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机风云》枝叶扶苏

33、谣言

　　夜已深，万籁俱寂。

　　清苏早已换了套崭新的衣袍，但也没有半分要准备就寝的意思，他站在铜镜面前，将衣领打领一番，谨慎细微的像是要去面见什么大人物般。

　　深深吸了口气，从黄铜镜面望向自己，从头到尾确认自己没有失态，才松了口气。因为景璃在傍晚时，趁景轩离开一会时转告自己，景沐辰有要事相谈。

　　当他一打开门，便看到有名少女不知站在门口等待多久，他穿著一席深不见底的紧身黑衣，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似曾相似的眼睛，左手提着一盏灯笼。

　　而那名少女也没想和他多说什么，见他出来瞧见自己后，便自顾自地转身往幽黑的走廊走，安安静静当一个尽责的带路者。

　　有人带路，自然是省掉不少绕弯路的时间，没过多久，少女就停在一扇木门前方，不在继续向前，似乎在示意自己进去。

　　清苏将门推开，木门发出了咿哑的尖锐声，扑鼻而来的是药草熬煮的味道，以及蜡烛焚烧的熏香。

　　“这大概是我们第一次单独的会面吧，清苏少侠。 ”一道声音从前方的漆黑处传来，清苏抬起头，藉由微弱的烛光，正好对上景沐辰的视线。

　　“那就不知景门主，有何要事须与在下相谈。 ”清苏也没与人客气的坐在他前面的那张椅子。

　　对方将砌好的热茶推至清苏面前，便起身将房间的烛火在点燃几盏。清苏看了看桌面，发现连同茶杯一同摆在自己面前的还有一块衣角。

　　当他凑近定眼一看，却发现这上头图腾，眼熟的让人皱起眉头。

　　“我并没有其他意思，只不过你的师弟是洛冥教的吧，虽然我也不知晓为何他就是你师弟，但是之前武林大会时有幸见过一面，我相信我自己判断并不会出错。 ”景沐辰说话不疾不徐，但却让人听出他的从容，以及话里有话：”不日前洛冥教，新任教主上位，你说，这两者应该也有所关联，不是吗？ ”

　　“既然景门主心里明白，又为何要在此多此一举。 ”清苏轻轻一笑，反正洛淮瑾并不在这里，他的顾忌也可以少上几分。

　　“我之前不就提过，看在清苏少侠与犬子交好的份上，有些事情提前透露与你，勉勉强强算是示好。 ”景沐辰不慌不忙地说，语气没有因为质疑而有所浮躁，反而就真如同他嘴上所说，将清苏当成一般小辈对待，和蔼可亲。

　　“前些时日，你不是与秦尧帮主遭受到袭击，他那时候有瞧见他们的衣物上的标志，便将画与给我，我本来不想张扬，只打算暗中调查，布料昨日许多人在千机出现不久后，便突然昏迷不醒，重则当场死亡，我底下的人多次看到洛冥的标志，甚至与之起了冲突，并摘下这块衣角，作为证据。尽管我已赶紧派人回收千机，但还是慢了一步，造成许多遗憾。 ”景沐辰坦坦荡荡的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出来，看起来光明磊落，甚至可以说带着一丝急切想去解决这件事情，他轻轻摇摇头：”经过我的调查，以及属下给我的回报，从新任教主上位之后，所有事情都有着洛冥的痕迹，我想也许是个误会，就特地让璃儿带话请你再来一趟，毕竟你师弟与洛冥教关系密切，我想应该会有一些连听风楼都无法探听到的消息吧。 ”

　　清苏抿了嘴角，景沐辰说的一切都与枫灵传来的情报大致相合，再加上他与洛淮瑾失联许久，不免让他联想到最坏的情况。

　　而对于昨天的印象也是十分印象深刻，重新回想一般，果然越发诡异，许多事情也似乎有了较为合理的说法。

　　洛冥教的双护法以及双堂主，都十分的不好惹，可说是声名狼藉在外，洛淮瑾的消失也许和这些人脱不了关系，甚至教主易位，都看来内情重重。

　　他一直相信洛淮瑾不是那种腥风血雨的人，尤其是这种事情于他而言都麻烦的可以，所以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只要见到人，所有事情都可以搞清楚。

