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八 初入宫闱 ...
-
第二天,我与华姑简单收拾了行装,挥泪辞别亲人,忐忑不安地坐着马车来到了县衙,在这里,我们要先过第一关。
城里几个稳婆都被叫了过来,我和华姑跟着其它待选的女子被引到了不同的房间。虽然我觉得以我目前的年龄应该不需要验身就可以确定某些事实,但是那稳婆还是把我全身上下一通乱捏,又叫我在屋里反复走了许多次,正当我暗暗揉着酸痛的脚一边想着她接下来不知道还要做什么的时候,她却看着我摇摇头,然后打开门让我走了出去。出去之后,也没来得及寻找华姑,一个仆役便把我领到一位公公面前。这位公公据说是内侍省的,姓李,见面把我上下打量了一番,点点头就当通过了。我舒了一口气,如果他打发我回去的话,我就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正站在一边庆幸着,华姑也被带了过来,却见她满面通红,双眼水汪汪的,难道是受了什么委屈?再看李公公,对姿容出众的华姑似乎青眼有加,态度比对着我的时候要好上几倍。
华姑一眼就找到了我,与李公公敷衍了几句就径直朝我走来。
“怎么了?”我轻轻地问。
她的俏脸又红了几分:“那个婆子她……”
我纳闷,不就是捏几下吗?难道捏重了?不觉朝她身上看了看,目光扫过她发育姣好的胸脯,突然醒悟——华姑比我年长,相貌好发育也好,稳婆在检查的时候,可想而知要“仔细”许多。思至此,不由拉着她的手,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
半晌,终于检查完毕,我们拿着自己的行李,上了事先准备好的马车,巧的是居然与李公公同乘一辆。
这一路同行的女子并不多,据李公公的解释,我们与各地选上来的秀女并不用事先会合,而是到了宫中再统一学习宫廷的礼仪,等待册封,再各司其职。说话的时候对华姑猛一通暗示,无非是他日大富大贵莫忘记引荐之人什么的,我倒觉得好笑,你只不过是个带路的,就算他日要感谢也轮不到你呀。但面上还是一副诚惶诚恐,洗耳恭听的样子。
华姑偷偷地低下头打了个呵欠,我伸手轻轻地拧了她一下,她才打起精神继续听李公公念经,还趁他不注意回了我一下。
“……总之,只要贵人事事小心,谦恭礼让,多给各位娘娘请安就是没错的了。”大约半个时辰后,李公公终于说完了,我们也到了驿站。
下马车之前,李公公拿出一个叫“幂器”的东西让我们戴上。这是一顶像斗笠一样的东西,有宽大的帽沿,帽沿上覆盖一层黑纱,一直垂至脚踝,把整个人都遮得死死地,远远看去,就像一条黑色的柱子,好在纱质不算太厚,注意一点的话还勉强可以看见路,否则还真是举步维艰呐。带上它之后,我觉得自己好像来到了□□教国家,迫不得已要照他们的教规打扮,好在现在正是早春时节,天气还未转热,不然闷上这重黑纱,不被蒸熟也发霉了。万恶的封建社会力量如此强大,我们还没入宫,就被迫与世隔绝了。
“扑嗤”!一旁的华姑忍不住笑出声。我看了她一眼也笑了,因为这个样子看起来确实很滑稽。
“咳!”李公公危严地咳了一声,暗示我们不要当街笑闹。我们马上正色,收腹、挺胸、抬头,跟在他后面,待他转过身去看不见了,我们又相互看了一眼,隔着黑纱彼此交换眼中的笑意。
经过一番马不停蹄地跋涉,终于到了长安城。可惜我们却不能领略一番盛世大唐之都的风采,也没那个心情——旅途疲累,而且一出房间就得戴上幂器,别说不让出去,就算是能出去,顶着这么个东西除了引人注目之外还会有什么别的收获吗?
在城外的驿站与大队草草会合之后,略做一番修整,我与华姑就分开了,她必须与秀女们在一起,而我将只是普通的宫人。顺带说一句,在录册的时候,我的名字是“武斐”,但是我坚持不让华姑说出我们的关系,今后在宫中,我和她只是同姓氏的“同乡”。坐在车辇上,她不住地探出头来看我,而我只能挥手,再挥手。
然后就是入宫。
秀女们是“贵人”,要分成批次,乘车辇入宫,而我和一干新入宫人则列队由内侍省的公公带领,紧随其后步行。好在唐朝不像清朝,要讲究什么步伐统一,连手臂摆动的角度都要一模一样,只要求我们低眉顺眼,不要四处张望,不要把队伍走乱而已,我努力压制心里那头蠢蠢欲动的好奇小兽,提醒自己:小心脑袋!小心脑袋!才平安地走过了那一条长长的走廊。后来想起来其实自己还挺笨的,早知道的话就不用按捺得那么辛苦,因为那条路除了墙之外根本没什么可以看。
我们从西内苑进去,经芬林门入西门,便是掖庭宫了。公公把我们一一安置了住处,教待了一些事宜,大体是方向位置以及不能随便走动之类。之后,便有几个年长的宫女来教授我们一些宫里的基本规矩,我们要唤她们作“姑姑”,据她们说,秀女们也是一样的,只不过学的要比我们多些,时间也要长些。
掖庭宫只有一个西门,就是我们进来那一个,有两个东门,东北方向的是嘉猷门,东南方向是通明门,都是通向大兴宫的,有专人看守,入夜便要宵禁,任何人不能擅闯,不然就是人头落地;西南方向是内侍省,未分配去处时我们都归掖庭局总管。我们住的地方也比较复杂。往南一点,就是未册封的秀女的住处,离大兴正宫近一些;往北一点则是犯罪官僚家属妇女配没入宫的住所,再往北就是她们的劳作地——太仓。等到册封典礼之后,一部分被册封的秀女就会重新分配住处,当然也会有一部分留下来成为宫中的女官。最重要的,无论是被册封与否,只要走进了宫门,就再也别想出来了。
后悔吗?我苦笑,本来可以不用想这个个问题的,只是心肠软的性格一直没变,所以看不得华姑失望的表情。而且,我乐观地希望,希望华姑在这种寂寞、无望的生活中至少有一点点值得关心的东西,我希望那就是我,如果是这样,也许历史的脚步会走得慢一些……
“想什么呢?”一个脆生生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路。我回头一看,是个比我大几岁的女孩,浓眉大眼,圆圆的鼻头上有几点雀斑,看起来很俏皮。
“没什么。”我笑笑,“我叫武斐,姐姐叫什么呢?”
