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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离别 ...

  •   奥登连忙问道:“他带着兵到王城门口,是什么时候的事?”

      “二······二十分钟之前!”

      “那完了,如果他是骑马来的话,现在应该已经坐在会客室里了。”

      信使摇头:“殿下,伯德陛下并没有去会客室,他一进宫就直接朝客房的方向去了。”

      马蒂尔达的王宫里有一整幢宫殿是专门供外来的贵客居住的,而会客室位于这幢宫殿的左后方,中间隔着两条无法轻易穿过的绿化带和一条能够让马车正常行驶的大路,所以信使说伯德是往客房的方向走,那他就真的是要去客房。而最近没有别国的客人来访,住在客房里得只剩下贝莉卡。

      想到这里,安塞转身就跑。他是个不擅长运动的人,这已经是他所能拥有的最快的速度了,他的呼吸急促,心跳加速,肺部灼热而疼痛,却依然没有赶在雷尔夫·伯德之前见到贝莉卡。可是他明明拥有比对方更多的时间,他们坐在一起谈话、用餐、听音乐,共计三天两夜,其中有无数的机会出现,又被放弃,像一个没有手的人面对一条漂满宝物的河。

      贝莉卡脸上的巴掌印是真的,手臂上的淤青、嘴角的伤口也全部是真的,它们触目惊心、惨不忍睹,让安塞感到窒息。而雷尔夫·伯德就站在她旁边,像一个刚好抓住猎物并准备好玩【弄一番的残忍的恶魔。他比传闻中还要英俊一些,身材高大,从华服袖子里露出的半截手臂强壮有力,指节粗大,能够轻而易举地掐死一位柔弱的小姐,比如他新娶的夫人。

      贝莉卡的手腕还被他紧紧地攥着,指尖泛起深紫色,但她毫不在意,勉强向安塞露出淡淡的带有安抚性质的微笑,可这个笑容扯到了嘴角的伤口,变成一张僵硬的笑容面具,然后她用很轻很轻的声音叫了安塞的名字。

      “从小你就不能让我放心。”她叹息道。

      她和她的丈夫在客厅的最左边,而安塞和奥登位于最右边,虽然客厅不算特别大,但两对人之间还是有一段无法忽略的距离。安塞看着她,就好像看着一个正在交代遗言的无法挽留的人。他们之间总是带着距离,有时间上的、空间上的,还有情感上的,是遥遥相望却总是找不到办法触碰交谈,最后只能遗憾交臂的两个人,所以到最后谁都忘记了这两条浑浑噩噩、横冲直撞的线也曾经在某一时刻相交过,拥有一个涂改无用的交点。

      格雷瑞娅的国王陛下朝他们点点头,笑着说:“夫人过来打扰的这几天承蒙各位照顾,事务繁忙,恕先告辞。”这位国王陛下的腿很长,走起路来带着风,在所有的现任国王中扮演着一个标准的雷厉风行的独裁者形象,不会容忍妻子拖后腿。贝莉卡几乎是被拖着行走,有好几次她差点摔倒,但那个紧抓住她的手腕的男人并没有为了她停下来的意思,她只好跌跌撞撞地朝前走,却又努力地想让自己走起来好看一点,但她没有再朝后方看。

      直到她听到了那声很轻很轻的带着哭腔的“姐”,这让她想起小时候,安塞是特别爱哭的一个小孩儿,他固执、倔强、性情孤僻,还心软,看到快要冻死的小狗会不忍心,看到没有魔法天赋的学生也会不忍心,与残酷、压抑的王宫格格不入。但布拉德利克三世是个极度厌恶拉帮结派行为的国王,就连血脉相连的亲兄弟姐妹也不可以,更不必说她这个无法使用元素的废物。

      她想再看一眼她的弟弟,可是机会早就被用尽了,她不是个受到神的眷顾的人,没有太多好的运气,也只能这样了。

      安塞的背部靠墙,站得笔直。他的脸色比以往所有时刻都要再苍白几分,眼角泛红,垂于身体两侧的手指蜷着,微微颤抖。贝莉卡还没有走远,但奥登知道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他走到安塞旁边,握住了他的右手,想要让他稍微好受一点。对方的手凉的吓人,软而无力,很温顺地被他包裹着,却说出了不那么温和的话。

      “你帮帮她······救救她好吗?”他几乎是用气声在说话,“好吗奥登?把格罗瑞娅打······”

      “嘘——”奥登捂住了他的嘴,在他们的前方,格罗瑞娅的现任国王陛下停住了他的脚步,缓缓转过身,他的脸上依然带着那种冷漠而虚伪的微笑,目光却隐隐流露出几分嘲讽的意味。

      “我一向认为,在必要的时刻,夫人是需要被好好教导的,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他的目光紧盯着奥登的,问道,“您觉得呢,曼德尔殿下?”