　　那么该怎么才能见到人呢？

　　洛冥教位处高山，易守难攻，门禁森严，难以进入，甚至非常的闭塞，除了上位者以外，其他人几乎只进不出，从此下落不明。

　　看来只能硬闯了，或者到了洛冥门口，在让人请他出来，清苏对自己还是有点自信心的，若由他亲自去，被扫地出门的机率，应该不会太高。

　　景沐辰默默观察清苏的所有神情，见他突然陷入沉默，像是在沉思，也像是在思索他所说的情报正确性，脸上笑意加深，一切如他所预料的进行，不用多久，猎物就会掉进网子里，在野逃脱不出了。

　　“我想清苏少侠不用过于担心，此事虽然发生过于突然，但也想好对策。毕竟江湖帮派若须团结一致，我认为推举你成为武林盟主为最合适不过的选择，由你前去洛冥谈判，看看是否此事真为洛冥所为，在做下一步判断。就是不知道你的意愿如何？ ”

　　他放下手中的茶杯，语气十分的诚恳。

　　“在下受阁下抬爱诚惶诚恐，不过此事兹大，请恕在下无法立即答应。 ”清苏没有一口应下，但也没有马上回绝，他神情凝重。

　　对于这个结果，景沐辰倒也没有气馁，毕竟答应过于快速反而更有诈，这才是聪明人的应对方式，于是更加循循善诱的劝导他：”清苏少侠不必如此担忧，武林大会的优胜者，又是曦末君之徒，再加上听风楼与陆家庄，以及我凌剑门的鼎力相挺，可说是实至名归。 ”

　　景沐辰说完这段，就不在说话，他将时间与沉默都体贴的留给清苏，毕竟他今天一定得答应，若不答应，还有很多手段能让他慢慢答应。

　　沉默良久，清苏抬起头，正打算回绝，他不太喜欢太出风头，这样在众人视线范围，享无边权力的事情，他依旧无福消受，但当正准备开口，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打散了他准备好的理由。

　　景沐辰简单的喊声进来，走进来的人提着一盏烛灯，微弱火光照在他脸上，而当清苏看清后，利落地站起身，手在剑中，随时戒备着：”是你。 ”

　　“别那么紧张，我可是救了你们好几次。 ”祁枭耸了耸肩，笑得非常亲切，那张略微显稚嫩的脸，看起来没什么危险性好心好意的劝告：”会攻击你们只是因为发现有人才下意识攻击的，偷听本来就是很危险的事情，下次可别在做了。 ”

　　“你们把千机收走是有何用意？ ”清苏紧紧盯着他，回想起一整天的匆忙，想要他给个说法，以及最后听到让人颇为在意的对话。

　　“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枭。 ”祁枭先自报名字后，才转过头看像景沐辰，开玩笑似的说：”看来是我来早了，您还没提到千机的部分。 ”

　　“不急，时间刚刚好，可以一块解释。 ”景沐辰摆摆手，对于他的出现，和这两人的对峙一点也不意外，显然心中早已有数：”我刚提过，洛冥的躁动，就和千机有关，想必这也是你格外在意的地方，他们在各地投放大量假的千机，而这里面夹杂大量毒药，只要一不小心，里头的粉末就会散发出来，造成昏迷，甚至被控制，直到死亡。 ”

　　“门主发现消息，便令我前去回收，原本不想造成慌恐，所以秘密行事，在路过的时候恰好看见大少爷和你也拿到千机，所以才会先行拿走，时间紧迫，所以来不及告知。 ”祁枭顺着他的话接下去解释，理由天衣无缝，让人挑不出错来。

　　“那你另外一个同伴，不是恶名昭彰的地头蛇？ ”清苏想起他还有另外一名搭挡，于是提出了另一个疑问。

　　“百姓所说的，难道就是真相？ ”祁枭弯眸笑了笑，他不答反问：”我与凌剑门门主有所合作，有些事情不利于在众人面前曝光，我们便会出面解决，但也有许多难言之隐，所以也造成许多人的误解，我也是实属无奈。 ”

　　“清苏少侠不知听风楼是否有传消息与你，现在事态已十分危机，但朝堂并不会管这些事情，只能靠江湖自行处理，我和门主都希望能速战速决，给天下黎民百姓一个安居乐业的地方，就算不是整片天下，但至少能顾及一点是一点。 ”他没有停下，自顾自的也不让清苏中途插嘴，语气十分恳切，循循善诱：”况且千机的事情，于你而言不也责无旁贷，千机阁的人，应该比谁都着急散落在外的千机吧，如果成为武林盟主，也可以更快收回遗失的千机吧。 ”

