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去龙宫做帝妃（上）》鱼棠儿

23、第 23 章

　　几近亥时，忽然间满庭皆暗，连月光亦被事先设了的灵障遮去。众神都安静下来，一时只闻得见这庭中流渠、液池的潺潺游转。

　　亥时正，庭中桂树渐渐亮起微光，接着一颗、两颗，幽幽的光点从仙神环座的周围渐次亮起。这微光，似有似无、若隐若现。小幺看出，那是萤烛之光！星星点点，在偌大的桂木间眨眼，座中不时有间隔的幽光与之闪烁呼应。

　　众神思绪顿收，有笙竽之声飘来，是由远及近的上清之乐，寥亮清明。这乐音一下子安抚了所有人的心灵，思绪亦随那音域的高低，辗转蜿蜒。

　　乐音缥缈间，头顶上空似有数道流星划过，那是六架凤车拖曳着尾光，从远处飞来。在桂树的上方盘旋了数周之后，徐徐的落在了广庭的中央。十二月女身着五彩华衣从六架凤车上，娉婷袅娜的两两而出。

　　太阳的光芒自然无可匹敌。但今夜，月亮注定是这天宫的主角。刚才施了灵障的云朵分开两旁，向远方飞去，一轮硕大明亮的满月正悬于正月殿广庭的上空。众神纷纷起身将身前酒樽以双手三次高高举过头顶，以示敬月。

　　十二月女早已用芳香兰汤浴身，以白芷之水沐发，芳香怡人，身姿美好，绚丽如花。伴随着笙竽之声月女们开始翩翩舞蹈，这笙竽也不似先前的轻灵，又有埙蚌与弦乐之音加入，节奏逐渐欢动。

　　在十二月女的领衔之下，渐渐的，有数百身着素裙的仙姬飘然加入进来，共舞于广庭之中。一时间衣袂飘摇，将十二月女簇拥于众裙摆中央飞旋，这场面壮观，动人心魄。众神知道这是在追忆月神常羲。

　　群女舞毕，十二月女清婉的歌声适时响起：

　　“月神光明灿烂已经降临，疾入云霄远远高翔；
　　你俯瞰大地，光芒照耀六极，直至九野八紘。
　　月神将要安居在那寿宫，那里灯火通明与日月同辉；
　　你乘着龙车鞭策着虎豹，在空中回旋飞翔周游盘桓。”

　　十二月女唱到此处，数百众仙姬开始齐声相和：

　　“月神啊，你的离去让我们如此思念；
　　悠声长叹，忧心百转神思不安；
　　天色微明，夜犹未尽让人流连。”

　　此刻，众神皆是心神荡漾，恨不能立时置身于那虚无之处，再见一次月神的姿容。而小幺早已无声流泪，他们在衷心的祝祷自己的母亲，那伟大的月神。眼泪顺着眼、鼻、口、下颌，一直流到了脖颈里，小幺不敢擦也不敢动，就让那泪水恣意的流淌。

　　歌舞乐毕，众仙姬跟在十二月女身后，拿起宫娥送上的酒樽，将琼浆依次注入这月殿的流渠、液池之中。

　　众神皆起身呈环状排开，由帝俊、冰夷、帝江、娅雨起排在月女与敬献歌舞的仙姬之后，也随着她们将琼浆注入。一时间琼雾氤氲，浆香萦绕，这是对月神常羲无尽的追缅。

　　小幺走到流渠时，真想和未见过面的母妃说几句话。可是她知道不行，她强抿着唇忍住，默默的随着众神退回。

　　追思结束，广庭上一应摆设已经在顷刻间撤下。陆吾将每一个环节安排得井然有序，众神被请回到了正月殿殿内落座。月女南宫和金乌燚阳也已抽身回还日月当值。

　　已近开宴之时，陆吾立在天帝之侧，只等天帝示下。天帝今日首现笑容：“开席吧。”陆吾示意司官开席。天帝又对大宫守吩咐：“想是赤松尊神不会来了，他那案席撤了吧。”众神皆是一副意料之中的神态。

　　话音刚落，忽听得殿门处有中气十足的朗声传入：“谁说老头子没来，老头子不仅来了，今日还要借天帝的地界和饭食在此收徒。”此音一出，立时全场哗然！倏忽而至、仙风道骨的来者正是赤松尊神。

　　赤松能来，本就令人意外。更令人意外的是那老头刚才在说什么？收徒？赤松尊神要收徒弟？众神都怀疑自己那主听觉的灵魄出了问题，导致幻听。因为谁都知道，赤松尊神从不收徒。

