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甜点》一枝茼蒿

21、炖猪脚

　　A市离家四个小时路程，繁华的城市不见，山峰，小镇，离得越来越近。

　　方知瞳拖着行李箱下车，面前老旧的站牌上漆字没了大半，渐渐炎热的天气一直到午后，光线都十分强烈，硬币投入机器，自动贩卖机滚出一罐可乐，冒泡的碳酸饮料果然得劲。

　　蜿蜒长路通往山腰，沿途都很平缓，她一步比一步慢，十几分钟的路程硬是拖了半小时。

　　泉水假山旁的藤条架下躺椅上，赵明毅摇着蒲扇，注意着路上动静，花生趴在地上，热得吐舌头。

　　钟凡坐在庭院阴凉处，削菠萝。

　　昨天还说不想瞳儿回来，今天就迫不及待坐在那里等人，他已经没眼看了，人越老越死鸭子嘴硬。

　　“大凡，给我端杯水。”

　　“忙着呢，想喝自己倒去。”

　　知道孙女要回来，赵明毅蛮紧张的，就怕瞳儿怪他，六年没让她回家，喝完一杯水都没缓解情绪。

　　这时，趴在地上的花生，耳朵一竖，往外冲，“汪！”。

　　狗子跑向公路，眨眼睛没影儿，赵明毅连忙闭眼，蒲扇一盖，装睡。

　　健壮四肢，锋利爪子，飞奔过来尾巴都要甩到天上去了，跟小时候一模一样，是那只被花生藤缠住的傻狗子。

　　花生转圈圈，确认她的身分，靠近又跑远，也不让摸。

　　方知瞳蹲下身，呼唤它，“花生，过来。”

　　狗子在前方越发兴奋，一溜烟儿跑上坡，先回去了。

　　路径上露出身影，钟凡一眼就看到自家孙女，赶忙放下手里的活儿，围裙上擦擦手，来到庭院外，想帮她拿行李箱，“瞳儿。”

　　方知瞳牵住她干瘪的手，“外婆，我提的动。”

　　“饿了吧，今早做了酥油饼，给你留了几个，”钟凡笑呵呵，两人一起走进院子。

　　躺椅上的老人，还是记忆里的模样，虽不似以前，但看着也十分硬朗，到底是她先低头，“外………”。

　　钟凡拉着孙女进屋，不给赵明毅台阶下，“别喊这糟老头子，待会还得怪你把他吵醒了，我们去吃酥油饼。”

　　说话声越来越小，赵明毅翻个身，小声嘀咕，“死老太婆。”

　　行李箱放到角落，二楼向阳的卧室干干净净，窗台上几盆绿植随风飘摇，窗下小书架上花喇叭播放机还在，大床上被褥叠的整整齐齐，靠墙的一边摆放着几幅画，稚嫩手笔，简单涂鸦，都没变，还是那个样子。

　　窗外，白云，山包，繁茂的大树枝丫，组成一幅百看不厌的美景。

　　一碗粥，一盘酥油饼，两盘水果，全被钟凡端上来，“先垫垫肚子，晚饭还要等会儿。”

　　方知瞳换上软鞋，往床上一躺，“好的，谢谢外婆。”

　　反复翻滚的孙女，逗得钟凡一乐，“坐车也累，休息休息，晚饭好了叫你。”

　　“嗯，外婆真好，”被子上阳光的气味，在鼻间徘徊，只一下她连骨头都软了，粘在床上，不想下去。

　　一小时后，方知瞳才起身，吃掉水果，酥油饼，粥是喝不下了，又端下去。

　　赵明毅瞄到孙女下楼，进厨房又出来，想搭话又不好意思，刚起来就见她上楼去了，尴尬地又躺回去。

　　进门前，方知瞳看得清楚，想起爸爸给外公取的外号，“倔牛。”

　　赵家是很普通，传统的家庭，赵明毅屋里的柜子上，有一面字，分成两列，左边用作男孩，右边用作女孩，到了孙女这里就断了层，未取任何一字用作名，依着赵琳的意思，取了名字，为着这事儿跟自家女儿怄气十年，赵琳离世之前，这件事都没和解。

