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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番外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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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琰一直知道,自他病好以来,蔺惘然有些粘他。这种粘不是小女生撒娇卖萌那种,也不是亦步亦趋的跟着的那种。甚至他平常嘻嘻哈哈的哄她,她都不见得搭理自己。但是他就是能感觉到,蔺惘然粘他。
最明显的一次,是他替三师兄下山采买些东西。因着醒的早,就没告知还在睡梦中的蔺惘然。那天他闲来无事,在镇上逛了许久,回来的有些晚了。谁知,刚一推开小院的门,就见蔺女侠肩上落了一层薄雪,正撑着腮帮子坐在院中的石桌子上发呆。见他推门进来了,那了无神采的眸子才亮了亮,不咸不淡的说了句“回来了”,这才拍了身上的雪进屋去了。
这本是他们小夫妻间,一个心照不宣的小情趣。公孙琰也打算自己琢磨着开心,并不想拆穿他。但他实在是没想到,蔺女侠的“粘”可以夸张到这个地步……
月初是周太傅、也就是周千离的老父亲五十大寿的日子。当年周太傅为了教他读书、教他勤识万民百态,得罪卫后一党,被削去官职,于他而言是大恩。所以当收到请柬时,他还是决定带着蔺惘然去道贺一番。
周家本就是涟梁人士,加上世代为官,在都城还是有宅子的。自大昭初定后,周太傅就被复了官,在太学府里做学问。周太傅一身清简,官场上识得的人不多,但学生却是满天下的。
因此,等他们到周府的时候,已是十分热闹。周千离和周府管家站在府外迎客,往来宾客亦是手持着礼品,欢喜的聚在一处。
公孙琰不常在涟梁,是以城中识得他的人不多。但他从小就在周府读书,老管家是认得他的,见他站在队尾,立马欢欣的作势要开口。
只是还未等他发声,周千离就拍了拍他的肩膀,冲他摇了摇头。自己则是缓缓走到公孙琰的面前,不咸不淡的行了书生气的礼。
周千离:“公孙琰公子来了,家父时常念叨你,今天他定然欢喜。”他们不想暴露身份,周千离是一向知道的。
周家管家反应很快,立马变了脸色,欢喜的接过公孙琰的贺礼,高喊了一声:“公孙琰公子到了。”
公孙琰好笑的勾了勾唇角,给周千离递了个“多谢”的眼神,“老师身体如何?”
周千离负着手领他进去,语气不咸不淡的,依旧是那幅小古板样子,“父亲身体一直不错,只是近来在太学,多少忙碌了些。父亲说了,你一来,就得把你领去见他。”说到这儿,他略微顿了顿,大概是措了一下辞,“想来,是多年不见你,有些想你了。”
蔺惘然眨了眨眼睛,有些好奇的看着公孙琰。
他知道姑娘是好奇自己儿时的事情,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但仍是大大方方的说了,“之前也说过,我从小就不住在王宫,大多数时间都在凤凰台和周家。那时候赵家为了照顾我,就也送赵锋来老师这儿上课,有时候学的晚了,就在周府住下了。现在想来,比起那位,老师更像是顾着我的父亲。只是后来,我十六岁后,卫后对我的忌惮越来越重,我就不常在涟梁了,只是逢年过节会来拜会一下老师。算着,自当年我坠崖大病后,已经有五年未曾见过老师了。”
蔺惘然闻言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只是突然将步子放小了些,颇有些大家闺秀的样子。今日知道要来拜会周太傅,她特地换了一身乖巧的裙装,连剑都没带上。
周府不算大,没多久就到了书房。周太傅早就到了,此时正执着笔,颇为风雅的写着字。他个子很高,饶是年事已高,脊背依旧挺拔有力,面容同周千离有七分像,发丝白了一半,多了几分老相。
他专心致志的写着字,听见他们进来,也只是不咸不淡的念了一句,“来了?”
公孙琰显然是很开心,桃花眼微弯,揉散了清冷的气息,多了几分柔意,“学生祝老师,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身体好些了吗?”周太傅抬眼看了他一眼,又缓缓移向蔺惘然,“这是……王妃?”
