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枝有所栖》古浪小荷

24、小鸟

　　片刻后，他们又一起进入了那个神秘小屋。

　　“这里到底是哪里？”凌展终于有机会问。
　　“我的三级进化能力，叫......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就是我可以打开这样一个空间，储存一些东西。但这个空间很小，目前也没发现有让它继续扩大的办法。”

　　“这屋子像有人住过。”
　　“都是我妈妈原来房间里的，跟着时间机器一起来的，我把东西都搬到这里了......”

　　“你妈妈把整间屋子都塞进时间机器里了？！”
　　“不是......”韩戚努力地解释着，“时间机器的原理不是把人和东西塞进去......它是一个小型装置，能传送将一定范围内的物体和人。我妈把我放进她的房间，然后在房间外面发动了机器。”

　　韩戚走向储物柜，拿出了一个深色盒子，摊在书桌上打开，凌展看到里面有一台造型精密的发着光的小型机器，差不多也就一个笔筒那么大。这机器似乎通着电，还在运转工作。

　　“这是什么？”凌展不懂就问。
　　“合成R病毒疫苗的培养器。它在这里24小时不间断地工作。”韩戚说，他指向机器侧方的一个细长的小显示屏给凌展看，那里显示这一排倒计时的数字，距离归零还有大约不到50天。

　　“我以为你说你妈妈的实验室，真的是一个实验室......”原来就是这么一个笔筒大小的机器。
　　“这是......23世纪的技术了......”韩戚说。

　　“这个催化剂合成后，加入抗体血清，就可以合成疫苗。”
　　“那要给全世界几十亿人都注射吗？”凌展觉得不可思议。
　　“不，”韩戚指了指机器另一侧的一个标志，看上去像一个logo，“这是E2的产品。就是他们合成空气传播的新代R病毒的那一种。我母亲找到的。到时候疫苗也会通过空气接触传播。只要赶在E2投放新代病毒之前，我们把疫苗投放成功就可以。”

　　凌展有点明白了。这其实就是作弊，把E2在未来的发明带到200年前，在病毒产生之前先做出疫苗。

　　“到底去哪里找抗体血清呢？”凌展问。
　　“不知道.....”韩戚说，“几率太小了，感染后活下来的几率已经是万分之三，再从万分之三里找到没有DNA突变的......”
　　是啊，总不能为了找到拥有合适血清的人，牺牲几十万人口来筛选。

　　韩戚这些年来给过很多人他的血和病毒，但是他只会选遭遇意外或重大疾病，濒死并且确定救不回来的人。这样即使对方没能幸存，他也能安慰自己不算杀人凶手。
　　“还有不到50天了吧......”凌展问。
　　韩戚无声地叹气。

　　“其实有一个人，但是我和文深找了很多年都没找到。”韩戚突然说。
　　“真的？”凌展忙问。

　　“嗯。”韩戚点头，“几年前，文深用自己的血救了一个人。后来他听说那个人......当时是怀孕的。”

　　“R病毒是不会同时改造母体和胎儿的DNA的。如果那个母亲顺利生下了孩子，那就表示，她和孩子其中一个，一定有一个人是拥有合适的抗体血清的。”

　　凌展一知半解间，却捕捉到一个关键信息。
　　“那你妈妈也是？”
　　韩戚点头：“是。如果她在......她的血就可以帮我们合成疫苗。”
　　“那......”凌展觉得自己不该问下去了。
　　韩戚摇摇头：“她不在了。当时那个时间机器必须在房间外启动。她那时......已经受了很重的伤，还要挡着来杀我的人......”

　　凌展摸了摸他。韩戚闭上眼睛。然后抬手捂上了凌展的眼睛。
　　他们又回到刚才途径的那条沿江大道。时间已经是入夜。

　　“先回家吧。”韩戚说。

　　晚餐准备吃火锅，韩戚熬着一锅泰式海鲜汤底，凌展倚着厨房的门框问他：“23世纪是怎么样的？”
　　韩戚想了想，答：“比现在这个时代落后很多。人口少了那么多，所有的设施都无法运转。几乎是回到了冷兵器时代。我母亲找到的那个装置，是病毒爆发前在E2科技里的。”

　　他们在香气蒸腾的餐桌边有的没的聊到深夜，像在聊一部稀松平常的科幻电影。

　　洗完澡，凌展又把人拉到自己床上，仍然只是睡觉。不是他不想做，是他今天心里有别的事。盯着韩戚睡下之后，他起身换了衣服出门。一出发就给潘文深打电话。

　　潘文深新租了房子，最近也没心情约炮，正在休养生息。大半夜被凌展叫出来有点不爽。
　　他们找了一家还在营业的清吧。潘文深叉着腿仰着下巴问：“有话就说。”
　　“问你点事，”凌展说，“我想知道韩戚18岁前后的事。”
　　“......关你屁事啊！”潘文深非常不耐烦。他觉得你要是想追韩戚，就自己多做行动啊，送房送车不行你送花送巧克力也行啊！天天缠着我干嘛！

　　“妈的。”潘文深道，“怎么就偏偏是你！但凡换一个人......”但凡换一个人，潘文深都可以用他的能力把对方的心思挖个通透。
　　凌展没接话，而是掏出来一个......眼镜盒。潘文深眼看着他从眼镜盒里拿出来一个很眼熟的蓝色针剂。
　　“你要是非要在我身上用了能力才相信我，就用这个。”

　　这倒是出乎潘文深的意料。他对着凌展真挚诚恳的眼睛，最终叹了口气。
　　“行了。收着吧。你从哪偷的？”
　　“他的秘密小屋。”

　　潘文深扶额：“行吧......连那里都让你去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韩小戚他其实......不是不想告诉你。他挺喜欢你的。就是，可能觉得难以启齿吧。”

　　“他跟你说过多少过去的事？”潘文深问。
　　凌展：“12岁救过我。然后被他养父收养，然后他养父过世，把他托付给了战友。就到这......”