“我叫玉芬。”她一屁股在我身边坐下。
“是玉芬姐姐呀。”我说,转过身在床沿坐下。
“别姐姐姐姐地叫,多生份啊。叫我玉芬就行了。”她笑着拍拍我,“我就睡在你隔壁。”
“是吗,太好了。”我说,“那姐姐也叫我斐儿吧。”
这一间睡房据说只是我们临时居住的,几乎没有什么生活设施,只是两排大通铺。初进来的时候我难受了好一阵子,因为不习惯与那么多人同睡一屋,而且还都是不认识的人,一连几天都没睡好,顶着两个熊猫眼。
华姑偷偷地来看过我一次,当然也是贿赂了内给事,被我劝说了一回。这时节来看我是没有用的,白白浪费了银钱,而且——我忍着没和她说——她接下来可是有十年的日子要过呀。
“你知道吗?今年的秀女里头有好多美人儿呢。”玉芬神秘兮兮地对我说。我看了她一眼,那脸上分明写着“八卦”两字。我应该不应该提醒她这是在宫中,不能妄言呢?想想还是算了,议论一下秀女应该不是什么犯上之举吧。
“有个叫徐惠的,知道吧?”她说。
徐惠?有点熟。但是我摇摇头:“不知道。”
“她可是个又娇又美的美人儿啊,美得像个瓷人似的,磕不得碰不得,得小心地扶着,可是才高八斗,听说皇上就是见她才貌双全才召进宫的。”玉芬啧啧有声地赞叹道,见我看着她不说话,以为我听得津津有味,便继续道,“还有一个叫武什么的,名字像个男的,不过也是个美人儿。”一听到华姑,我来了精神,她见我神色有变,说得更起劲了:“不过和那个徐惠可不一样,像朵带刺的玫瑰,美是美就是傲了点儿。这两个必是要封高一些,皇上必是要先宠幸的。”
我不禁莞尔,这个玉芬的比喻倒是很贴切,不禁问她:“姐姐怎么知道那么多事?”
“这个嘛……”她故作神秘地四下看了看,小声说:“我宫里有人。”然后拍拍我的后背,“斐儿,你年纪小,不知道宫里的事儿,没个靠山是站不住脚的。”
“那,”我顺水推舟,“以后就多仰丈姐姐了。”
玉芬咧嘴一笑,神色颇有些得意:“别这么说,以后有我一口饭吃,就少不了你的。”我心里暗笑:你以为你是山大王啊。
虽然玉芬那么说了,但是其实我需要仰丈她的地方少之又少,况且,册封典礼要不了几天就开始了,随后我们这些普通宫人也会各自被安排去处,也不知道有多少机会再见面,我又怎么能盼着她来“照顾”我呢?
册封典礼的前一天,宫人们都忙得团团转。我们这群人倒游手好闲了,只可惜内给事着人来叮嘱过,不许出院子一步。所以我们早早地起来穿戴整齐,却只能坐在院子里看着门口的人来人往。远处乐声震天,那景况想是热闹非凡吧?不知道华姑——今后就要称她为武才人了——现在怎么样?她那野性子,应该不会怯了今天这种场面吧……
正想得出神,玉芬一屁股在我身边坐下:“你倒悠闲,可苦了我。”我纳闷地看着她,有什么苦的,大家不是都一样吗?屋子里传出一阵欢呼,有几位姐妹无聊,躲在屋子里玩上双陆,看来正到了酣时。“姐姐不是在屋里玩儿呢吗?”我问。
“有什么好玩的?闷死了。”玉芬道,“你说我们怎么就不能去参加册封典礼呢?”
“又没有我们什么事。”我说。
“你真是个怪人。”玉芬瞪着我说,“有时候我就奇怪,你到宫里是干什么来了?”
我笑,不说话。心里说不管做什么总不是来看热闹的吧?玉芬见我没什么和她抬扛的意思,一扭身又跑回屋子里。不一会儿,那欢呼嬉闹的声音里多了一个。
乐声仍然从东边飘过来,我的思绪也追随着它飘了过去。
今天这种场面,不知道有没有表演那传说中“每逢宴会必会表演”的《秦王破陈乐》大型舞蹈呢?
一个月总算过去了。这些日子里,那两位宫教博士可把我们调教得够呛,不说别人,就说玉芬吧,她的走姿与坐姿都不太好,常常被叫去顶水碗;我呢,可能因为没开始发育吧,那个姓梁的博士总觉得我走路不够“挺胸”(那也要有胸好挺啊~~怨念……),三天的高强度训练差点把我弄成鸡胸。不过好在除了礼仪这方面其他的都还简单。
据玉芬说,我们的去处,已经由姑姑们据我们这一个月来的表现分配好了,第二天清早就要公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