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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牵机 ...

  •   扶筝回京时已经是十一月中旬了,不间断的细雪砸在身上带来丝丝寒意,扶筝依例先去宫中拜会,皇帝尚在和人议事,扶筝只能在廊下等,呆呆的去瞧那金丝笼中的黄雀,它足上系了金链子,周围则是坚固的樊笼,任凭它如何拍打,始终难以挣脱。

      一人一物,一静一动,扶筝不知瞧了多久,终于上前解了它周身的束缚,她瞧着它在寒霜中振翅,明明马上就要飞出那赤红的宫墙了,可是一声箭鸣,那黄雀终归是带着不甘倒在温热的血水中。

      永治帝放下弓箭,他眼瞧着扶筝眼中的期待与希冀重新被空洞和无奈取代。心头蓦然生出一种别样的愉悦来,让别人的希望湮没在尘微里,世上没有比这更让人愉悦的了。他招呼人进殿,边用帕子净手边道:“朕最不喜欢让自己的猎物脱离自己的掌控,如果它非要拼死一试的话,朕不介意了结了它。”

      这话说的是物,指的又何尝不是人。扶筝面无表情道:“陛下也要杀了我吗?”

      “你可比它乖巧多了,”永治帝朝她伸手,扶筝略带嫌恶的侧身躲过了,他也不在意,讪讪的收回了手:“南境的事朕便不追究了,下不为例,但是你要明白,朕能让你接任岭南节度使,也同样能废了你,别跟朕耍小心思。行了,继续去太子府盯着吧。”

      扶筝本就不想在他跟前晃眼,闻言也不久留。不巧的是刚一转身恰好碰上一人。

      那姑娘一身嫣红色宫装,眉目间写满了张扬,发间步摇轻扬,涂满了蔻丹的葱白般的指尖狠狠的推了扶筝一把:“走路没长眼睛吗?”

      一旁的宫婢也适时站了出来:“你是什么人,冲撞了咱们薄姬娘娘还不赔礼?”

      永治帝听她们吵闹适时顿住了脚步,不等他发问,薄姬连嗔带痴的缠将上来:“陛下,这是臣妾新做的衣裳,就让她这么给弄脏了,臣妾不管,您得让她赔我。”

      “胡闹,”永治帝转向扶筝:“还不退下。”

      眼见扶筝已然走远了,薄姬偏又不依不饶的缠将上来:“陛下,她是什么人啊,您就这么放她走了,您不疼妾了。”

      “你也退下。”

      “哼,”薄姬使完了小性子带着点不甘失望的起身告退。另一厢,扶筝适时取出了推搡中被人塞进衣襟中的纸条。

      “陛下已获悉岭南变动确是太子手笔,已将太子三里庙处暗线透漏于献王,意欲制衡。”

      扶筝略一想便明白了,霍霆对岭南出手,太后皇帝接连折损,他又因着贪墨军饷的事对荣国公府步步紧逼,一家得意,皇帝难免看不下去了。他将太子的眼线透漏给献王,无非是看献王势弱抬手推他一把,他要是聪明,自然知道拿了这些暗线应该怎么做,届时若要是能和太子斗个不死不休便更好了,帝王之道啊。

      可惜他这两个亲儿子了,一个依仗东烈王又有孝昭皇后的事掺杂其间,另一个背靠荣国公府这棵大树,这两个恐怕都不是他属意的帝位继承人,尤其是霍霆,母仇横亘其间,永治帝怎么敢看着他顺风顺水,他若是得了势,有孝昭皇后的事在,他也没理由指望自己这位太子会对自己心慈手软。

      可是永治帝膝下不是仅有太子和献王两子吗?百年之后总会有新君上位的,不是太子和献王?又会是谁?

      扶筝思虑的工夫,有人在她背后轻咳了一声,扶筝回神,谦逊道:“高伯伯。”

      “我今日特意告了假,你跟我来,”高迈在前面走,扶筝刻意跟他保持了一段距离,等他快出了宫门方才跟上去,她是不想给高迈惹麻烦,可实际上像她这种人进宫,但凡有眼色的避让都来不及,哪里敢盯着她们的脸看,即便是看了,通黑的官服,过肩的长帷帽甚至还戴上了面衣,又有谁知道那面衣里面长什么样,只能说扶筝太过谨慎了,不过总归是小心无过错。

      高迈带她去的是自己在宫外的私宅,宅子虽大可除了两个随身侍奉的使役也没有旁的什么人了,高迈摆手让人下去,将人带至客厅,柳眸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扶筝对这人有印象,师无宁当初给她留下的暗线就有这么一位姓柳的太医,她恭敬的跟人打了声招呼:“柳伯父。”

      柳眸虽五十有余,可他未娶妻,自然也无儿无女,虽然嘴里道着不敢,可总归是被这句伯父叫的颇为熨帖。高迈亲自沏了壶茶来:“别寒暄了,你不能久离太医院,先帮这孩子把脉,看看这蛊可有法子解?”

