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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第六十七章 美人我没事 ...

  •   蔺惘然有些魔怔的抬起涓涓流着血的手臂,一手一边,攥紧蹲坐在自己眼前的爹娘,浑身上下抖个不行。下山这半年多以来,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不断,虽说大半已经养好。可再怎么如何,都抵不住这种伤法。
      她跪在地上,不住颤抖,单薄的身子再也扛不住连日的伤痛,齐齐向她叫嚣起来。刚奔溃大哭过的眼眶红的吓人,本来晶亮的眼睛竟有些难忍的暗淡。双唇不断的翕合,只能挤出几声沙哑得字音。
      “我不要……爹……娘……你们别走……别丢下我……”
      蔺将军慈爱的摸了摸她的头缓缓站起身来,将身前的小姑娘搂在身前,安慰似的轻轻抚着她的黑发,“阿微……是时候了。”
      说着他轻轻捧起女儿的脸,父女的眼睛如出一辙,泛着淡淡亮光,眼底皆是化不开哀伤。蔺将军的脸被常年的军旅生活割出一道道棱角,远远瞧去,整个人直挺挺的,宛若一座塑像。可只有相知的人,才知道这叱咤沙场的将军内里那柔软宽厚的心肠。可再怎么柔软宽厚,他都是大将,于大事面前,有着不可更改的强硬,绝不容许污点。
      而如今,蔺家军受制于血泠峡,这正是这个将军难以容许的折辱。
      他轻轻抚摸着女儿的脸颊,好像她还是那个会把脸蹭进他手心的小姑娘,“阿微……是时候了……爹娘……会一直在……”
      蔺惘然红着眼眶看这个依旧高大的父亲,浑浊灰白的眼珠依旧掩盖不了眼底的思绪。他还是如她记忆中一般,高大,可敬,却又不显得过于严肃。她望着他,心里的酸涩一波一波的涌了上来,压得她喘不过去。头脑被撕成了生生两片,一片是那个依赖父母的小姑娘不断哭喊着祈求自己的爹娘留下,一片是理智主宰的手紧紧扣在草木剑上,弄的手臂上的伤口不断撕开恶化,草木剑也争鸣个不停。
      蔺惘然死死的咬着嘴唇,把本就褪得所剩无几的血色全数咽进了肚子里。她怔了一会儿,把心里的情绪不停下压。她知道,她爹没有错,血泠峡的惊鸿一瞥不可长久,无论她如何哭喊嚎啕都无法更改,她的爹娘已经在十年前就去世的事实。如今,在这昏暗的血泠峡,十年得时光被妖雾冻结,又被蚀心珠拨回了命运的齿轮。但这荒唐大梦终要醒……
      蔺惘然咬着舌尖,强行压下心底的悲恸,手攥紧了草木剑。她猛的抬手,用手背将眼眶里蓄着的泪水拭去。她跪在地上,朝后轻轻挪了一断距离。下一秒,磕地之声响,她双手交叠在面上,重重磕在血泠峡斑驳不平得地面上。她像是用了全身的力气,每一下都是这么郑重又痛苦。没有人拦着她,蔺家夫妇互相搀扶着,见她这般亦是双目含泪,心痛不已。
      一瞬间,时间仿佛就此冻结。天地之间唯有青衫的身影不断的磕在泥泞的大地之上。她早已收住了泪水,肩膀有些难以自控的微微颤抖。身侧的碧绿长剑似是感知到了她心中的情绪,于地上不断争鸣。
      她磕了许久,本来细白的额头上糊了一层新血,血肉模糊,映着她发白的脸颊,显得更加触目惊心。最后一下,她重重砸在地上,就这么弯着腰静了许久。半晌,她才缓缓抬头,眼眶依旧通红一片。她默默的拾起身边争鸣不断地草木剑,白光一转,草木出鞘!蔺惘然握剑的手不住颤抖。抬头看去,蔺家夫妇一脸欣慰的望着她。二人双手紧扣,对上蔺惘然那双通红的双目之后,缓缓闭上了双眼,不言而喻。
      蔺惘然咬着舌尖,就差要咬下舌上的那块软肉。她右手的草木剑不断抖动,难以克制地寒气从手心不断溢出,在平滑的剑身上冻出一层冰霜。她眼神微颤,眼眶内眼瞧着又要蓄上一汪清水。她握紧剑柄,下一刻,剑光流转,两剑前刺,准确无误的没入了那两颗十年都未曾跳动的心脏!
