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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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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秋守然,秋家嫡长女,年十二。
今年三月,杀了第一个人,他在死前的眼睛瞪得极大,不相信划破他喉咙的手来自我这个尚未及弈的闺女。他其实不用惊讶的,我自幼习得秋家天下闻名的九藏剑法,家中老人无不赞叹我的天资。
能死在我的剑下是他的荣幸。
年关时父亲把我留在了燕京,是母亲的主意,她想我融入上京圈的贵女里,趁着我还没被北境那帮军中蛮子带坏时改邪纠正。
塞北的烤羊肉吃着不错,马奶酒也好喝,我是真不想走。
燕京这地界繁华,其实吃的也是不错的,我想着望水街的小吃摊,春熙街的岳阳楼,也就留了下来。
可能是天资过人的缘故,傅先生教我的琴我学的很快,一年之间竟是练到了梅花三弄。母亲是开心的,秋府用前朝画仙吴道子的仙鹤图给我聘下的老师总归是有了些成效。
我书法之前在跟着阿爹和二夫人的时候临的是王柏的帖子,京城的先生给我换了帖子,又调了方法,我却不喜那清秀婉约的小楷,如绣花一般,未有大气魄。如无骨花一般软坨坨地烂在纸上,我死活不肯练。
母亲央了管教嬷嬷打我的手心,疼得我眼泪都掉下来。大胖萝卜一样的手让我学聪明了,人前一手端的是无骨花,人后狂草王柏无人管我。只不过夏天烧纸委实太热了些,我就把写下的帖子藏在地格里。
策论实则是我的新欢,一日,我与夫子于门阀执政这个问题上辩了三个时辰,午饭都顾不得吃。
晚上母亲让我在祠堂里罚跪了一夜,膝盖肿了半个月才下床。
结果是母亲不准我去听夫子的课了,她那苦口婆心的模样我还记得清楚,她按着胸口,俯视跪在青石板上的我:“叫你去太傅的课上旁听已是违矩,那堂上岂是你能去逞英雄的地方?太子,商尚书家的孙子,国公府的世子都在那儿呢!哪里轮得到你?女辈要有女辈的本分!”
“从今以后不可再去太学院了,你学学王家韫落,她是怎么守好本分的?”
我不喜王韫落,她那弱不禁风,迎风欲倒的模样是装给谁看?与我三言两语就带着刀,想把我在太子那的面子落下。与我话不到半句必提北境如何野蛮,小妾养出来的闺女如何粗鄙,我吃茶的姿势那里又有不对。
这种小家小户的作态着实使我不喜,就像苍蝇一般萦绕于耳却打不得。真不知道王家满门清贵,她祖父堂堂翰林院首,与圣上自幼识得,怎么会教出这样一个愚昧的妮子?
书院里令我感到冷飕飕的人是那几个教唆王韫落找我麻烦的。
但我现在不想管那些小女儿间的胡闹,不能听夫子的课对我来说才是不妙。孙夫子虽然人有时候古板学究了些,他对于尚书周易的注解却实是有些料子的,我还想继续和他辩下去呢。
我膝盖好了以后就成天在后院里练剑,光是舞着这些把式实在是无味,夏荷是从小跟着我的侍女,她是我朋友,我不想叫她侍女。夏荷这人武功有看头,煎得一手好茶,研墨研地也好,小可人生得好看,点心做得也好,就是人天真了些,把这天下看得太白。
我知道我要是逃跑出去被我母亲发现了夏荷得受罪,我只好靠着这假山用剑画八卦阵。
练剑之外我又央母亲给我找了个下棋的妙人,这回好像没用什么前朝的名画,是母亲年少时的人情。母亲实在是对我听之任之了,我不知道她是否真心想要我这个女儿,还是想要一个名门贵女,逢年过节的时候好拉我出来遛一遛,彰显一下她魏家祖上其实不是屠夫,而是什么夏朝就延续下来的鸣钟食鼎的世家。
当然,我知道魏家老祖确实是个屠夫,而且是个很不错的屠夫,熟知牛羊的各种分解方法。天下大乱时,屠夫顺带屠了吃牛羊的权贵也就不是什么稀奇事。陇西李氏,博陵崔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太原王氏,这五大家都看不太惯魏屠夫还有他的一帮好兄弟们。
新来的卢教习棋下地极好,人也是极清雅的。两鬓带点星白,仙人一样的美髯,年轻时定是个美男子。他新教给我的棋谱成功地占用了我大部分的时间,母亲感到很欣慰,没有人来闹腾她了。
我的两个弟弟还在孙夫子处陪着太子读书,我发现待在府上的好处了,卢先生不光讲棋,还揉着兵法,纵横一块。我不再用忍受王韫落那个苍蝇,崔家二小姐的暗箭,李家三娘的故作懵懂,我也不用去恭维太子爷写的酸诗,商尚书儿子对我送的秋波。
我全心全意地铺在卢先生给我布置的课业上了,日子过得滋润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