      或许是因着当年花怜惜背叛的缘故,永治帝对手里的人用着总归不大放心,自以为以药制人方得长久,只是可怜了这么一个孩子,柳眸诊治两次久不言语,扶筝随和一笑道:“解不了也无碍,柳伯父还是直接告诉我,此蛊不解,我还有几时可活。”

      “胡说什么呢!”柳眸还没开口,高迈先将人训斥了一番:“你师父将你托付给我,我要是连这么点蛊都没办法,回头入了黄泉见了你师父,还不得被那酒鬼戳脊梁骨!你就算为了让你高叔少挨两句臭骂也得给我好好活着。”

      “听高伯父的就是,”扶筝笑着宽慰人:“我惜命着呢。”

      “老朽医术不精,只知这蛊名牵机蛊,是从苗疆那边流传过来的,至于如何解蛊,老朽也无能为力,”柳眸理着两撮山羊须:“据传牵机蛊用子母两蛊练就,蛊成之日去子蛊,母蛊入体,长存于心脉,若是冷心绝情倒也罢了,一旦动了世俗之念,母蛊发作,势要折腾的人不得安生,直至五感尽失,心脉枯竭。”

      “也就是说这孩子动了感情就会因心脉衰竭而死?”

      花怜惜因为动了世俗之念背叛永治帝,所以他就看不得别人动感情了。这算什么道理?

      “你这么说也对,”柳眸道:“实在没有办法的话不妨从苗疆那边找找路子,不过前年咱们陛下对苗疆动兵,数万苗民几近灭族,恐怕收效甚微。”

      “我尽力吧。”

      “那我便不在此久留了,”柳眸起身告退。扶筝拿茶水润了口,瞧着高迈紧缩的眉头宽慰道:“总归不是即刻要了我命的,高伯父不必如此忧心的。”

      扶筝见他不说话,又道:“伯父既告了假那便好好休息一日,皇帝让我去太子府盯着呢,我得先回去了。”

      “太子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扶筝抬脚的间隙,高迈出声提醒:“若是哪一日在他那漏了底,什么都没有命重要,给我好好活着回来,知道吗?”

      “知道了,”扶筝调皮一笑:“都说了我惜命呢。”

      扶筝没那么大的脸面直接进太子府,她只能在门外等,祈祷能遇到那么两个熟人带她进去,眼见这雪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她无声的在掌心呵了口热气,稍稍缓解冻僵的手指,好在她运气还算不错,没多久就瞧见一张熟悉的脸,她大步迎了上去。

      “乔叔。”

      那人应声回头,压下眼中的讶然:“你怎么回来了?殿下不是放你回岭南了吗?”

      “这事说来话长,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才来投奔乔叔您的,”她搓了搓发红的手指:“乔叔,咱们能进去说话吗?”

      得了,这是愈发的不见外了。

      岭南那边的事他从萧濯的回信中听过那么两嘴,感叹这孩子也挺不容易的,总得给她找个落脚的地,他引着人往里走,不忘出声提醒:“今日是殿下的生辰,也是孝昭皇后的忌日,你待会儿说话悠着点,别犯了殿下的忌讳。”

      扶筝有点后悔了,早知道这样自己还不如错个日子来。

      乔韫舟将人带至祠堂门外,随口提起霍霆已经在这跪了小半天了,让她进去劝劝。他跪的笔挺,这么冷的天也未披裘,从扶筝的角度看只能瞥见半张坚毅的侧脸,在这漫天风雪里显得愈发的孤寂了。

      乔韫舟将人带到门外便止住了脚步:“硬着头皮上吧,争取把人给劝出来,乔叔手头还有点事,你自己保重啊。”

      “乔叔,”扶筝扯他袖子,可那人蹿的比兔子还快。求人不如求己,扶筝深吸了一口气,今天要是玩脱了希望死相不至于太难看。

      乔韫舟其实并未走远,和季澜在不远处的一处回廊中远远的观望着祠堂里边的情形。季澜嘲讽道:“你说你损不损啊?人好歹管你叫一声叔,一大把年纪了这么坑一个小丫头。”

      “总得找人把殿下劝出来,跪这么半天膝盖还要不要了,”乔韫舟道:“她要是玩脱了不还有我帮她求情呢吗?我上去劝触怒了殿下能指望谁?你吗?你不坑我就不错了吧?”

      “好歹这么多年兄弟,你还信不过我吗?”季澜话音一转:“净说大实话。”

      扶筝原是披了狐裘的,但这是在祠堂,祭奠的又是霍霆的生母,为表尊重她还是将狐裘解了丢在一旁,虔诚的上了香而后则随着霍霆跪在他右侧的小蒲团上。

      霍霆感受到了来人,眉头隐隐有些不悦,自己祭奠的时候是不喜身旁有人打扰的,这点脾气身边人还是知道的不会明知故犯,这又是谁这么不懂规矩?

      他缓缓睁眼,在触及扶筝视线的那一瞬间心头的火气不自觉消了三分,语调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起波澜:“怎么又回来了?”

      “乔叔说殿下跪了小半日了让臣来劝殿下,” 扶筝答非所问:“殿下,这地方太冷,咱们能换个地方说话吗?”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牵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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