      蔺家夫妇面含笑意,嘴角沁出丝丝血水,在西境独有的风沙之中,一点点消失在了蔺惘然的面前。灰飞随着风沙而去,再也寻不到半丝踪迹……
      “阿微,你长大以后要跟爹一样!女儿家又怎么样,阿微永远是最厉害的!”
      “小阿微?隔壁家的小胖墩又跑来跟娘闹,说你又把人打了一顿!你这样,以后谁敢要你!”
      “阿微!”“阿微!”“阿微!”
      一将功成万骨枯。

      蔺惘然睁了睁眼睛,眼底心内的酸涩洪水一般的翻涌上来,耳边的嗡鸣一瞬退却,竟是连周围的风声都听不大到了。她踉跄了一步,草木应声落地,与倒在地上的蔺家长刀交叠在一起。长长的眼睫垂下,遮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绪,整个人都拢在一种无言的孤寂之中。
      公孙琰捂着手腕上的伤口,静静地立在几步之外。他整个人都拢在一片黑色的阴影里,看不清情绪,染了红血的长衫,在风沙之中不断鼓动。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安静得站着,留给那个青衫的姑娘一片清静的土地。他们两个之间宛若有一座无形的大墙,阻挡了他的步伐。看着那个单薄的背影在狂风之中微微颤抖,他恨不得立刻走上去把她拉出那片哀伤的孤寂之中。可他知道他不能,她需要冷静,需要消化这些情绪。那是她一个人的静默,外人不配干涉,饶是他也不能。那个青衣青衫的姑娘无论是奔溃大哭,还是隐忍着就那么悄然立着,那都是她一个人的选择。
      无论他多么想要带走她,让她做一个会哭、会闹、会依赖的寻常姑娘,可都更改不了这个青衣青衫一直在她心上不断蹦跶的小姑娘,永远永远都不会走那一条安生路。有些事情,总要她自己面对……
      他轻咳了几声,眼底的那抹青衫在长长的安静之后突然动了一下。风过衣角,青衫蹁跹,身材单薄的姑娘微微掀起衣摆衣角,直直的跪了下去。她挺着肩背,那么瘦弱的肩膀,上面总共也没有二两肉,偏偏就是挺着,好像那薄薄的一块就能抗下天下所有的苦难一般。她脸上还有些未消逝的泪痕,一双已经已经布满血丝,红的吓人。可里面再无悲恸与软弱,姑娘定然的眼睛直直的看着前方。她就这么在风沙中跪着,跪了许久……
      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久的公孙琰眼前早就白光一片,手腕上触目惊心的伤口已经被血迹糊住,感觉像是已经流干了。那个青衫的姑娘的睫毛突然颤了颤,有些迟钝的抬头看了眼天空。那是一望无际的蓝天,在已经散去妖雾的血泠峡上方显得十分的干净的。十年未见的晨阳透过不断鼓动的风沙照射在山谷之中,谷中的一切,尸骨、血迹、破败的残兵都被镀上了一层暖色的光辉。
      蔺惘然眯了眯眼睛,她在暗无天日的血泠峡里待了太久,早就习惯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如今曙光突然破开黑暗照射下来拿,竟是刺得她的眼睛有些许的不适。她反应有些慢,愣愣的抬起手,看晨阳透过她分开的五指在地上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她轻轻的眨了眨眼,总算是再一次活了过来。
      她动了动僵硬的脖子,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有些踉踉跄跄的从地上爬起来。可是她跪了太久,腿早就不听使唤,膝盖也被地上的碎石磨出了血痕。是故,她几乎是跌跌撞撞的走向了旁边的公孙琰。蔺惘然动了动嘴唇,却发现喉头干涩非常,根本挤不出半个字。只能有些焦急的抓起那人被血糊上的手腕,她说不出话来,只能怔怔的盯着那人,把他的手紧紧攥进手心里。
      公孙琰有些疲惫的抬了眼,阳光透过他纤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他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胸口的钝痛压得他难以喘息。可模模糊糊间,穿过那有些晃眼的阳光,他发现眼前的小姑娘也好不到哪去,混身上下只能用狼狈形容。阳光洒在身上,镀出一层暖意,可是却驱不散他身上因为病弱而结上的寒意。
      他似是想给蔺惘然扯个笑,奈何太过疲累,身上的肌肉皆不听他使唤。他费了九成力才稍稍牵动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个丑的不能再丑的笑,“都过去了......”