　　“如果你担心过于张扬，待事情尘埃落地后，与各大门派的结盟便会解散，不会有过多的牵扯的。

　　”景沐辰补上最后的话，将所有的退路与拒绝的理由一并堵上。

　　“...... 容在苏某考虑一下。 ”清苏有些勉强的说了这么一句，对方什么都想好了，自己在拒绝，就显得有些诡异，但自己就打从心理觉得不对劲，不在作他想的站起身，准备离开这个如同鸿门宴的地方。

　　他离开的这一路，景沐辰没有任何的阻拦，只是用着过分温和的笑容，目送他离开，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他会答应吗？ ”祁枭挑了挑眉，有些不以为然的说，在他眼里刚才清苏显得有些落荒而逃。

　　“不会也无所谓，事已自此，由不得他。 ”景沐辰淡淡的说，眼中却再也藏不住那过火的野心：”你明天让其他人加快加讯息散播出去，务必要让洛冥和听风都知道，他已是我们这边的人了，然后这几天不准让他踏出凌剑大门。 ”

　　“是。 ”祁枭在正事上向来不废话，简简单单的应下一句。

　　“京城那边可还有消息？ ”像是突然想到，景沐辰随口问了句，想到尚未处理完的事情，眉头皱了几分。

　　“祁渊带着您的信已上路了，不消七日内必有回信。 ”祁枭神情没有因为突然的问题而感到变化，慢条斯理地回答：”您是担心烨王殿下那边恩宠过重，压过太子殿下吗？ ”

　　他问这问题倒也不奇怪，自打皇帝将他散落在外的小儿子迎回来之后，就像是慢慢忘了太子一样，对他日益冷淡不说，本来并不怎么明显，但对比烨王过分张扬的恩宠以及源源不断赏赐，更让有些人开始按耐不住的蠢蠢欲动起来，如同墙头草般，左右逢源 。

　　或许京城的人开始急了，才会急急忙忙地找着千机，还要景沐辰辨认真伪，也造成了风声的走漏，就好像一环扣一环般，诱使太子党的坐不下去。

　　但奇怪的也就在这里，明明获得全益的是烨王，但那边却一片风和日丽，甚至浑然不知，就不知是真不知，还是装出来的。

　　就这样与世无争的样子，不争不抢，却所有东西都到了他手上，宛若一副天之骄子的样子。

　　祁枭不敢将话说死，因为总觉得比起烨王这份势力，应该还有比这个麻烦的人物，在背后掌握，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只不过到这步。

　　看来景沐辰已经着急了，才会一下子将棋盘上的棋子强行走了那么一大步。祁枭望向他，静静打量一眼，反正本来就只是为了利益而结合的群体，拿到酬劳就办事情，其他的事情，充其量也就听听罢了。

　　“不，这背后必然有人，曲家有内贼，因此洛冥才会第一手知道。 ”景沐辰总归还是一门之主，这点预料之外的状况，很快反应过来也做出一定补救，所以面上才能继续心平气和地说话。

　　“所以您才想拉拢清苏，藉此分化他与洛冥教主的关系？ ”虽然他用的是疑问句，但自己本也不傻，稍加思考，便发现景沐辰有恃无恐的原因：”等他没利用价值在趁机除掉。 ”

　　“不仅如此，清苏也是烨王与江湖与洛冥的唯一维系口，只要他那里一崩，他们也就不足畏惧，太子殿下也能高枕无忧。 ”景沐辰笑了笑，将冷掉的茶倒了，重新砌了壶热茶：”我等也是心系天下，以护正统，绝不能让烨王有任何机会上位。 ”

　　江湖从来都不是他的目标，他也不该屈就于这里，但为了给那人铺路，他却心甘情愿于此，一步步处心积虑那么多年，就算现在多出烨王那也没什么，到最后都会成为障碍物铲除干净的。

　　祁枭在那瞬间感到一闪而逝的强烈杀意及恨意，全部从眼前的男人身上传来，从十年前与他合作开始，就时不时的会感受到这股不知为何的恨意，景沐辰没将话说全，这也让自己更加好奇，那隐藏在谎言之下的真相了。

　　“一切会如您所愿的。 ”祁枭弯眸笑了笑，他很期待这场的结局，究竟花落谁家，他会一直参与直到最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