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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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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盛夏。
午后的阳光穿过摇摆的树叶洒在地上留下斑驳的影,蝉扯着嗓子拼命的喊唱,似乎要穿透夏的耳膜,大地如同蒸笼一般热的让人喘不过气。
一辆黑色轿车徐徐开进沿河村,村里胡同口的背阴面的石阶上,坐着几位白发苍苍、身体佝偻的纳凉老人,胡同里三五个抹着鼻涕、头发乱蓬蓬的孩子满头大汗的追逐打闹着,他们抬起头用好奇又陌生的目光凝视着眼前的黑色轿车。
大黄狗趴在地上,吐着猩红的舌头,它的尾巴懒散的摆动,屁股后面掀起一片尘土。
车子很快开进胡同,停在一户落魄人家门前,司机先下了车,他恭敬的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一个身穿笔挺中山装、带着黑框眼镜,大概40岁左右的男子走下车来。
他径直走向那扇破旧的大门,门上还贴着办丧事用的黄纸(这是农村的风俗)。
男子看到黄纸的一刹那,身子猛然一僵,他痛苦的锁紧眉头,犹豫了片刻,还是推开门走了进去。
落寞的天井,杂草丛生,蚊子苍蝇嗡嗡乱响,一条用光滑的石头铺成的小路蜿蜒至黑漆漆的堂屋。
堂屋里坐着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她身穿一件没过膝盖的白中泛黄的破旧衬衫,蜡黄的脸上还挂着几滴晶莹的泪珠,她的双眼如一泓清泉,冷傲灵动的眸子里带着一股冰冷,男子心头不禁一震。
他环顾四周,最终将视线落在了女孩身上。
“你就是玲珑吧?”男子终于喃喃的开口了。
女孩缓缓的抬起头望向男子,她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是自己的生父。
女孩点点头,“嗯”了一声。
男子没有坐下,而是在堂屋里踱着步,他上下打量着陈旧的家具,虽然陈旧却打理的整整齐齐,一尘不染。他的眼神落在一个十寸大小的相框上,相框里一个女人抱着一个孩子笑容美好,男子的眼泪顿时夺眶而出。
………………
大概过了许久,男子终于抬起头看向玲珑。
“你母亲她……告诉你了吗?”男子还在哽咽。
“嗯,她说我的生父叫司徒震东!”
男子强忍着痛苦,脸上挤出了一个微笑,他顿了一顿然后说:“我就是司徒震东,从今天开始你就叫司徒玲珑。”
司徒玲珑楞了一下,随即脸上又恢复了平静,爷爷奶奶不在了,养父不在了,母亲也不在了。命运对一个孩子如此残忍,接二连三的夺走她身边的亲人,让她在这个世界上孤苦无依。
“玲珑,你跟我回燕京好不好?”司徒震东拉着玲珑手和蔼的说。
司徒玲珑没有反抗,他只是抬起头眨巴着眼睛问司徒震东:“你爱我妈妈吗?”