      在阳光刺破这深谷的时候那些过去的悲恸,死亡都被彻底埋进了泥土之中。在风中四散的灰飞寻不着踪影,正如那十年不见天日的秘密也终究在暖色阳光里化为了灰烬。公孙琰实在是高看了自己的身体素质,他说完这句话眼前的黑暗就不断加深拉长。他身后靠着岩壁,自知是有些支撑不住了,所以越发僵持的压在岩壁上,生怕待会儿直直的砸下去。谁知他这点微薄的反抗根本派不着用场,在那片黑暗最终拉长成线的时候,他再也坚持不住,两腿一软就砸了下去。
      蔺惘然愣了一下,还未反应过来,肩膀上已是一重。她只能虚虚的握住那人的手臂,有些艰难的坐了下去。她有些呆滞的眨了眨眼睛,直到这一刻才彻底从连日的悲伤中抽身而出。公孙琰的气息弱得吓人,体内的两股力量彻底失衡,各自占了一个角,发狂般的横冲直撞。手腕上的伤口还在涓涓的冒着血,根本止不住,流出来的新血嫣红一片,里面还带着那股相互不容的灵力,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撑了这么长时间的。
      她有些急得把人压在自己腿上,也没空管自己浑身上下大大小小的伤口,近乎本能的把灵力源源不断的输进去。西境的风沙很大,天气也很凉,不知是不是冻得,公孙琰整个人都在发着抖,本就白的脸色更是近乎透明。蔺惘然的二重寒气虽然汹涌,横行霸道的冲进那人体内把乱窜的灵力冻在了一处,但毕竟寒凉至极。不断的涌入导致那人脸上手上都结出一层霜花,宛若一个被冻上的冰人。手腕上的伤口在二重寒意的强力催动下被强行冻住,结成冰花的血迹顺着他的手腕连上地面,赤红一片。
      蔺惘然只觉得脑子又开始嗡嗡直响,只能凭着本能输灵力。她不懂医理,这种时候根本不知道如何进行救治,只能用最笨拙的方式一点点去尝试。那人的气息像是一根将灭的残烛,在西境呼呼大作的风沙之中显得羸弱不堪,好似下一秒就会被这阵阵狂风吹灭。她眼睛有些放空,盯着好好压在她腿上的人,不知为什么,竟觉出了一丝好笑的意味。她的神志像是被彻底撕裂了,眼底透出些不正常的猩红,笑得有些讽刺。
      难道这世上真的留不下一个轻声喊她阿微的人吗?
      突然,一双微凉的手颤颤巍巍的抚上了她的脸颊,还坏心眼儿的轻轻捏了几下。公孙琰微微动了动,掀开他疲惫的眼皮,有些倦的给她展示了一点笑意。他似乎觉得枕在蔺惘然腿上不太好,不自然的动了动,大概是想撑起自己坐起来,但估计实在没那力气,只能有些无奈的跌回去,显得有些僵硬。
      那人手上还糊着一层结成冰霜的血,现在蹭在蔺惘然脸上冰冰凉凉的,还糊了点血迹上去。他轻轻摩了几下,就见好就收,缓缓垂下了自己的手,柔声念了一句,“美人儿...我没事...”
      蔺惘然呆了一会儿,只见那人眼底又是那化不开的不正经,高高悬起的心倏地摔了回去。她没好气的吐了口气,亦是有些疲累的靠在了身后岩壁上。太阳一早已上了高位,毫不吝惜把冬日的阳光投射下来,弄得她全身难得有些暖意。
      是了,血泠峡他们闯过去了。
      他们都没事。
      蔺惘然怔怔的望着头顶的天光,那欠揍的人的气息慢慢平缓了下去,大概是睡着了。不知为什么,现在望着这头顶的艳阳,暖色的光晕毫不吝啬的投射而下。可偏偏西境的深冬风大又冷,饶是这么热烈的太阳也驱不散满地的寒意。可她突然觉得,心里的大座大山好像已经渐渐土崩瓦解,崩裂的碎石一块又一块的砸在她的心口上,即使血肉模糊,即使疼痛非常。可心底那难以压抑的沉痛感,却是随着这山崩而缓缓消散。
      那些过往的烟消苦痛,终究是成为了回忆里的一粒小小沙石。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
      她在这暖阳的“照顾”下,不知不觉间就有些乏了。蔺惘然有些懒散的打了个哈气,强撑着精神给自己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做了个简易处理。末了,懒洋洋的靠着后面的岩壁,干脆在这太阳之下,以天为被地为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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