　　“你外公倔的跟头牛一样，谁的话都不好使，光让你妈妈伤心，瞳儿以后可不能像你外公那样，多让人生气啊。”

　　是啊，一生气不跟你说话，得你先低头去卖乖好几回，都不一定理你，全家人也只有外婆受得了。

　　客厅的墙照上，多数是方知瞳的单人照，夹杂少数全家福，东西一一摆放，唐客玉的照片没有贴上去，方知瞳装进相框，放到床头，关上房门下楼。

　　厨房里，钟凡切完姜蒜葱，转头就看到她拿着锅铲，盛起西红柿，油烟都快熏过头顶了，也不见眉头皱一下。

　　“外婆，下道做什么？”。

　　“炸肉块，味道都调好了，看看喜欢不。”

　　方知瞳端过盆，接过筷子，尝了尝，“缺点胡椒粉，我放一些。”

　　绑起长发，穿好围裙，锅洗净，油已热，青椒片红椒片倒进锅里煸炒，孙女成了主厨，钟凡成了帮厨，多一人帮忙，进程都变快许多。

　　夜幕微落，晚饭时间到，赵明毅找准时机，看到方知瞳出来，说了句，“回来了啊。”

　　“嗯，还有道菜没上，外公你先坐，”赵明毅乖乖坐下，真好，瞳儿还愿意跟他说话。

　　饭桌上，钟凡看看老伴，看看孙女，就很高兴。

　　老伴这么高兴，搞得他也跟着开心，赵明毅夹菜到她碗里，“笑什么笑，还不快吃。”

　　钟凡嫌弃吃掉，“你管我，瞳儿回来我高兴，就想笑着吃饭。”

　　赵明毅藏不住事儿，不说不痛快，话里带怨，“她不回来，跟你聊电话倒是说得开心，也不知道给我打一个。”

　　老小孩是需要哄的，外公试着放下曾经的事，方知瞳也要顺着他的意，“电话哪有见面实在，外公要是想，我以后常回来。”

　　赵明毅喝口啤酒，心里头更加舒坦，“记着就好，别打电话又说忙，隔壁林秋儿子有空都会回来，我不要求你跟他一样，每个月打次电话回来，我就知足了。”

　　钟凡扒口饭，开始训话，“喝了酒就开始乱说话，A市没那么近，瞳儿每天那么累，谁要给你打电话。”

　　一如既往的斗嘴，这日子仿佛回到从前，天上亮起的星星都比之前多了两颗。

　　改造系统的第三天晚上，唐客玉完成任务，满身疲倦躺在沙发，开启手机，蹦出来的是三天前的消息。

　　「先生，我回小镇了，下周回来，冰箱里全是你爱吃的，记得不要浪费喔。」

　　人都不在，让他回去黑漆漆的小屋，看天花板吗。

　　微信没发，短信没有，甚至连电话都没一个，回去就这么不想他，虽然不会跟隔壁男人走，但光是想想她对别人笑，心情又低了一个度。

　　开门声儿太大，来者不善，闵洛惊醒，抓起枕头砸过去，“发什么神经，又踹门。”

　　唐客玉一歪，枕头飞出门外，“我很累，别吵。”

　　好想给他一拳，但是打不过，闵洛抓抓头发，爱情萌芽还没开始就被掐断，晚上他还搞这出，“烦死了，什么事儿？”。

　　“冷光室出了新货，抢蓝图时记得带上。”

　　新货！闵洛瞬间精神，追到门外，“喂，它是刀是枪还是剑啊？”。

　　唐客玉呵欠连连，摆摆手，“长着一双脚，自己看去。”

　　睡前看书的智者，见到从楼上拖着行李箱下来的二少，路过时飘来清香，头发也是湿的，至于去哪儿，一看就是私事嘛。

　　他慢悠悠说了一句，“二少，慢走”。

　　乡间小镇，紧挨的两户人家正在聚会，赵明毅和好友喝得开心，林秋端上最后一道菜，“来来来，这猪脚炖了一天，汤都入味了，都喝一碗。”

