江绿坐在车内有半个小时，把前后的事情想了一遍，拿起手机拨打付雪的电话。付雪正在办公室里，看到伲江绿的电话，一惊，准备接电话时犹豫了一下，却把手软软地放了下来。
　　那夜从伲江绿离开之后她想了一夜，感觉到自己与耿啸谷的情感经历给伲江绿的不是阴影，只不过是一种压力，而伲江绿对郦云舒若隐若现的感情，才真正使自己处于阴影里。她与伲江绿开始交往，就发现他与郦云舒之间超越同学友谊之外的感情，她只是自信地认为，凭着自己的诚心和智慧，能冲散他们让伲江绿回到自己身边，现在看来一切都是徒劳。
　　她有时退而求其次地安慰自己，爱情不过如此，婚姻不过如此，自己必须在爱情和婚姻里学会糊涂，在白与黑的颜色里加入一些黑白相间的过渡色，也许就不会有那么多自寻烦恼。直至看到伲江绿对郦云舒婚外情过度的伤心反应，她才明白在伲江绿的感情里自己一直处于边缘的状态。
　　伲江绿的感情世界里装着两个人，她只不过是郦云舒的替补队员。他离开已经有一个星期的时间，付雪感觉到不是撕心裂肺的苦痛，反而是无牵无挂平淡中的安静。这让她自己都无法相信。
　　付雪看着桌面上振动的手机，在振动第三遍信号时，她裹在心上的硬壳变得柔软。按下接听键“喂”了一声，伲江绿在电话里说，忙吗？我的车就停在你们单位的门口。
　　她知道他的意思，还是自尊地问有事吗？他笑着说找你一定要有事吗？她想说“别是找人家人家有事，我做了替补”，话到嘴边觉得自己太刻薄，何况郦云舒是她的朋友，没有必要这样做假想敌人。
　　他说难得有这么闲的时间这么闲的心。她还没有说话。伲江绿迫不及待说我是专门来接你的。这季节这天气，失去了，一年里就再找不回来。我带你出去兜兜风吧？如果你有空余时间或你觉得有空余时间。付雪顿了一下抱歉说，我真的没有时间，下午有个会议，办公室人员都在为会议忙碌。
　　她说的是实情。在她说过脱不了身的理由后，想说“会议之后我有空余时间，可以接受你的邀请”，还是把话没有说出。她不能让他觉得自己对于他来说，就是召之即来挥之而去。她应该有意冷淡一下。
　　伲江绿被拒之后，拿着手机愣了一会说，原来是这样啊！你忙吧。不情愿挂了电话。
　　坐在车内心情灰灰的，感觉被人弃置一般孤独。本是去公司，此刻便索然没有一点兴趣。公司的业务处于半停滞状态，深圳总部在索要货款同时，已暂停向落凫市发货。他正竭尽全力的融资，如今却没有一点眉目。
　　伲江绿被厚厚的孤独包围着。从来没有像现在感到挫败，生意到举步维艰地步，而感情也一挫再挫。郦云舒似乎在内心没有搁置过他，这些年他对她所有的投入只能算作单相思；如果付雪这时候也因为郦云舒的关系放弃了自己，他连个可依可托的地方都没有了。
　　他倏然感到付雪的珍惜，给她发了条信息：如果那夜我无意间的行为给你增加烦恼和痛苦，请不要介意更不要耿耿于怀，相比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漫长的人生道路，这能算什么呢？白发苍苍时回忆而已。此刻我是正坐着医院门口车内“闭车思过”的。
　　伲江绿等了十几分钟，没有付雪的信息也没有电话。就在他打算发动汽车驶离时，听到车门敲玻璃声。他把车门摇下，看到付雪笑盈盈地站在车旁。想打个招呼又觉得多余，只是脸上挂着笑望着她。似乎有许多话要说，又似乎不知从何说起。
　　相持有五分钟时间，伲江绿说我们谈谈吧。付雪开了车门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他的心情一下转了过来，问你还生气吗？为那夜的事。她摇摇头。他说如果你不生气了，请你好好考虑一下那夜我对你提出的结婚问题，但前提是你觉得我值得你托付终生，还有就是你答应嫁人。他几乎在字斟句酌，表现出他的不卑不亢。
　　付雪若有所思地望着前面一座高大建筑，从余光里瞟见他在凝视着自己。在长时间沉默之后，把脸侧向他说，我们还是再考虑考虑这件事吧，再冷静一段时间，我俩都是奔三十好几的人了，感情折腾不起，婚姻更折腾不起了。
　　他语气加重说我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向你谈起这件事的，不是酒后语言，也不是一时兴起。
　　付雪心里温暖起来。与伲江绿恋爱到同居，无时无刻不等待这一天，可担忧随之而来，她害怕自己只是填补他感情的空缺。于是说等那件事的阴影从心里完全消失，我们再谈论结婚，也许就是深思熟虑了。结婚成家，相夫教子是每个女人都梦想的事情。
　　伲江绿知道她所说的“那件事”，是自己听到郦云舒婚外情的酒后失态，却装着听不懂问道，你说的是哪件事的阴影？那夜我真的喝醉酒了，怎么从你那里离开，都记不清了。脸上呈现无辜样子。付雪没有说明，尽量以柔和的语调说，我们两人分开一段时间，更能冷静地看出感情中出现的问题，老粘在一起什么都看不清。
　　他像被看透了，心有不甘解释说他生意上如何融资没着落，经营如何艰难，心里如何有压力，如果那天晚上酒后有失态的地方，完全是这些因素所致，非其它原因。正往下说，付雪的手机响了，催她回办公室商量会议的事情。付雪举了一下手机，示意必须回去，说贷款的事总有通融的地方，感情的问题我们可以慢慢消化。
　　付雪没有停留走了。伲江绿目送她离去，感觉到两人的感情就像春天黄河凌汛里的冰块，一旦融化分开就难再融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