　　金乌、月女，曾皆欲拜在赤松门下，却无一例外皆被婉拒了。哦不，不是婉拒，是直截了当的拒绝。

　　这老头子曾经说过六合之内，若论灵慧只有水帝冰夷与月神常羲他方看在眼里。当然那二神不可能为他之徒。今日不知三界内是谁有此灵慧，得蒙老头垂青，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这老头也不顾众神讶异，径直走到冰夷对面属于自己的案席上落座，端起前面的茶盏一饮而尽。

　　天帝微微一笑开口道：“赤松尊神风尘仆仆，好在尚未开席，不知方才所言可是当真吗？”

　　赤松捋了一下自己的山羊胡，座上仙神无论长少，那山羊胡也只他才有，是月神出阁后他就开始留起来的。

　　他又饮了口宫娥忙填上的茶道：“自然当真，老头子何时打过诳语。天帝可别小气，既借了你的地界，怕是不会舍不得给我徒儿些赏赐吧。”

　　冰夷闻言声色不动，身子往后靠了靠。好整以暇的看着自己对面的老头，余光又似有似无的往后边那女娃处掠过，一副大有戏可看的兴致。

　　他下首的帝江接口道：“不知是哪为高位的神祇能赢得赤松尊神的青睐？”

　　这是小幺和阿雪第一次听见帝江的声音，事后阿雪对她说：这声音好像是从百里之外传来，若不是见他身前的曳地面纱浮动，都找不到声音的来处，还当是谁在远处传音入殿。阿雪不知，当时的小幺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她心里正紧张得像在打鼓一般。

　　赤松又自行往盏里斟满了茶，在旁的宫娥要上前帮他，他嘟囔着连连摆手：“老头子自己动手才自在。”然后才想起答那帝江的话：“神位高低倒是无妨，老头子无论交友、还是收徒从不看品阶。一是要投缘，二则要看灵慧。”这话让帝江不软不硬的碰了个钉子。

　　天帝笑道：“尊神，大伙还都等着吃宴，你就快全了这满座仙神的好奇之心吧。”闻得天帝开口，赤松下首老实巴交的娅雨也憨憨的笑着出了声，“嘿嘿，我也想知道。”

　　赤松也不啰嗦，径直对着武罗那厢的方向，招了招手朗声道：“丫头，别怕，过来吧。”连着二帝，众神皆齐刷刷的往老头子手势的方向望去。

　　武罗先前也在好奇的等待下文，此刻随着众神的目光惊了一跳，难道尊神看中的竟是自己？一瞬间她紧张得脸上都跟着热了起来。

　　她正要平复一下起身，神君又再次招了招手，难掩慈爱的言声：“怎么了丫头，上次在我的山上已喝了我的茶，如今还要扭捏吗？”

　　不对，自己并未到过尊神的山上，更没有喝过他什么茶，可见这人定不会是自己。武罗一下是放松了下来，紧跟着却也顿觉尴尬与失望，好在旁人的焦点都在尊神身上，未留意她。

　　她仔细的看了下赤松尊神那还擎在半空的手，确实是向着自己的方向没错。随着众神越过自己的目光，她转头看向身后，就见她身后的小幺已红着脸局促的站起了身，正踌躇着要往神君的方向走去。

　　原来尊神说的竟是自己座下的仙姬小幺？不仅武罗，连阿雪也有些惊讶，不过阿雪随即便替小幺兴奋起来，满脸喜色的催促着小幺快些过去尊神那边。

　　众神的讶异更甚，应龙原是认得小幺，他激动的一下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冰夷也不阻他，老头子既然要做戏，自然乐得有观众入戏捧场。

　　还是应龙自己逐渐反应了过来，坐下看了自家帝君一眼，只见冰夷一副老神在在，似早有所料的神色，嘴角甚至噙着一丝......不屑？

　　小幺缓缓的挪到了赤松的面前，脸上仍是不知所措的表情。饶是陆吾之前已和她说过，赤松尊神要在月会期间收她为徒，她本以为会是在私下里，却没想到是在这万众瞩目的场合，现在连席都未开呢，自己就先抢了风头。

　　她听见尊神说：“你上次在山上已经给老头子磕了一个响头，我也不多要你的，今日便当着天帝的面你再补上两个，便算是正式拜师了，众神也正好都给做个见证，以后莫装作不认得我徒儿欺了她去。”

　　小幺慢慢的反应过来，喏喏的说：“上次那个头是见面礼，不能作数，今日必要正式拜过。”然后赶紧整理一下装束，她见自己身上穿的是天宫送去青要山的礼服，很是正式，不像上次那般随意。

　　她朝赤松端端正正的跪下，连着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俏声声的说了句：“小幺拜见师父”。然后又亲手端起茶盏，恭恭敬敬的给师父敬了盏茶，老头子志得意满的饮下。

　　这老头做事一向随心所欲，不拘小节，诸事繁琐了反倒心烦。这拜师仪式虽然简单，也算是礼成了，且也是当众让大家开了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