司徒震东缓缓的蹲下身子,一字一句的看着司徒玲珑说:“我很爱你的妈妈,可是我对不起她!”司徒震东惭愧的低下头,司徒玲珑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因为母亲曾跟她说过:“得饶人处且饶人。”
“那我原谅你!”司徒玲珑稚嫩的声音清晰的传到司徒震东耳朵里。
司徒震东心头掠过一丝安慰,他轻轻的将司徒玲珑拥入怀中。不知道为什么,司徒玲珑只觉得鼻头一酸,颗颗泪珠竟然滚落在司徒震东的肩头。
司徒震东用他那硕大的手为司徒玲珑擦拭泪水,那一刻他在心里暗暗告诉自己,有生之年,决不让自己的女儿再受一点委屈,这也是他对司徒玲珑母亲的承诺。
司徒震东牵着司徒玲珑的手走出那扇破旧的大门的时候,他回过头看了一眼那黑漆漆的堂屋,斑驳的风蚀过的墙皮,似乎在诉说着他们那个时代的贫穷与无奈。
就在这时,那几个头发乱蓬蓬的孩子围了过来,他们比司徒玲珑年纪要小,“玲珑,你要去哪里?还会回来吗?”其中一个孩子开口问道。
司徒玲珑转眼看向司徒震东,司徒震东微笑着说:“大家放心,有时间我一定会带着玲珑回来看你们的。”
司徒震东为司徒玲珑打开车门,司徒玲珑坐在后排的座位上,车子很快出了沿河村。
车窗外骄阳似火,沥青路都快被晒化了一般,车子里开着空调,司徒玲珑看着眼前的风景快速向后移动,她感觉很新鲜。
一路上司徒震东沉默无语,大概车子行至半道,司徒震东回过头对司徒玲珑说:“学校我已经帮你安排好了,是燕京第七中学”。司徒玲珑点点头,依旧面色冷淡,静默无声。
转眼间夕阳的余晖笼罩在燕京的上空,整座城市镶嵌着金边,显得格外庄严。下午六点,车子停在司徒家别墅门前,一眼看去院子里的葡萄架葱葱郁郁,各色花儿竞相开放。
“老爷,您回来了?”管家张伯连忙走了上来。只见张伯脸色怪怪的,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司徒震东面色严肃的问道。
“是大小姐……自从大小姐知道玲珑小姐要回来同住的消息之后,她就闹个不停,夫人没办法打了大小姐一个耳光,现在大小姐正在房间里哭闹呢!”管家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好,我知道了。”司徒震东下车为司徒玲珑打开车门,司徒玲珑像林黛玉进大观园一般小心翼翼的跟在司徒震东身后,却还是没有躲过司徒静的那双眼睛。
“你凭什么来我家,这是我的爸爸,不是你的……”司徒静冷不丁的站在二楼的阳台上歇斯底里的对司徒玲珑喊道。
“静儿,你住嘴,玲珑是你的姐姐,对姐姐怎么能这么没有礼貌?”司徒震东呵斥道。
司徒静看到父亲也站在司徒玲珑这一边,父亲从来没有这般“凶神恶煞”的呵斥过她。她便愈加气氛,她冷冷的对司徒玲珑说道:“我爸爸根本就不爱你妈妈,他之所以接你过来,不过是因为可怜你。”
司徒玲珑的脸色突然变得惨白,她抬起头看向司徒静,眼神里带着一种陌生和愤怒。
司徒静得意的笑了,那笑声在司徒玲珑听起来是那样的狰狞,司徒静的这些话,像一根根钉子一般扎在了司徒玲珑的心里。
上官婉儿听到张伯和司徒震东的对话,便从卧室里走了出来。可是无意间听到女儿的一番话,心中的愧疚愈发强烈。
还记得那是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知识青年回城的名额下来了,其中包括司徒震东。但是司徒震东当时正好跟司徒玲珑的母亲谈恋爱,于是司徒震东就决定不回城,留在农村。
是上官婉儿,是她悄悄的去找到司徒玲珑的母亲,告诉他司徒震东将要回城的消息。司徒玲珑的母亲为了不想拖累司徒震东,主动跟他提出了分手。
当时的司徒震东万念俱灰,在司徒震东回去后的一个月,司徒玲珑的母亲发现自己怀孕了,于是她快速嫁给了司徒玲珑的养父,就这样生下了司徒玲珑。
如果不是上官婉儿,司徒震东此刻一定是在农村,也不会有今天的事业,上官婉儿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只是从良心上讲,上官婉儿觉得有些对不起司徒玲珑。
