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依旧香如故》林飒

1、夫妻本是同林鸟

　　“妈，妈，你不能走，你不能在这个时候走。”柏海棠拉着母亲的衣袖，一叠声地苦苦哀求：“爸爸现在是最需要你的时候，这个家现在是最需要你的时候，妈，你不能在这个时候抛弃爸爸！抛弃我们呀！”
　　“海棠，你不要说了，我的去意已决，你留不住我的。“方琼英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海棠，眼睛里流露出一丝伤感：“你也不要叫我妈妈了，毕竟，我也不是你的亲妈！”
　　柏海棠的脸色煞白，不觉松开了扯着方琼英衣袖的手，颤声道：“可是，可是，我已经叫你十几年的妈妈了呀！”
　　面对继女的一片真情，方琼英的眼泪也忍不住流下来了。十五年的母慈女孝，胜过世间一切的血缘纽带。眼前这个留着泪的美丽女孩，不是亲生，胜似亲生。终于，她放下行李箱，抱住海棠，哽咽道：“好孩子，如果这个家有谁是我舍不得的，那就是你了。可是，可是我真的没办法呀！我真的没有办法呀！云龙已经下了最后通牒，如果我不走，他连我也不会放过的！你知道他的性情有多么偏激，手段有多么残忍。‘不到黄泉无相见’，这已经是他对我最大的仁慈了。如果我选择留下来，就会被他当作敌人。他是不会对敌人手下留情的，哪怕这个敌人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柏海棠俯在方琼英的肩头呜咽道：“妈，我们这个家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为什么？”
　　方琼英无可奈何极了：“海棠，我很抱歉。这本是上一代的恩怨，却要无辜的你们来承受。可是说到底，这也是你爸爸造的孽，如今咎由自取，祸延子孙，也怨不得别人。而我，一介女流，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你爸爸虽然未死，却比死还惨，我除了从子，你让我怎么办呢？”
　　“那海潮呢？海洋呢？纵然我不是你亲生的女儿，不敢强求于你，那海潮和海洋总是你亲生的儿女吧？难道你连他们姐弟两也不要了？”
　　海棠明知道留不住继母，却还是忍不住把两个弟妹搬出来。毕竟母子连心，或许继母会看在亲生骨血的份上改变主意，跟他们一起并肩作战，同生共死：“都说妇人爱怜少子，难道妈妈您就不能为了年幼的小儿女留下来吗？”
　　听海棠提起自己的一双宝贝儿子，方琼英就算再铁石心肠，也不能不肝肠寸断：“海潮！海洋！妈妈的心肝宝贝！妈妈对不起你们，妈妈对不起你们呀！”
　　海棠看着眼前以手掩面，哭得不能自己的继母，心却一点一点地发凉——连自己亲生儿女都能狠心抛弃的女人，老天呀！你怎能让这样无情的女人诞育下儿女呢？
　　一时之间，两个女人泪眼相看，无语凝噎。
　　直到一声声急促的、童稚的呼唤打破了这难堪的沉默。
　　“妈妈！妈妈！你去哪里？你不要我们了吗？”七岁的海潮不知为何，没有在房间里睡觉，却穿着睡衣冲了过来，扑到方琼英怀里，呜咽道：“妈妈，我会乖，我考试会考一百分，我不会再惹你生气。妈妈，你不要走好不好，求求你，不要跟Jack叔叔走好吗？”
　　到底母女连心，面对亲生女儿懂事的请求，方琼英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海潮，妈妈的心肝宝贝，妈妈舍不得你呀！妈妈最爱、最舍不得的就是你呀！可是妈妈不能不走，妈妈要是不走，妈妈就要死了！难道海潮要妈妈死吗？”
　　海潮想了想，捧起方琼英的脸，认真地摇了摇头：“海潮不要妈妈死，海潮不要妈妈死！海潮要妈妈活着，海潮要妈妈活得很久很久。”
　　“海潮乖，海潮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方琼英看着女儿流着泪的、稚嫩的脸，心碎成了一片一片。多么懂事的女儿啊！就像当初的云龙那样懂事！
　　“云龙不要妈妈死！云龙不要妈妈死！”十二岁的方云龙面对父母的离异，母亲的固执求去，终于还是咽下了痛苦和不甘，松开了环抱着母亲的一双手：“妈妈，你要去哪儿就去吧！可是，可是不要忘了回来看我哦！”
　　“云龙，云龙，妈妈对不起你，是妈妈对不起你！”方琼英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老天爷啊！老天爷！你为什么对我这么残忍！为什么总是让我面对母子分离之苦！难道！难道连你也认为我做错了，要用这样的方式来惩罚我吗？难道！难道我真的做错了吗？”
　　“妈妈，给你我的小猪佩琦。以后，你看到佩琦就要想起我哦！”海潮跟很多小女孩一样，喜欢小猪佩琦。晚上，她要穿着佩琦的睡衣，抱着佩琦宝宝才肯乖乖睡觉。
　　方琼英颤抖着手接过女儿郑重地递给她的小猪佩琦，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要动摇了！
　　能跟自己的小佩琦和小乔治死在一块儿，死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何况，自己毕竟是云龙的妈妈？
　　“阿姨，您别哭了。既然选择了，那就快走吧！刚才拉着您是我不懂事！可我现在想明白了，留着您的人没留着您的心那也是毫无用处的！所以您走吧！走吧！要走就快点！省得张云龙后悔，到时候您想走也走不成了！”海棠看着眼前这一幕生离死别，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不想哭了，甚至，有点想笑：“阿姨，十五年前，您为了荣华富贵抛弃了张家父子。如今，您又为了偷生抛弃我爸爸和一双儿女。阿姨，什么叫‘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今天才算真正地认识到了！
　　海潮乖！到姐姐这里来！你平日里不是最爱跟着姐姐，当姐姐的小影子吗？以后，姐姐不但是你的姐姐，还是你的妈妈，姐姐会疼你、爱你！不会让你受一点儿苦！你会很幸福、很快乐、很健康地长大！
　　阿姨，您这就放开海潮，麻利点走吧！别在这里依依不舍的！万一张云龙在我们家装的监控没拆干净，您这副模样儿落到他眼里，又刺激了他。”
　　方琼英似乎被海棠提醒，悚然一惊，忍不住四周张望，仿佛真的在看不见的地方有一双看不见的眼睛在窥视监控着她。
　　海棠冷冷道：“阿姨，我突然很庆幸，这十几年来，我并没有受你的影响，变成一个自私自利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