“好太多了。”公孙琰笑嘻嘻的答了一句,看着僵在一边不知如何是好的蔺惘然,心里不由发笑,还火上浇油的推了她一把。
蔺惘然被他搞得踉跄了一步,整个人慌的不行。她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公孙琰敬重的长辈,凤凰神君老不正经根本没压力,微帝她恨不得一剑劈了,实在是没生出过这般紧张的心思。
“老……老师好。”蔺惘然捏着手心,讲话多少有些磕绊,“在下蔺惘然,给老师道贺。”
闻言,周太傅微微勾了勾嘴角,眼底带着浅浅的笑意,“蔺将军的独女,果然是和那些闺阁里长大的女子不同。不必如此紧张,我也不是食人的豺狼。”他打趣道。
公孙琰笑呵呵的牵着她的手,将她往自己身边拽了拽,“阿微她可紧张您了,对了,今日给您祝寿的贺礼,可都是冰原里最好的药材,千金难求的。”
“就知道贫。”周太傅斥了他一句,微微摇了摇头。
公孙琰依旧挂着笑,手却不住握紧了蔺惘然,加重的力度刺的她手心一烫,不由偏头看他。只见公孙琰依旧是那副嘻嘻哈哈的样子,只是眼眸里多了几分认真,还有些难言的歉意。复杂的有些难懂。
“老师。”他轻轻喊了声,“如今满朝都知道周家亲近琰王,陛下亦是知晓您待我亲厚,恐以后对您和千离难以信任。周家子弟的仕途,终是要受我影响。”
周太傅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这些事用不着你操心,我和离儿在太学待着很好。再说。”他顿了顿,对着公孙琰慈爱的笑了笑,“离儿是我的儿子,你是我最好的学生,我想做的事情,你们已经全部做到了,我还求那些空的做什么?”
他眨了眨眼睛,收回了话头,继续道:“外面宴席应该也备好了,赶紧去吃饭吧。对了,周家在涟梁城外的小镇上有处别院,知你不喜涟梁露面,以后常去那处看看吧。”
公孙琰怔楞了片刻,眼眶有些发红,十分恭恭敬敬的对着周太傅行了礼,“学生谢过老师。”
言毕,他便牵着蔺惘然走了出去。期间,他的手始终握得很紧,蔺惘然知道,他在强忍着些什么。
“琰儿。”待他们走到门口时,周太傅低低的唤了一声,“从今以后,你便姓公孙了。”他说道。
公孙琰的眼眶倏地发红,淡色的眼眸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汽。他始终记得,当他被所有人视为弃子时,是周太傅告诉他,他姓慕,就要担的上百姓的期望,饶是压的他难以喘息,也要对的起自己的姓氏,是周太傅教他读书,教他看天下局势,教他懂得释怀平和。而此时,也是他的老师,告诉他,过往一切,可以放手了,他已经做完了慕家子孙该做的一切,从此以后,他可以尽心当一个姓为公孙的游侠。
他郑重万分的点了点头,压下眼眶中的酸意,领着蔺惘然回到了院中。
周家讲究文人风骨,喜欢搞流觞曲水一派,是以宴席开在院中。公孙琰不喜暴露,因此同周太傅的那些未做官学生一起,坐在了宴席尾处。除了那些文人,这儿还坐了许多的世家小姐。她们平时鲜少露面,如今好不容易可以放松片刻,是以都十分欢欣的坐在一处,同其他一些学子攀谈。
他们二人面容姣好,气质特殊,难免引来旁人的侧目。蔺惘然冷清疏离没什么人来叨扰,倒是公孙琰,方才因同周太傅的对话微微红了眼眶,眸中凝着未散尽水汽,一身冷气散了个干干净净。这才坐了一会儿,四周投来的视线就没停过。偏生他此时还浸在对话里,有些不自主的发呆。
饶是蔺惘然这个夫人坐在旁边,一时间也有好几个胆大的小姑娘来搭话了。说醋倒是不至于,但蔺惘然知道,他这是浸在某些情绪里了,总有些伤怀。她惯不会哄人,只能频频侧目看他,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只能有些着急的揪着他的袖口。
蔺女侠一世英明,偏偏在哄夫君开心上栽了跟头,何况四周豺狼在侧,实在是……难啊!
她一手揪着公孙琰的袖子,一边侧着头小心翼翼的看他,见他实在是没有回神的打算。是以,蔺女侠长长呼了一口气,把命运交给了老天。一整个宴席上,公孙琰光发呆了,有时就疏离的同来人攀谈几句。而蔺惘然则是埋头喝酒,立志要把自己灌醉,为此,生生喝了三坛。
不就是,哄人开心吗,她能行的!冲!
于是乎,等公孙琰察觉到蔺惘然的不对劲儿的时候,她已经闷完了第三坛桃花酿了,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淡淡的甜气。她喝酒不上脸,只是一双晶亮的眸子有些迷离,此时正呆呆的盯着前方。
他也顾不上发呆伤怀了,只能有些无语的抬着手挥了挥,柔声问道:“阿微?”