      奥登正色道:“陛下,您的建议向来益处颇多。”

      雷尔夫·伯格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转身离开。

      “是这样的,安塞。”奥登对他说,“你的语言在某些场合代表整个马蒂尔达的态度,而在我的身后站着的不止是马蒂尔达的军队,还有这个国家未来的路,你能明白吗?”

      “是的,我明白。”安塞靠在他的怀里,脑袋枕着他的肩膀。他沉默了很久,久到贝莉卡和她的丈夫已经走到了两人看不见的地方,久到日落将尽,暮光尚存,才凑到奥登的耳边,用轻描淡写的语气对他说,“我觉得我真是恶心到家了。”

      安塞大病了一场,昏昏沉沉,恍惚不定,终日躺在床上,做一个相同的梦。梦总是以一个面容模糊的女仆敲响他的房门,提醒他半小时之后是早餐时间的画面开始。然后他从单人沙发上站起来,穿过空寂的走廊,走进餐厅。他在餐厅的门口遇到十四岁的贝莉卡,两个人互相行礼,并肩走进空无一人的餐厅。贝莉卡先说:“日安,前任弗雷德卡十四王子,现任马蒂尔达大王子妃安斯艾尔·布兰达·布拉德利克王子殿下,今天的天气真不错。”然后他不受控制地回答道:“日安,前任弗雷德卡十三公主,现任格雷瑞娅王后贝莉卡·布拉德利克·伯德公主殿下,今天的天气确实不错。”

      等到默不作声地用完早餐,贝莉卡用餐巾优雅地抚了抚嘴角,又说道:“日安,前任弗雷德卡十四王子,现任马蒂尔达大王子妃安斯艾尔·布兰达·布拉德利克王子殿下,祝您度过美好的一天。”他便再次不受控制地回答道:“日安,前任弗雷德卡十三公主,现任格雷瑞娅王后贝莉卡·布拉德利克·伯德公主殿下,非常感谢您的祝福。”

      等说完所有的话,两人分道扬镳,没过多久,房门重新被敲响,仆人的声音响起:“殿下,半小时之后是早餐时间。”

      他极力地想要从贝莉卡眼中找到一些除了客套与冷漠之外的别的情感,只好放任自己一步一步陷入梦的死循环。但是梦境来源于记忆,而记忆其实是很主观的东西,十三岁的时候他看贝莉卡,只看到了冷漠和客气,所以梦里也只有冷漠和客气。

      安塞的病持续了三个多月,从夏季过渡到秋,再从秋季过渡到早冬,其间醒过两次,一次是奥登的生日,一次是他的。

      事实上,在奥登度过二十一岁生日的那天,他并不是特别清醒,只模糊地看到一个穿着礼服的奥登的轮廓,那个人就在他的床的旁边坐着,离他很近,整个身子歪向他的方向,有一只温热的手放在了他的头发上,还有虽然走调却很温柔的生日歌,于是他在心里默默地说了一声生日快乐,希望对方能听到。

      奥登的生日是在八月二十日,夏末秋初,气温偏高,非常适合办泳池派对,但是有好几个人来叫他,有人叹息,有人劝导,他却始终守在床边,生日歌持续了一整天,从走调的生日歌变成了沙哑而走调的生日歌,那是安塞第一次想到要醒来。

      等过完八月份就到了安塞的生日,九月十二日,一个最普通的日期,他从未度过真正属于自己的生日,但是当他听到生日歌的时候,内心突然产生强烈的欲【望。在这一天里,马蒂尔达最大的那幢宫殿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奥登几乎把所有贵族邀请了个遍,甚至在王宫门口摆上了长长的流水席,只需一句祝福王妃的话就可以随便吃。安塞听到了从遥远的地方飘来的音乐声,从梦境中短暂的醒来,四肢无力,额头滚烫,但睡衣的触感干燥而柔软,头上还敷着被冰镇过的毛巾,这一切都让他产生了陌生的留恋。

      他模糊地看见奥登,对方穿着一身华丽到过分的礼服,端着一小碟蛋糕,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凑近他。他以为会是一个吻,但落在嘴上的确是一小团冰凉而甜腻的奶油,奥登趴到他的耳边,快乐地说:“生日快乐,亲爱的,又长了一岁啦!”

      他还听到了老国王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威严而平和:“他还病着,少给他一点。”

      “放心吧父王!”奥登轻快地回答道,“我就抹了一点点。”

      过了一会儿,奥登又说话了,他的声音听上去不再像刚才那样快活,安塞可以想象出他垂头丧气的样子,他说:“希望在安塞明年的生日宴会上,我可以跟他跳第一支舞。”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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