“你就是玲珑吧?”上官婉儿走上前来拉住了玲珑的手。
玲珑的手是冰凉的,正如她看上官婉儿的眼神。这让上官婉儿猛然间想起了司徒玲珑的母亲,当她亲眼看着司徒震东离去的背影的那一刻,就是这样冰凉的眼神,是绝望和痛苦交加的眼神。
如今,司徒玲珑的母亲去世了,司徒震东对那晚发生的事情还茫然不知,所以说上官婉儿只能将这个秘密埋藏在心底。
当天下午,上官婉儿便吩咐保姆去买菜,然后做了一桌子美味佳肴欢迎司徒玲珑的到来。司徒静还是没有出来,她正在卧室蒙着被子等着司徒震东上来哄自己。
可是这一次让司徒静失望了,司徒震东好像忘了还有司徒静的存在一般,吃过晚饭后坐在客厅里跟司徒玲珑聊天。
司徒静的肚子饿的咕咕响,最终她还是眼含着幽怨的神情走下楼梯,去厨房里找东西吃。
第二天上午,上官婉儿就带着司徒玲珑去买衣服。她带着司徒玲珑穿梭在商场的各大专柜前,衣服的价格都很贵,但是上官婉儿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司徒玲珑知道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司徒家很有钱。
司徒玲珑今年13岁了,按照年龄已经上初一了。司徒玲珑有些营养不良,上官婉儿为她买了各种补品,司徒玲珑发现这位上官阿姨还是很好相处的。
对于司徒玲珑来说,这是她有生以来得到过最好的待遇,这待遇是上官阿姨给她的。
下午回家吃饭的时候,司徒震东看到司徒玲珑身上的衣服,显然对妻子的做法很赞成,也很满意。
司徒静还在闹脾气,没有下来吃饭。上官婉儿说不用等她,也不用理她。
三个人就这样默默的吃了晚饭,司徒震东将张伯叫了过来说:“以后玲珑就是司徒家的大小姐,你们可别称呼错了。”
张伯连忙点头称是,诺诺的对着司徒玲珑叫了一声“大小姐”。这句大小姐不知怎么的背刚刚走下楼的司徒静听到了。
“张伯,谁是这个家的大小姐?你说清楚!”司徒静双眼放射着愤怒的光,她快步走下楼梯,来到司徒震东和上官婉儿身边。
“…………”
“静儿,你已经这么大了,怎么这么不懂事,玲珑是你的姐姐,从你身上我看不到你对你姐姐的半点尊重。”上官婉儿脸色骤变。
“妈,你到底站在谁这一边的?”司徒静怨愤的看着母亲。
“我站在道理这一边。”上官婉儿看向司徒静。司徒静恨恨的跺了跺脚,转身又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司徒玲珑的房间和司徒静的房间是对门,房间里一张舒服柔软的床,电脑桌上放着一台崭新电脑,一个漂亮可爱的粉红色的衣柜,保姆已经将上官婉儿为司徒玲珑买的衣服都整理好放进了衣柜里。各种毛绒玩具有很多,这是上官婉儿从司徒静那里拿过来的。
卧室的地板上铺着纯羊毛的地毯,赤着脚走在上面软软的,司徒玲珑就是做梦也想不到,峰回路转,她的人生发生了惊天骤变。
尽管如此,司徒静的话像咒语一般让司徒玲珑的心反复作痛,父亲根本不爱自己的母亲,之所以对她好,是因为可怜。“可怜”这两个字深深的伤害了司徒玲珑的自尊,她司徒玲珑从来都不是一个愿意接受别人怜悯的人,更不需要司徒震东的怜悯。
别墅区的夜晚万籁俱静,玻璃的隔音效果很好,丝毫听不到窗外虫子的鸣叫声,只听见时钟滴滴答答的声音。楼梯上响起了轻快的脚步声,司徒震东走到司徒玲珑卧室门口敲了敲门,然后问“玲珑,你睡下了吗?”
“还没有。”司徒玲珑从床上坐起身,宽大的睡袍呼啦呼啦的裹着她瘦弱的身体,她轻轻的打开门,只见司徒震东手里拿着一个黑色和红色相间的新书包,他递给司徒玲珑。书包很沉,里面装着崭新的课本和辅导书。
“暑假过后你就要上初一了,给你买了个书包,这是课本,你可以先预习一下。” 司徒震东依旧和蔼的看着司徒玲珑,司徒玲珑微微感动,不管是生父,还是上官阿姨对她都很好。
“谢谢”司徒玲珑接过书包,微笑着看着司徒震东。
“好了,不打扰你了,你快休息吧,明天我带你和静儿一起出去玩。”司徒震东笑吟吟的说着,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