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水寒》黄秋离

1、侍寝

　　“小主！小主！刚刚齐公公差人传话来，说今晚小主侍寝！”
　　“你说什么？！”
　　琉璃风风火火的跑进屋丢出这么一个重磅炸弹，瞬时间炸得我大脑缺氧，一口气差点倒不上来。
　　“齐公公差人传话来，皇上今晚翻了小主的牌子！”可能嫌我命长，琉璃又把话重复了一遍，接着走到我跟前，拿走我手里的糕点，眉开眼笑道：“奴才来伺候您沐浴更衣。”
　　穿越到这个朝代的第30天，我接到了来自本朝皇帝的侍寝圣旨。在过去的29天里，准确的说是接到通知的前一秒钟，我还是个混吃混喝的小透明，哪里知道，命运的逆转，也就是一瞬间的事。
　　“等等等等！”我急忙抓住琉璃替我宽衣解带的手，看着她的眼睛，无比严肃的问，“你没听错？齐公公说的是我？章答应？确定不是欣贵人？”
　　欣贵人是与我同住一院的主位嫔妃，如今正得圣宠，我平日里不声不响，皇上来时主动回避，每日按时向她请安，没事就去她那里坐坐陪她解闷，我俩倒也相处融洽，相安无事。
　　本来我以为我可以一直这么小透明下去，结果谁知道这一道闪雷直接劈我头上来了，分毫不差。

　　琉璃笑着抓住我的手，也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的回答：“奴才听得真真切切，章答应！奴才还跟来传话的小公公确认了几遍呢！就是章答应！”
　　完了，这下在欣贵人那里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彻底崩塌了……
　　“小主，您只要得到皇上的宠爱，欣贵人也就不会轻易拿您怎样了。”似是看出来我的顾虑，琉璃在我耳边轻声安慰道。
　　我叹口气，还能怎么样呢？皇上都翻牌子了，难道还能再翻回去吗？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沐浴完后，琉璃让我赤身裸体躺在被窝里，等着小太监来抬，我表情木然的望着床顶，打死我也想不到这个在电视剧里看过无数次的场景居然会发生在我身上，我也即将被卷成春卷喂到皇帝的嘴里了。
　　一想起这个场景我就头皮发麻，这个皇帝我只远远看过两次，连长相都没看清，就要跟他上床了？这件事对我来说冲击实在太大……
　　胡思乱想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也就一眨眼的功夫，就看到几个小太监垂首进屋，手脚麻利的将我卷好扛在肩上就出门了。时值深秋，夜晚的风凉飕飕的，从脚底灌进被子里，吹得我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很快，我就被抬进了皇帝的寝殿，四下里灯火通明，却空无一人，我思考了大概十秒钟，迅速坐起来裹着被子跑到一旁的衣架那里摸了一件素色单衣，穿在身上，有了蔽体之物，我也就没有了先前那种惊慌的感觉，要是皇帝发现我偷偷穿他衣裳，一怒之下把我打发回去再也不见，好像也挺不错。
　　我打量了一下皇帝的寝殿，宽敞的房间里，铺满了柔软的地毯，床幔也好，床帐也好，被子床单枕头也罢，全都是单调的明黄色，绣样也只有龙纹，各式各样的龙纹，也只是龙纹，看久了真的不会觉得单调吗？

　　正当我看得出神，一个声音从我身后响起：“你好大的胆子！”
　　我吓得不轻，连忙回头，一眼便看到一脸怒气的身穿龙袍的皇帝，以及哆哆嗦嗦跪在地上的齐公公。
　　见我愣在原地，皇帝眼中的怒气又加几分：“见了朕还不跪下行礼？教引嬷嬷没教你宫中的规矩吗？”
　　我一听这话，才反应过来，忙跪在地上学着电视剧里的模样向他行礼道：“皇上万福金安！”
　　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压根没搭理我，只是开口训道：“齐贺，你是哪里找的人？连这点规矩都教不好？”
　　“皇上息怒，奴才罪该万死！奴才回头就将教引嬷嬷好好治罪！”齐公公跪在地上，头磕得鸡啄米似的。
　　我一听这话，心里一急还没来得及思考话已经脱口而出：“不怪嬷嬷！”
　　皇帝听到我开口，又转头看着我，随即冷笑一声道：“你都死到临头了，还有胆子替别人开罪？”
　　我一听这话，一咬牙一狠心道：“反正都死到临头了，与其哆哆嗦嗦怕死，不如将话都说出来！”我抬头直接望着皇帝的眼睛，接着说道，“民间有话‘冤有头，债有主’，既然是我自己犯的错就该我自己承担，不能拉无辜的人下水！嬷嬷是无辜的，该教的礼数也都尽数教给我了，是我自己不守规矩乱了礼数，还请皇上治罪！”说完这话我便乖乖伏在地上，等着被皇帝赐死。
　　良久，我腿都跪僵了，皇帝才开口道：“齐贺，你出去，今天的事，不许透露半个字！”
　　我心里一惊，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伴君如伴虎吗？怎么我都摸到老虎嘴边上了他反倒不吃我了？
　　齐公公小心翼翼的应了声便退出了寝殿，偌大的房间里，就剩下我和皇帝两个人，他慢慢悠悠的走到床边坐下，也不骂我，也不让我起来。

