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猫》流凰千度

9、清澈，但是愚蠢

　　余弃问：“你找到师父了吗？”

　　梅怀星笑容僵住，变得苦恼：“还没有呢......”

　　余弃：“祭司不是你师父？”

　　梅怀星挠头：“我也不知道，我追上轿子了，可是祭司不见我。”

　　余弃：“那你来神庙是？”

　　“是来调查的。”梅怀星脾气极好，余弃问什么答什么：“在下以黄金百两做酬，进来神庙查看，看能不能找到师父的痕迹。如果祭司就是师父，这庙里一定能找到师父留下来的痕迹。”

　　余弃瞟了眼梅怀星端在手里的寻仙台：“这么说，你这个法器不仅能寻人，还能感应一切有修为灵气的东西？”

　　寻仙台的勺柄稳稳指在余弃胸口。
　　梅怀星望着余弃的眼神里飞快闪过一丝艳羡，苦笑道：“差不多吧......但是基本上它都是一直处在沉寂状态，阁下该不会以为尘世间有仙缘的很多吧？黄金易得，仙缘难求......恕在下言辞无礼，阁下可谓是异类。”

　　余弃眼皮微微一跳。
　　没有人喜欢别人随便给自己下定义。他也一样。
　　不过对于这个世界来说，他还真就是异类。

　　余弃一哂，说：“那你有没有兴趣跟我这个异类去看个好东西？”

　　梅怀星眼睛亮了，笑问：“去哪？看什么好东西？”

　　“跟我走。”余弃抬了抬下巴。
　　走了两步又说：“如果有守卫问，你就说我是你带来的仆人。”

　　“这怎么行，阁下是朋友。”梅怀星不同意。

　　“那你就听朋友的话，一会儿就这么回答守卫。”

　　“......”

　　余弃给梅怀星指路，跟在他身后两三步。
　　这个位置很方便应对状况，也很容易出手钳制住梅怀星。

　　大道上的那批人速度挺快，他们人多，铲雪的人也多，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已经快要到正殿了。

　　在有守卫询问前，那批人里有人先高声叫住了梅怀星。

　　“梅公子——”

　　这声音尾音拖得很长，有一种黏糊糊的吊儿郎当感。

　　两边铲雪的人纷纷退开让行，被众星捧月捧在中间的那位徐徐走了出来。

　　梅怀星对余弃说：“是舒雁城的少城主。也是在下今日结交到的。”

　　余弃往那边扫了一眼。
　　没看清楚脸，只看到一个轮廓，雍容地裹在一层层厚厚裘衣里，站在人群中间。

　　余弃对舒雁城没有好感，对舒雁城的权力中心更没有好感，这个少城主从架势来看，给人一种玩世不恭的纨绔感觉，更加不可能有什么好感。

　　少城主与梅怀星所隔并不远，但他没再继续前走，而是吩咐两边的人加快铲雪。
　　他的锦靴才不要踩进雪里。
　　他说：“梅公子动作可真快，一眨眼就不见了，叫人好找。”

　　梅怀星回应他：“抱歉抱歉，在下有事在身，实在难以回应少城主的盛情。”

　　说完扭头小声对余弃说：“舒雁城虽然古怪，但这个少城主人还挺好的，很热情，非要邀请我去他府上吃饭留宿。”

　　余弃：“......”
　　这很难评。

　　“你们慢慢聊，我先走一步。”
　　余弃只想去小苑里找古井，不愿节外生枝，更不愿掺和他们之间的事。
　　守在正殿外的守卫全都看向了这边，余弃自己就能声称是跟着梅怀星来的。

　　梅怀星拦住了他：“不是说要带在下看好东西吗？”

　　“你们先聊吧，晚点再带你看。”余弃随口敷衍道。

　　“那阁下现在去哪？晚点在下去哪里找你？”少城主一直在招手，梅怀星也挥挥手回应他，但目光一直紧盯在余弃身上，生怕他就此跑了。

　　余弃说：“你不是有寻仙台？还愁找不到我？”

　　“哦！也是。”梅怀星一拍脑门，笑了笑，有点脸红。

　　余弃越过他往前走。

　　“阁下且慢。”梅怀星叫住了余弃。

　　还有什么事？
　　余弃眉心拧起，侧身回头。

　　梅怀星将身上的黑裘脱了下来，微笑递给余弃：“这个给你。”

　　余弃怔然了一瞬，随即淡淡拒绝：“不用。”

　　“别客气，拿去用吧，你的脸和手都要冻坏了。”梅怀星一边说视线一边下移，落到余弃胸口，“穿上这个，也更方便藏它不是吗。”

　　余弃唇角向下一抿。
　　正殿外守卫们都在看他们。
　　他接过梅怀星的黑裘，裹到了自己身上。

　　黑裘很暖和。
　　余弃多看了梅怀星一眼：“谢了。”

　　这一眼有一种终于被拿正眼瞧了的感觉。梅怀星搓手嘶着冷气，笑出一口白牙：“阁下是朋友，朋友间不需言谢。”

　　余弃提醒他说：“你小心点那个少城主。”

　　“啊？”梅怀星眨眨眼。

　　望着梅怀星眼中清澈的愚蠢，余弃微叹了口气：“不仅是少城主，出门在外，还是长点心吧。”

　　说完余弃转身就走，留下梅怀星站在原地纳闷地挠头。

　　那边大道偏离，雪一路铲到梅怀星脚下。
　　少城主走了过来。

　　少城主热络地摸上梅怀星肩膀，笑眯眯说：“梅公子不冷吗？那个人是谁，这么好的皮裘给了他？”

　　“是朋友，他穿得太少了，比我更冷。”梅怀星被摸得有点变扭，把少城主的手推开。

　　少城主身后簇拥着一堆人，其中有个高大魁梧但鼻青脸肿的男人。
　　正是跟余弃有过冲突的金钱豹。
　　金钱豹一直盯着余弃走远的身影，脸上的表情变幻来变幻去，最终凝成了残暴阴狠。

　　... ...