　　“好吧。”潘文深说，“你记不记得你上次问我的那个小说？”
　　凌展点头：“你不是说那个故事是编的吗？”
　　潘文深：“不全是。”

　　“他告诉你的，直到韩国亮把他托付给战友那时，他过的还算好。但是韩国亮托付错了人。
　　“姓曾的一家都是畜牲。表面上对他好，哄骗他喊自己爸爸妈妈哥哥。实际上他们家......姓曾的转业后事业不顺，学会了赌博，欠了很多钱，他们儿子又出去混社会，得罪了不得了的人。直到债主威胁姓曾的，再不还钱就剁了他儿子一只手。”

　　凌展想起了那篇小说里的小北。

　　“债主登门那天，他们把自己的亲儿子支了出去，骗韩戚在来人面前叫他爸妈，然后眼看着韩戚被他们按在后院......真的砍断了一只手。”
　　凌展忍耐着，他要听完，他要知道全部的后续。

　　“然后......带头的那个人，把拍摄的视频传给了他们老大。他们老大当场痛骂了他，说这么漂亮的男孩，卖出去能值更多的钱，为什么不过过脑子就把人砍成了残废。
　　“然后......他们就看到，韩戚的手臂是怎么恢复如初的.......
　　“他们还是卖了他，辗转到了北美。后来......李玦也真的是在那里遇到了他，把他买了下来。
　　“李玦那时候真的对他很好。给他换了干净的身份，让他住别墅，读大学，他随口一说喜欢吃哪家店，李玦马上买下来，我后来才知道，其实并没有一家店或者一处房产是真的写了韩戚的名字。
　　“韩戚大学毕业，他们就结婚了。李玦应该也是一时冲动吧，毕竟那时他们在拉斯维加斯，冲动结婚的傻逼不少。后来我在国内读大学，退出了他的生活。直到今年他突然给我打电话，说他离婚了......”

　　潘文深沉默了太久，凌展只能问：“因为发现李玦找了别人？”
　　潘文深摇头：“不是。李玦差不多刚结婚一年多就开始在外面找人，他早就发现了。但是他忍着没说。对我也没说。那个萧望，跟了李玦有半年吧。你不要觉得他窝囊、懦弱，他那时不闹，只是因为他太小了，他8岁来到这个世界，12岁才从实验室逃出来。他那时根本不知道真正的婚姻，真正的爱情是什么样的。可能发现李玦出轨，他也只是觉得迷茫不解吧......”

　　“那他是怎么决定离婚的？”凌展最后问。

　　“他下决心离婚是因为，之前的一场车祸。”潘文深阖起眼睛说，“他们从一场晚宴离开。李玦开车，萧望坐在驾驶座后方。快要撞车的那一刻，李玦把方向盘打向了自己那侧。”

　　“至于他是出于本能的自保，还是他真的那时候更喜欢萧望，那就不知道了。”
　　“如果韩戚没有自愈的能力，那时可能就直接死了吧。”
　　“不过说到底，离婚肯定还是因为李玦出轨。”潘文深笃定道，“如果不是他出轨，就算李玦是为了自保而牺牲韩戚，他也不会想离婚的。”

　　“......不是的。”凌展突然说。
　　潘文深张开眼睛看他。
　　凌展问：“韩戚是不是跟你说，他一直瞒着李玦自己有超能力的事？”
　　潘文深不可置信：“你怎么知道？”

　　凌展想着他和李玦那次见面。

　　李玦说，“我一直都知道。”
　　李玦说，“你是人类的希望。”

　　“他离婚是因为，”凌展说，“他发现李玦在那之前就知道自己的能力，知道不管车祸伤得多重，他也不会死。”

　　“还有那个收养他的姓曾的一家，”凌展继续说，“他们也知道。”
　　曾磊说，“你不是没事吗，你的手不是没事吗！你还气什么？”

　　因为知道他不会死，于是放任他被砍断手脚。
　　因为知道他不会死，所以遇到危险时，不会第一时间选择救他。

　　而帮凶们和行凶者一起，心安理得地说，你不是不会有事吗？你不是不会死吗？

　　他们都是畜牲。凌展这样想着。

　　凌展记不清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了。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自己房间里。
　　韩戚还在睡着，瘦瘦的身体缩在一小团薄被里。

　　凌展站着看了他很久，才上床钻进被子从背后抱住他。
　　他看着韩戚的小鸟耳钉。圆滚滚的，没有脚的小鸟。突然让他想起来出自一部电影的那个典故，有一种生来无脚的小鸟，终身在大海上飞，当飞累了落海的那一刻，就是它死亡的时候。

　　韩戚遇到过很多人。很多人收留过他，给过他家。

　　就这样吧，凌展想着。
　　不会再让你飞去别人那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