　　“皇上...”
　　我试探着开了口，他只是简单的“嗯”了一声，我犹豫着要不要接着说下去...
　　“没话说了？刚刚不是还义正严辞吗？”
　　万万没想到，皇帝居然沉不住气先开口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接着道：“嫔妾腿麻了……”
　　半晌，皇帝又道：“如此不懂礼数的人，就该好好受罚，想想教引嬷嬷怎么教的，别再陷无辜的人于不义了。”
　　我撇了撇嘴，不要命的接话：“可是要是腿废了，以后就更没办法行礼了...”
　　“放肆！”皇帝开口，声音并不大，却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威严。
　　我伏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没心没肺的庆幸还好刚刚找了件衣服蔽体。
　　又过去了好一会，我觉得我都快跪过去了，于是斜着眼偷偷看了一眼皇帝，想趁他不注意稍微挪动一下，结果看到他以手撑头，仿佛已经睡过去了。
　　“皇上...”我轻轻喊了一声，皇帝没有反应，确认他真的睡着之后整个人一放松，就像散架的零件一样一下摊在地上动弹不得，跪了这些时辰，全身僵硬得像一块石头，每动一下都疼得我直咧嘴。

　　好一会，我才终于缓过气，于是坐在地上看着那个熟睡的人，这么高难度的姿势都能睡这么沉，看来当皇帝真的很累啊。
　　猛然间，皇帝睁开眼睛，我愣在原地来不及反应，短暂的沉默之后，皇帝伸了个懒腰道：“朕困了，伺候朕更衣就寝吧。”
　　“啊...是！”我手忙脚乱的从地上爬起来，满屋找他的寝衣。
　　“别找了。”
　　他摇了摇头，眼睛直直的看着我，我低头一看，才反应过来，原来我身上穿的正是他的寝衣，难怪刚刚他那么生气。我尴尬的笑着走到他面前，他白我一眼站起来伸开双臂，虽然知道这个动作只是让我帮他宽衣，但是近距离看着还是感觉无比暧昧。
　　我拍了拍脑子，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赶走，然后上手帮皇帝宽衣解带。
　　五分钟过去了，皇帝已经慢慢开始有了怒气...
　　又五分钟过去了，皇帝终于不耐烦的开口：“这也不会吗？”
　　我怯怯的收回手，低头不敢看他：“太复杂了……”
　　皇帝无奈的对着门口大喊：“齐贺！给朕滚进来！”
　　齐公公就像个听话的小狗崽子一样麻溜的进了屋子，皇帝气得直指我俩，手甩了半天才说出一句：“替朕宽衣，让章答应好好看看，好好学学！”
　　我吓得大气不敢出，齐公公领了命就开始给皇帝宽衣，一边宽衣一边还在给我解说，我唯唯诺诺的站在一边，只是应着“嗯！”、“记住了！”
　　最后只剩下一件里衣时，皇帝就让齐公公停手出去了，继而转身对着我：“这个总会吧？”
　　我屏住呼吸，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的点头。
　　皇帝抬了抬下巴，示意我上手，我犹豫着道：“皇上...里衣一脱...里面不就没了吗……？”
　　“那你把寝衣脱下来给朕？”
　　我一听这话忙双手护着胸口猛摇头，皇帝轻笑一声：“可笑。”
　　我撇嘴，只得伸手帮助这位万人之上却生活不能自理的帝王脱下了里衣。
　　虽然平时忙于朝政几乎都在伏案批折子，但是皇帝却并没有我想象中的小肚子，相反还有若隐若现的腹肌，一时之间我竟看得出了神。
　　“好看吗？”
　　我点头。
　　“还想看吗？”
　　我点头。我想此刻的我一定是花痴到极点了。
　　皇帝白了我一眼直接转身钻进了被窝里：“朕风寒了你担待得起吗？”
　　我眨了眨眼，这个皇帝，阴晴不定的，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啊？
　　“很晚了，朕睡了。”他打了个哈欠就闭上了眼睛。

