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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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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元二十一年。
正是冬至时节,天空飘飘然然的下着白雪,雪飘洒在江上,犹如覆上了一层银辉。老船夫隔着一条江,都能隐约听到了江对岸传来的歌舞声,他撑着浆看过去,一眼就看到了那栋高大的府邸。
柱子是朱红,屋顶是金砖,门前挂着一块巨大的牌匾——望春楼。
它独自的立在江对岸,把周围的房屋隔绝开来,犹如隔成了两个世界,一面富丽堂皇,一面朴素灰暗。
他在这划船划了二十多年,也听了这歌舞二十年。
时间一长,什么样的人都见过,再貌美的姑娘,再有钱的儿郎,他都能平心静气的接待。
安分守己,克尽职责,倒也算自在。
那天,他如往常一般接待了一个客人。
那客人一身白衣,眉清目秀,温文尔雅,浑身透着书卷气,模样算上乘。和大部分往来的客人都不太一样。
老船夫没有太多的想法,这样的公子哥他见得多了,再风流倜傥,也不过是哄骗小姑娘的伎俩罢了。
真洁身自好,怎会从花楼出来。
他收回目光,撑动船桨,开始划船。
一声好听的女声突然传来:“等等!”
老船夫回头,看过去的时候,时间放佛为身后之人而停顿了。
他始终记得第一次见到林觅雪时的惊艳。
少女一身红衣,静静的立于雪景之中,红色的薄纱轻盈的挂在身上,纱尾落地飘的很长。许是出来的太急,都忘了穿鞋,一双小脚精致又莹白,只有脚踝处缠绕着一圈银链,走路时叮当叮当。
有的人的美,是使四周黯淡无光,独显一人。而最上乘的美,却是使之生动了颜色,惊艳时光。
林觅雪并没有因老船夫的目光而漏出半分不自在,换句话说,她满眼都是船上的另一人,不留一丝目光给旁人。
她盈盈一笑,语气轻快:“白公子,我会等你来娶我!”
老船夫感到身边的船延一轻,看过去才发现身旁的公子起身去了岸上。他看着那公子把姑娘抱起坐到了一旁的亭子里,从兜里掏出了一块帕子,握着那白嫩的脚丫细心的擦拭了起来。
真是好一幅良辰美景。
老船夫有些失笑,心想不应以偏见看人。
白楚思擦完脚上的水迹后,把帕子收回袖内,用双手裹住了那白暂的玉足,为其温热。
他动作温柔至极,似乎对待一件珍宝,细心又虔诚。
“外头风重,林姑娘还请快些回去,以免着凉。”
林觅雪实在没忍住,凑过去亲了他一口。
她并不怕冷,或者说是习惯了在冬日披着薄纱舞于雪景之中,客人喜欢看,连老鸨都说,你在雪里跳舞就像九天的仙抵,迷得那群男人五荤四素。可望而不可即,对那些人来说,是最珍贵的。
那些人只会惊叹她的美貌,却从没有人用这么温柔的语气同她说。
外头风重,快些回去。
书生似乎红了脸,垂下眸子低声道:“不要闹。”
林觅雪笑了起来,勾着声音说:“公子不喜欢吗?”
白楚思没有答话,只是脱下了外袍包在了她的脚上:“我归去的路途遥远,鞋子不能脱你,你先穿着这个,回去别再光着脚了。”
可谓是贴心至极。
短暂的见了一面之后,白楚思回到了船上,老船夫瞧着他的动作,却又为自己的判断而犹豫了。
白楚思一上船,便把袖内的帕子拿了出来,两指轻捻,扔到了角落里,眼里是化不尽的厌弃和鄙夷,和刚刚温文尔雅的公子,完全不似一人。
老船夫唏嘘,却也没有多嘴。
后来的很多天,老船夫都会在江边看到林觅雪的身影。
红衣似枫,白衣胜雪,她如良家女子般,穿着最简单朴实的白裙,照样遗世独立,美的惊人。
偶尔,她会和老船夫聊天,诉说着她和白楚思的故事。
在她的话里,白楚思是踏着祥云来拯救她的绝世大英雄,出现的那刻,如有神光闪耀,眼里只有他一人。
他们约定了在正月十五,元宵佳节的那天,一同离开这,去到一个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生个胖娃娃,一生一世一双人。
多么美好的梦。
只是那终究是梦而已。
正月十五那天,京城有一桩大喜事,丞相府千金大婚了。
那日红妆铺了十里,从丞相府到了望春楼,声势浩大,人尽皆知。
就连老船夫都沾光讨了杯酒喝。
那天午时,是老船夫最后一次见到林觅雪。
她不再像以前一般的光彩照人,穿着一身有些破损的衣物,脸上还带着伤,最让人无法忽视的是,她那如死水般灰暗的目光。
老船夫永远会记得,林觅雪垂眸低笑,眼神空洞无光说的那番话。
她说:“为何勾栏院的女子皆为无情,因为真心这种东西啊,一旦错付,便收不回来了,会让人痛不欲生求,而不得。”
老船夫听说,丞相之女的婚宴请了望春楼的花魁献舞,花魁被新郎赶了出来,因为花魁上不了台面,会玷污了婚宴。
老船夫听说,元宵夜的望春楼极其热闹,花魁穿着一袭嫁衣,在众人面前跳舞,剪短了一缕青丝,终于有人买到了她的初夜。
老船夫还听说,望春楼名动了京城,人人求重金求一夜而求不得。
最过嘲讽的是,人人之中,还有丞相府的赘婿。
白楚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