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生长[末世]》北有渔樵

3、第 3 章

　　“人类曾经遍布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其它生物要想活下去，就得寻求与人类的长久共存之道，这些萤火虫也不例外。”
　　沈卓耀的声音显得高远而空旷，“如果不是这一场浩劫，它们的进化方向便是依仗群体和人类，譬如吸收人类活动留下的电力来发光求偶，扩大族群，但现在，就连人类本身也濒临灭亡。”

　　不只是东方片区，而是整个地球人类生存的模块都像巨大的诺亚方舟，有些物种得到保护和庇佑，有些物种则是壁虎长出的尾巴，浩劫来临之际便被舍弃了。

　　这些萤火虫可以跻身废旧工厂、电力设施中生活很长一段时间，但时至今日已经弹尽粮绝，不向人类的基地发动进攻，它们的群体就濒临灭亡。

　　不过这些虫子也知道，人类文明虽然已经残破不堪，但他们仍旧是地球上最伟大的族群，正面硬来是不行的，只能利用人类天生的弱点——对其它物种的傲慢。

　　“但人类的存在也不是全无好处，”邹远轻声笑道，“至少给其他生物提供了一种进化方向，放在几万年前，这些萤火虫可不会生出算计别人的神经。”

　　“……你很自豪？”沈卓耀没有特意去看邹远，邹远就在他的余光当中。
　　过一会儿，沈卓耀又自己摇了摇头，“我一直搞不懂你。”

　　绵延数十米的闪电繁衍聚集仿佛一瞬之间，但崩毁速度却非常的慢，邹远盯着一处看了几十秒后得出结论，“这些小虫子还没进化出攻击人类的能力，它们应该搭上了同伙。”

　　寄生与共生，自然界中早就演化出来的一支。

　　果不其然，邹远胸口的通讯器再一次被接通，那头的人语气很急也很茫然，“你那边什么情况，防护罩的受损程度并没有扩大……停止攻击了？”

　　“中场休息，先头部队撤下了。”邹远的语气一如既往的轻松，“看样子是要有下一步的动作。”

　　“话说清楚点，需不需要我们过去？”那人明显是邹远的老队友，对他了如指掌，末了又道，“你刚从医院出来，身体能不能负荷高强度的战斗还另说，不要逞强。”

　　“我知道，”邹远道，“你们排查完其它地方了？”

　　“差不多了，组织那边要求我们将危险挡在防护罩外，所以我先让贺瑶过去你那儿，她身上带着通行证。”
　　那人继续道，“不管遇到什么，保命要紧，拖到我们来……”

　　随即，沈卓耀听见通讯器另一头的轻笑声，“算了，我说什么你也不会听，但邹远，你要是敢再失踪一年，我就挖了你祖坟。”

　　说完，通讯器的另一头归于寂静，邹远满脸无辜，“手滑，挂断了。”

　　沈卓耀：“……”

　　“你是从西方片区过来的，”邹远忽然道，“看你的眼睛，应该也是进化者，经常出入水晶球吗？”

　　水晶球这个称呼非常贴切，让沈卓耀瞬间想起了老师办公桌上的装饰品，玻璃做的圆形罩子，里面装着一个极小的风车与木屋，用手摇一下，漫天雪花就飘了起来，在玻璃穹顶下洋洋洒洒。

　　沈卓耀还记得一年前的邹远曾经跟自己说过，“水晶球是人类自己开发出来的大气层，能笼罩三十万公里的土地，过滤辐射，减缓太阳耀斑对人类与设施的伤害，东方片区下分六个省，每个省都是孤零零的水晶球。”

　　随后，沈卓耀的脑海里总会勾勒出邹远的眼睛，那双在废墟与骨骸之上仍然明亮的眼睛。这个时代已经失去了它的启明星，但沈卓耀自认为在邹远眼中见过了启明星。

　　“我大部分时间都在水晶球外面。”沈卓耀说着伸手指了指远处，“那位小姑娘是贺瑶吗？”

　　贺瑶作为进化者兴许没什么特别，但放在普通人里则是最显眼的那一个。
　　她不过十四五岁，穿着件殷红色的连衣裙，苍白的头发被分成两撮扎成了高马尾，就连虹膜也呈现一种淡漠的青白，一轮一轮的在水晶体中扩张收缩。

　　人类的进化也是有阶段的，贺瑶的程度明显更高。

　　“队长搞来的通行证，”贺瑶将手里的小铁片交给邹远，“他还说让我看着你。”
　　“只有一块？”邹远笑了笑，“不应该吧？”

　　就在邹远伸手接过铁片的短短时间里，贺瑶的目光已经打量完了沈卓耀，“你没说还有位进化者。”
　　“我是从西方片区来的，并且……”沈卓耀从口袋中掏出一枚形制类似的铁片道，“我有自己的通行证。”