　　守卫们亲眼目睹梅怀星把自己的大裘给了余弃，故而当余弃路过他们时，没有人盘问他，一个个揣着手继续打抖。

　　余弃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绕过正殿，向东面而去，摸索着找到了近乎被大雪埋没的小苑。

　　神庙白日里一直有人轮番打理，只有这个小苑好像被人遗弃了，颓败的格外引人注目，反而很容易注意到。

　　进入院中要把雪弄掉，这让余弃废了些功夫。
　　他庆幸还好收下了梅怀星的黑裘，不然好几次已经被倒下来的雪浇成了雪人。

　　麻烦的是，雪下成这样，即便进了小苑的门，里面也是寸步难行。这些高高堆起的雪，已经能赶上一人高。

　　余弃一颗心不断下沉。
　　他在想里面连盏灯都没有，这还能找到井吗？
　　而且就算找到了井，井里不也全是雪？

　　这时一直窝在余弃胸口的小橘猫把脑袋从黑裘里挤了出来，黑夜中两只眼睛发着绿光。

　　“你出来捣什么乱。”余弃抬手要把小家伙摁回去，不料它将脑袋抵进自己手心，很是亲昵地蹭了蹭。

　　余弃沉重的心登时被蹭软了一半。
　　唇角往上一勾，刚要说点什么，小橘猫突地移开了脑袋，出其不意从他怀里钻出，跳进了前面高高的雪地。

　　它又瘦又小，体态轻巧，跳下去后雪地发出轻微嗤的一声，只往下凹陷了一小点。

　　余弃吃了一惊，紧张地盯着它看，怕它这一跳震到了受伤的内脏。

　　可它跟没事猫一样，一只一只往外拔出爪子，试探性地在雪上走了几步，东张西望，眼睛像两颗绿色的镭射灯。

　　怪滑稽的。

　　很快雪地上多出来了一排小梅花爪印。
　　白雪落满长毛，将小橘猫裹上一层糖霜，小橘猫变成了新鲜出炉的小橘香包。

　　余弃也想放它快乐玩耍，奈何时机不对。

　　“别玩了，回来吧。”余弃边叫它，边将手里的木枝插进雪里。

　　他得一鼓作气在小苑里开出一条路来。

　　都走到这一步了，别说雪只是跟人一般高，就算是比山还高，他也得移了山找出那口井。

　　这次小橘猫没有听话，拖着长长的尾巴继续在雪里奔走，且越走越远，眼看就要消失在黑暗里。

　　余弃眼皮突突，感觉它就要离开了。

　　说起来，猫这种生物，野性难驯，尤其是没有社会化的野猫，骨子里冒的泡都是野的。
　　小橘猫黏余弃黏得紧，让他差点忘了它其实是只野猫。

　　余弃试图让它回来：“伤还没好，你跑哪里去？”

　　可小橘猫头也没回，几个跳跃，蹦进了看不见的地方。

　　余弃：“.........”

　　余弃有点着急，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然而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它就带着两道闪烁的绿镭射眼从黑暗中折返奔回来了。

　　回来了，又没完全回来。

　　它停在一个不远不近刚好能让余弃看见的位置，先甩了甩毛，覆在身上霜糖一样的雪立刻冰晶一样地四散，然后蹲坐下来，舔了舔前爪，抬起头对着余弃“喵”了一声。

　　余弃：“......？”
　　啥情况？

　　一人一猫隔着高高的雪台对视。

　　小橘猫见余弃不为所动，重新站起来往黑暗中走，走了几步后停下，又扭头瞧着余弃。

　　就好像它是在带路，想要余弃跟上一样。

　　余弃脑中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它知道我在找什么，它先一步去找到了，现在要带我过去。

　　这怎么可能呢？

　　余弃站着不动，小橘猫显得有些急躁，一边舔爪子上的雪，一边喵呜喵呜的冲他叫。

　　“就当是被它骗了。”
　　余弃把两根树杆插进雪里，身手灵活地撑着树杆往小橘猫的位置靠近。
　　就算是自己想多了，小橘猫这番只是无目的的行为，也得抓它回来不是。

　　小橘猫在前面带路，余弃在后面费力地淌雪。这真不是人应该干的事，余弃只觉得身上冷热不断交替，两只手全都青紫了。
　　他知道，再这样下去，身体很快就会进入失温的状态。
　　事实上，能像这样撑着树枝淌在小山一样的雪里，除了余弃，恐怕也没别人能做到了。

　　小橘猫的动作也渐渐变得迟钝，不停地舔爪子。

　　绝望。
　　明知道有一个通往回去的方法就在咫尺，却举步维艰，甚至可能到死都找不到它，最终死在离它几步远的地方......
　　绝望的情绪开始一寸寸蔓延。

　　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小橘猫摆动僵硬的四肢，疾跑到余弃跟前，抬起前爪往他身上扒了扒。

　　地上的白雪忽然亮了起来。

　　是火光映在雪上照亮的。

　　余弃扭身向后看去，看见有一行人举着火把向小苑靠了过来，最前面的带头的那个，看起来还有点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