　　我站在床前环顾了一下四周，这屋子里能睡的地方除了龙床就剩窗边的桌塌了，我蹑手蹑脚的去床边抱起自己的被子，准备去桌塌上对付一晚，谁知皇帝却拉着被子一角不撒手。
　　“朕翻你牌子是让你来干嘛的？”他眼也不睁的质问道。
　　我倒吸一口凉气，今晚的主题可是侍寝啊！该不会真的要侍寝吧？
　　见我没了动作，皇帝睁开眼一脸玩味的看着我，道：“这个不用朕教吧？”
　　我连忙双手护在胸前，也顾不得拿被子，慌慌张张的退到了窗边的桌塌前，结结巴巴的说：“皇、皇上，嫔妾还小...嫔妾还没...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听完我的话，他笑出了声，随后长舒了一口气，又闭上了眼睛，轻声道：“朕睡了。”

　　我在桌塌边站了好一会，确定他不会再提侍寝的事，于是轻手轻脚摸到床边，钻进了自己的被窝里。
　　我这边才刚刚躺下，那边皇帝就伸出手将我的手握住，这一系列举动着实震惊我！我睁着眼睛看着我俩握在一起的手，一动也不敢动。
　　“朕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安心的握着你的手了……”皇帝也一动不动的轻声细语着。
　　好久没有过了？难道皇帝和章答应以前就认识？
　　我咽了口口水，小声道：“皇上...很晚了，您不是要睡了吗？”
　　说着我就想抽回自己的手，结果却被皇帝牢牢钳着，动弹不得。
　　“皇上...？”
　　“皇上...？”
　　......
　　皇帝的呼吸渐渐轻缓，这次大概是真的熟睡过去了，看着他安静的睡颜，我的心也慢慢平静下来。

　　眼前的人虽说是一国之君，却也不过是个刚二十出头的少年郎，弱小的双肩不得不挑起家国重担，可想而知在过去的每个无法入睡的夜里，他都被怎样的压力摧残折磨着。
　　这么想着，我竟情不自禁的将头靠近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呼吸已经近在耳边。
　　感觉到耳边均匀的呼吸，我瞬间脸发热尴尬的不敢动弹。
　　“暮烟...我好累...”
　　我心里一惊，斜眼看着皇帝，完全没有醒来的迹象，只有嘴唇在轻微动着，显然是在说梦话。可是他自称“我”，他是真的累坏了，只能在梦里，短暂的舍弃君王头衔，与章暮烟倾诉自己长久以来的辛劳。
　　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听着耳边均匀的呼吸声和微弱的呢喃，困意瞬间袭来，我便也沉沉睡去……