　　邹远与贺瑶不经意地对视了一眼。

　　水晶球是为了保护人类最后的文明而存在的，所以不管进出都很难，需要军方同意发放的通行证，而这种通行证每个片区又各不相同。
　　以东方片区举例，邹远手中的这枚小铁片做成了竹简的形状，两点三厘米长，一点一厘米宽，上面细细镌刻着三百二十九个名字——都是为了建造东方片区而牺牲的先辈。

　　用这样的东西做通行证也是为了提醒进出水晶球的人，他们的性命极其宝贵，是三百九十二个人拼了命交换而来的，经不起一丝半点的浪费。

　　而西方片区的通行证则是一枚达摩克里斯之剑……沈卓耀从何而来的通行证，还是东方片区的通行证？

　　“我发现你这个人秘密真多。”邹远轻声道。
　　沈卓耀叹气，“我并不想瞒着你，但我没有办法。”

　　“来了，”贺瑶望着天边，“与萤火共生的竟然是软体动物……李老师要是知道，又要埋头研究上几天几夜不能入眠了。”

　　无数的软体动物就像雹子般砸在已经焦黑的防护网上，它们的粘液沿着六边形架构往下渗，凡沾染到的地方如同坍塌的积木，瞬间往下剥落了一大片。

　　这种情况应该类似于课本上记载的臭氧层空洞，被隔离在外的火山灰、自然或人造辐射、炙热的空气以及不可确认的瘟疫随一阵风瞬间填充进来，贺瑶的瞳孔一缩，旋即这股风就被她捕捉压缩，成了薄薄一片紧贴在破损的部位。

　　贺瑶进化出来的能力称为“笼”，无论是什么元素落在她的手中，都能拧成坚硬无比的笼子，笼子可大可小可圆可扁，就算是流动的空气也不例外。
　　她道，“快点行动，软体动物并不好对付。”

　　“你先请。”邹远对沈卓耀道。
　　沈卓耀微一点头，“好。”

　　通行证挂在领口的一瞬间，沈卓耀便从原先的位置消失，直接出现在防护网破损的地方，防护网看着似乎是一层蔚蓝色的空气，但基础守则上说，能支撑亿万吨级的压力，沈卓耀又踩了两脚，感觉是够结实的。

　　“我不建议你继续蹦跶了，”邹远随后达到，“你没有对付软体动物的经验吧？”

　　沈卓耀摇了摇头，“我是个和平爱好者。”

　　“……”信你个鬼。
　　进化者稀少且有非常严苛的年龄限制，现存进化者绝大多数属于军方，还是军方的边防系统，比巡防和护防高出好几个等级来，就算你想做个和平爱好者，也得上头那些人同意才行。

　　“你能不能有一句实话？”邹远觉得心累，“我们认识到现在，你一直想方设法的骗我。”

　　“你听出来了？”沈卓耀不知是演技精湛还是活脱脱死皮赖脸，他又道，“你比以前聪明多了，你以前总会上我的当。”

　　莫名的，这句话在邹远心上砸一下，见了疼。

　　贺瑶在下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的声音借助重新打开的通讯器与邹远取得联系，“侵蚀防护罩的是什么？”

　　“船蛆。”邹远回过神来回答，他将声音压低，“不奇怪，我们脚下这方土地原本就是干涸的海湾，只是现在海岸线退远了而已。”

　　邹远他们使用的通讯器比较古旧，还靠着便携的粒子电池维系，碳元素是这种船蛆的心头好，而“电力”这种东西则直接吸引着萤火虫，那些在空气中漂浮的小光点像是忽然兴奋了起来，扑腾着翅膀呈铺天盖地之势盯上了邹远。

　　“……”邹远一把拉住沈卓耀，“跑！”

　　虽然穹顶是圆弧形的，为了给人类建筑预留空间，所以最高处几乎顶到了对流层，三十万平方公里的拉伸使得穹顶在每一段极小的范围内都是平稳的，不会出现让人站不稳的弧度。

　　沈卓耀被邹远扯着也不知道要跑去哪里，说实话他两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撬干净这些贪吃的软体动物，但求生是本能，席卷过来的萤火实在太多了，它们的口器仿佛小而锋利的镰刀，就算是人类这样相较而言的庞然大物，也经不起一刀一刀的刮。

　　跑了大概两三米，沈卓耀的脚步忽然一停，无数萤火虫猝然撞上了一层看不见的屏障，瞬间“噼里啪啦”，浆黄色的液体和虫尸沿着九十度的空气往下层层剥落。

　　沈卓耀道，“不就是想知道我的能力吗？不必如此弯弯绕绕，你要是问，我便会说。”

　　邹远笑，“被你骗怕了。”

　　“你们知道通讯器还没关吧？”贺瑶的声音忽然插进来，“速战速决，这些小东西可不会惹得基地拉两次防空警报。”

　　眼前所见的威胁只是冰山一角，倘若“队长”没有找到其它出问题的地方，就意味着邹远与沈卓耀此时正站在冰山之上——
　　一座隐藏在小打小闹之下的巨型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