蔺惘然平常鲜少饮酒,加上冰原修冰气,什么都克制些,因此他还真没怎么见她醉过,现下不免生出了几分好奇。
下一瞬,平常高冷惯了的蔺女侠轻轻眨了眨眼睛,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把抓住公孙琰的手。不仅如此,还顺着他的手往上摸,等摸到了他的臂弯,猛一发力,整个人搂了上去,还将脑袋蹭在了他手臂上。公孙琰当她是喝多了不舒服,虽有些明目张胆,但也随她去了。
但喝醉了的蔺女侠,像是放出了什么不能言说的本性。此时正将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微微抬着头,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大有把他的脸盯出两个洞来的意思。
被这么灼热的视线盯着,饶是脸皮厚极的公孙琰也有些受不了了,他微微后仰了头,问道:“阿微?你看我做什么。”
“好看。”这是蔺女侠给他的回答。
下一秒,蔺女侠“腾”的一下站直了身子,居高临下的看他。然后,在举坐震惊的眼光和公孙琰的持续呆滞中,捧着他的脸,狠狠地亲了一口。
“吧唧。”那声音之大,简直是惊人。
“好看。”蔺女侠又说了一句。
这要是还不知道蔺女侠醉酒把什么放出来了,公孙琰就是真傻了!谁能帮他把这个女流氓拉走,不不不,谁能帮他把正常的阿微换回来!
他的愿望最终落了空,女流氓一个暴起,对着他整张脸又猛亲了一顿,这才搂着他的腰坐了下去。
“好看。”女流氓又说了一遍,双手揪着他的腰带不放,大有要把它拽落的意思。
公孙琰尴尬的扫视了下四周宴席上的人,笑了笑,“夫人不胜酒力,小生先带她回去了。”好在宴席中酒过三巡,除了那些闺阁姑娘羞红了脸,别的人倒是没什么所谓,打趣了几句,就放他走了。
女流氓整个人都喝高了,跟没骨头似的黏在他身上,走路也走不好,摇摇晃晃的,只知道搂上来亲亲抱抱。公孙琰被她搞得无语至极,只能把她背在背上,同周太傅、周千离匆匆讲了几句,就赶紧带她回旅店了。省的某位江湖赫赫有名的女流氓,在别人家把他“就地正法”了。
夜间的涟梁依旧热闹,为了避人耳目,他特地挑了条偏僻些的路走。但这喝醉了的女流氓并不老实,一手虚虚的勾着他的脖子,另一手一直轻轻的捏着他脸,复又把整个脑袋都埋进他的肩颈之中,搞得他一阵发痒。
公孙琰被她搞得发笑,语气里透着淡淡的宠溺,“祖宗……别闹了。”
女流氓埋在他肩膀上深深吸了一口气,突然福至心灵的念了一句,“公孙哥哥。”
一瞬间,公孙琰整个人僵在原地,心跳如鼓擂般跳动,脸上不自主的发烧,心更是狠狠地塌了一块。
“你啊……”他勾着唇角,无奈的笑了笑,一把揪住女流氓戳脸的手,轻轻的拍了拍,“等你醒了,休怪我借这事闹你。”
闻言,女流氓偏头蹭了蹭他的肩膀,吸了一鼻子山间过雨,微风拂过的清新气味,继续自言自语,“公孙……哥哥……好香……”说完,她猛的抬头,眼睛凝着公孙琰的侧脸,固执的又问了一句,“你到底为什么这么香?”
无语压过方才的温存,再一次汹涌的鼓上心头,公孙琰恨不得给她立马翻个白眼,奈何现在只能由着她,哄孩子似的哄她,“天生的……没办法……”
“唔……”女流氓焉巴巴的低下头,重新埋回了他的肩膀上。
长街昏暗,仅有的几抹烛光落在蔺惘然身上,显得惯常冷硬的女子柔和了许多。她迷蒙着双眼,静静的偏头看着公孙琰的侧脸,双手乖顺的伏在青年的肩膀上,小声的吐着气。
“我从一开始见到的就是公孙琰,我不管你姓什么……经历了什么……你就是你,一直是你。周老师是让你放宽心,做你的逍遥游侠,并不是让你不再做你了。别……别不开心了……”蔺惘然低着头,柔声静静说着。
公孙琰脚步一顿,他何其通透,自然是明白这醉呼呼的家伙是存了心要哄他开心。他的阿微向来少言语,情话、软语一句也不会说,到底是着急成了什么样,才把自己灌醉了哄他。
他颠了颠背上的姑娘,坏笑着撇了她一眼,“你再叫我声哥哥,我就高兴了。”
“哥哥。”蔺惘然想也没想就开口,“公孙哥哥。”
“诶。”公孙琰弯着眉眼,轻笑了几声。
后来,蔺女侠在清醒之前简直是极尽全力的“粘”他,怎么都不肯撒手,不亲就要抱,不抱就要亲。更是让说什么,说什么,温软话语套了一堆一堆又一堆。乖的简直不像那叱咤风云、冰冷强硬的飞霜令,更有甚者,公孙琰让她干什么,她也还真就干什么!
这要是再不厮磨一番,他就是不行!
事实证明,他很行,第二日蔺女侠羞得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终结一句,蔺惘然暗戳戳的“粘”他,他知道,并且非常喜欢。但如果喝了酒,从暗“粘”变成明“粘”,那他就是更高兴了!
果然啊,醉酒美人最风情,古人诚不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