　　再次睁开眼房间里已大亮，我一下惊醒从床上弹起来，转头看向身旁，本还在熟睡的皇帝被我的动作干扰，慢慢睁开了眼睛。
　　“暮烟...”皇帝揉了揉眼睛，口齿不清的叫着我的名字。
　　我看着他，有点担心的问道：“皇上不用上朝吗？”
　　皇帝深吸了一口气，似是完全清醒了，缓缓坐起身道：“今日不早朝。”说完就穿鞋下床，伸了个懒腰，舒展了一下筋骨，又回头看着我笑道：“要不要试试帮朕更衣？”
　　看来他今天心情很好，笑得一口白牙都露出来，不过才刚醒来，他就又是“朕”了。
　　“既然不早朝，皇上不再睡会儿吗？”
　　“再过半个时辰就该去向太后请安了，再晚就赶不上好时辰了。”
　　“什么好时辰？”我一脸懵的看着他。
　　他唇角一勾，走到床边坐下，双手撑住上半身向我逼近，低声道：“你是只想做你的章答应，还是想做朕的，悦贵人？”
　　“悦贵人”三个字仿佛一记惊雷在我心里炸开，假如真取了“悦”字做封号，岂不是向整个后宫宣布我皇帝心悦章暮烟了吗？那我还能在这深宫中活下去吗？
　　我慌忙摇头，急急拒绝：“不可不可！悦字万万不可！请皇上三思！”
　　听完我的话，皇帝脸一沉，不满道：“你不满意？”
　　“不...嫔妾很高兴皇上赐的这个封号，只是...嫔妾刚侍寝，便得了...得了这样的封号与位分，后宫中的各位姐姐难免会觉得嫔妾恃宠而骄...所以...所以...”我绞尽脑汁想着怎样尽可能委婉的向他表达我的担心，结果吞吞吐吐却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皇帝“啧”了一声，饶有兴味道：“你这是在怪朕？怪朕没有早点召你侍寝？”
　　我呆住，这个皇帝怎么老是过分解读我的话呢？我的意思不过是，“我怕死”罢了，他居然整出一个我怪他来。
　　我叹了口气，调整了下气息才道：“皇上，来日方长，有些事情不要急于一时，细水长流才是长久之道。”
　　皇帝看着我的眼睛，好一会，才轻笑着起身，随即开口道：“替朕更衣吧。”
　　我松了口气，赶紧下床替这位生活不能自理的少年帝王更衣。经过昨夜齐公公的解说指导，虽然我还是笨手笨脚的，但好歹是把衣服都理对了，皇帝亲自检查了一遍之后点了点头，随即向门口喊道：“齐贺！”
　　房门打开，齐贺领着捧着我的衣服的琉璃垂首进屋，皇帝看了我一眼，便往屋外走去，临出门还不忘嘱咐琉璃一句“好好伺候你家主子更衣”，不知道是在嘲讽我还是在取笑我。
　　皇帝走出去我才松了一口气，琉璃窃窃笑着，替我更了衣。

　　一切收拾妥当，琉璃就赶紧催着我去东宫向皇后请安，一路紧赶慢赶，终于赶到目的地时，我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扶着墙好一会才把气喘匀，琉璃立马又上手帮我整理衣冠。
　　“章答应到——”
　　我还没回过神来，就被门口报信小太监的喊声吓一跳，于是也顾不得许多了，垂首步入殿中，规规矩矩的跪下向皇后请安。
　　“小小一个答应，不过才侍寝一次，就敢这么放肆了。”
　　皇后娘娘还未开口，边侧就传来一个刺耳的声音，话里话外都是对我的不满及轻视。
　　我也不敢惹事，鸵鸟的埋着头不搭腔，皇后娘娘这才开口道：“章答应年纪还小不免贪睡，加上昨夜侍寝，想必是累了才会起晚了。来人啊，赐座。章答应，起来吧。”
　　我埋首谢过皇后，小心翼翼起身落座，我看了一眼坐在中间的欣贵人，她也正看着我，于是我笑着轻轻摇了下头示意我昨晚并未侍寝，只是不知道她是否理解。

　　请安完毕，各宫妃嫔都散去，我最后一个走出东宫宫门，却见欣贵人正候在门外。
　　一看到她，我就赶紧迎上前去扶着她，她斜着眼瞥我一眼道：“你先前摇头是何意？”
　　我一听，心下了然，欣贵人虽然脾气刁蛮了些，但性子还是纯良的，想来先前我对她的各种示好她也是看在眼里的。于是我憨厚笑道：“姐姐，妹妹性子愚钝，昨夜并未能侍寝。”
　　欣贵人听了一惊，急忙问道：“什么？此话当真？”
　　我尴尬的点点头。
　　欣贵人看我点头仍然有点不敢相信，随即又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道：“你是我宫里的人，若是你能受宠，咱们宫里的日子就能更好过。你说你，入宫都快两年了，好不容易等来这个机会，你怎么还...”说到这里，欣贵人恨铁不成钢的跺了下脚。
　　我低着头不语，只是笑，欣贵人见我这样，用手点了下我的脑袋，嗔怪道：“还以为你能争点气呢！”
　　我扶着她，讨好的笑着说：“姐姐，皇上一向宠爱您，咱们宫里有您得圣宠，日子就已经过得很好啦，妹妹不奢求皇上宠爱，只要姐姐能舒心，妹妹就满足了！”
　　听了我这话，欣贵人大概觉得我是个没心没肺的傻丫头，拍了拍我扶住她手臂的手，佯装着白我一眼，随即又笑得灿若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