　　远亲不如近邻，赵罗两家相邻几十年，成了亲人，宋娴走后，林秋也照顾着二老，生活起居无微不至，俨然就像赵家的另一个女儿，林秋的老丈人，丈夫罗星的父亲罗仁，与赵明毅更是至交好友。

　　林秋的儿子罗绵熙，从小看着方知瞳长大，如今事业有成，年约三十，带了女朋友徐梦回来，一大家子都很高兴，忙请了他们过来。

　　交谈声从不间断，上到国外股票涨跌，下到别家买回来的鸭子丢了，赵明毅和罗仁都说得津津有味，钟凡和罗仁的妻子李群也摆着家常，偶尔掠过徐梦时，两人满意的偷着乐。

　　林秋也很满意自家这个准儿媳，素质，修养都没得挑，跟儿子一等一的配，“小瞳，你看他们，多合适啊。”

　　方知瞳啃着鸡爪，附和林姨，“嗯嗯”。

　　回来的第一次见面，林姨，绵熙哥，罗叔，不陌生不疏离，见到他们，一如往年熟悉，虽然恋爱问题问错人，她对此方面并不擅长，要命。

　　林秋跟她说了不少，还好，她都能应付。

　　总算吃完了，方知瞳走到小院，罗绵熙也跟了过来，“小瞳”。

　　她歪歪头，笑得可爱，“哥。”

　　罗绵熙踩灭烟头，“这几年还好吗？”。

　　方知瞳摸摸手臂，夜里有点凉，“挺好的，还没恭喜你成为大老板，以后来了A市，请你吃饭。”

　　经历那么多的事情后，曾经的女孩也已长大，学会了隐瞒，贪吃还是没变。

　　罗绵熙一乐，“还是我请吧，下周公司有个酒会，白吃白喝也不用花钱，特别适合你。”

　　虽然她也很想去，但是不行呢，方知瞳踢飞脚边小石子，“周末我要回A市。”

　　无聊就喜欢踢小石子，罗绵熙瞧她几眼，生意上残留的坏心情都没了，“难得回来，不多留几天。”

　　想起唐先生，方知瞳总是开心的，“我想早点回去。”

　　罗绵熙想起热恋的时候，徐梦也是这样，“笑得这么灿烂，谈恋爱了？”。

　　瞒是不可能的，她如实相告，“嗯，刚谈没多久，对我很好。”

　　会发觉她的情绪变化，难过会问原因，开心会陪着一起闹，以往平淡的生活充满欢乐。

　　罗绵熙作为过来人，少不了嘱咐两句，“你有自己的想法，我们不会干涉，多了解了解他的为人和三观，别看着人帅，就一颗心挂上去，没分清心意之前，揣着更好。”

　　方知瞳笑眯眯看他，“哥怕他骗我？”。

　　每每见她不当回事儿，罗绵熙就很矛盾，想凶却又心疼，“之前跟礼骞谈了半年，分手都躲在屋里不见人，再不操点心，你被骗了我都不知道。”

　　方知瞳心里跟明镜一样，知道他们不同，“哥放心，他不会骗我。”

　　到现在她也不会去解释，之前那场恋爱是个误会，付礼骞被人追进蛋糕店，拿了她当挡箭牌，成功拒绝缠上来的女人，他随口说的半年，也信守承诺做到。

　　本来就就没爱情的两人，分手十分潇洒，甚至付礼骞还很熟练给她出主意，毕竟明面是她甩的，表面装样子的功夫还是要的。

　　生平第一次，遇到一位魅力发挥到极致的男人，付礼骞很懂得利用自身优势，去周旋各家千金小姐之间，就连蛋糕店都成了他一处歇息的地方，尽管他来时身上酒味都很淡，方知瞳依旧知道他去了何处，不过那些事与她无关，也从不多问。

　　他们之间算不得一段恋爱，更谈不上谁喜欢谁，硬要说的话，顶多付礼骞是客人，她是老板，那半年可没少吃甜点，挑最贵的蛋糕，给最多的钱，就这一点而言，还不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