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砍死反派以后》高地

4、第4章

　　一回生，二回熟。

　　又不是没被人看过，就当做大保健。

　　江野耻辱地‘闭上’眼睛。

　　奚暮揭下符咒微微一愣，这人生得过于俊朗，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眉宇间透着少年人特有的桀骜，嘴角却又开始凝结成年人的冰霜。

　　这小子，命不该绝呀！

　　奚暮沉静下来，露出虔诚和郑重，慢慢清理江野的面容和头发，又解开他的衣服，也谈不上解，那跟草绳在蹦蹦跳跳的过程中，已经散架的不成样子，奚暮轻轻一勾，羊毛袄朝两边敞去，露出一身粗劣的缝合针脚。

　　“嘁……”奚暮一把手捂住嘴嘤嘤嘤地哭起来。

　　仇三有些牙酸地给他抽了几张面巾纸。

　　“奚道长，您看天也快亮了，要不抓紧时间？”

　　奚暮整理下情绪，专心去看胸口上的符咒，渐渐皱起眉头。

　　竟然是本门的画符手法，但又夹杂了其他东西，两者相融，自认专业技术过硬的奚暮竟然没看懂。

　　“有什么不妥？”仇三看出奚暮的变化。

　　奚暮的语气有些急促，“你真没见过那位赶尸匠？”

　　仇三摇头，奚暮更急，“这位赶尸匠应是我认识的人，仇老板，麻烦您去找找此人。”

　　奚暮心中已肯定大半，但好些话不易在外人面前多说。

　　仇三只得去找，他对店里的情况了如指掌，从后门进去是厨房，连着一个二层楼的客房，客房地面铺着地板，只要有人走动，就会发出声响，他在外面坐了一夜，根本没听见任何动静。

　　奚暮翻开江野的手掌，没有符咒，翻看另一只手掌，也没有。

　　再去看他的脚底……没穿鞋袜，脚掌上的皮磨掉大半，惨不忍睹。

　　仇三很快返回，对着奚暮摇头。

　　奚暮似被什么事情给震惊到，坐在江野身旁呆愣不出声，仇三又喊他一声，他突然捂着脸哭得十分悲伤，又指指江野的脚底板，“你看，脚都烂了。”

　　所以呢？

　　仇三很想说尸体没痛觉，但又觉得不好，毕竟坏了尸身，连忙从柜台里拿出一套鞋袜，“您给试试。”

　　三个小时候，奚暮将装殓一新的江野立到祝灵儿身旁，同时发出满意的赞叹，祝灵儿眼珠子动了动，想看看稀奇。

　　仇三对那个隐身的赶尸匠很感兴趣，期间又问起，但奚暮不再开口，仇三不好多嘴，尽心尽力地在一旁帮忙。

　　轮到祝灵儿了，她微微颤了一下。

　　大庭广众之下，被脱光衣服翻来翻去不太好吧，正想着脱壳之法，突然法麦从后面钻进来，举起奶獒子，“巴豆吐了，是不是不行了？”

　　死尸怕生人，奚暮皱起眉头，仇三见状连忙将法麦往外赶，“出去出去，下次再乱钻，不放你小子进来了。”

　　奚暮回过头去搬祝灵儿，刚上手就一顿，这肌肉的弹性实在是太鲜活了，根本不像死尸。

　　怎么有微弱的热风吹到手背上？

　　奚暮慢慢望向祝灵儿，法麦再顾不得那么多，推开仇三就往里面冲，仇三顿觉不妙，死命抵挡……

　　奚暮顺着热流一寸一寸往上看……

　　忍，不，住，啦！

　　阿嚏！

　　祝灵儿打了个大大的喷嚏，直接将符纸喷成两截，瞪着大眼睛无辜地看着奚暮。

　　“你，你，你是……”奚暮颤抖地伸出一根手指。

　　“狼来啦！”只听一声大吼，祝灵儿眼睛顿时睁得溜圆，奚暮转头就看见一团肉影朝自己砸来，立马放开祝灵儿伸手去接，生怕砸坏他的死尸。

　　一把接住奶獒子，只听见门板掀开的声音，再回头，微弱的晨曦下，一个小姑娘蹿得比兔子还快。

　　被遗弃的江野孤独地看着目瞪口呆的三人。

　　奚暮回过神赶紧去追，江野身旁的死尸突然发出一声喟叹，气流涌动，白色的裹尸布臌胀，仿佛下一秒就有什么东西要喷发出来。

　　奚暮脸色微变，割破指腹，将猩红的鲜血涂抹到符纸上，跨起罡步，口中念念有词，以极快的速度将符纸贴到死尸额头、手臂、膝盖等位置，臌胀的尸布像一只戳破的气球，瞬间瘪下去。

　　惊现尸变，仇三吓得脸色惨白，夹起奶獒子，推搡着法麦，迅速逃往后面。

　　奚暮不放心，依次给其他几具死尸加持法咒。

　　江野近距离围观此事，死尸身上散发出那种诡异威压，令他浑身一震，仿佛打开一扇异世界的大门，既惊悚又惊奇。

　　*

　　祝灵儿第十次叹气，摸着小布包望着山下的哈黑镇一筹莫展。

　　藏包袱的地方有个蓄水池，一夜大雨，蓄水池汩汩冒着气泡。

　　祝灵儿以水为镜，特意整了个空气刘海，穿上长布袍下了山。

　　哈黑镇十家有九家是狗贩子，还有一家狗医院。

　　法麦家原是牧民，后来土地沙化严重，他们卖了牛羊落户到哈黑镇，不拘泥具体工作，有事就做，时间久了，他们家给牲口看病的技术特别厉害。

　　后来藏獒红极一时，他们就专职做了狗医生。

　　法麦正拎着一只三个月大的獒子，突然草棚后面伸出一个小脑袋，又刷的一下缩了回去，露出半截肩膀和衣服，好像别人看不见她似的。

　　法麦把獒子放回去，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走到小姑娘面前，“你找我？”

　　祝灵儿赧然的合掌道，“大哥哥，拜托拜托！”

　　法麦：这种想掏心掏肺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祝灵儿就是打听江野的情况，听说那位叫奚暮的赶尸匠不仅没走，还等着她回去，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师父当初告诫她，看见赶尸同行绕道走，看见斩妖同行，就骗吃骗喝。

　　祝灵儿没太理解，但不妨碍她观察奚暮。

　　奚暮这个人可能、真的是一个非常正统的赶尸匠。

　　法麦看着小脸皱成一团的祝灵儿，脸蛋干干净净，比先前看见的还要令人惊艳，不由心软了几分，“你做错事被抓包了？要不要去认个错？”

　　祝灵儿没法解释这是山寨遇见正版的问题。

　　事关斩妖派名声，只好硬着头皮道，“才不是，赶尸手法分很多种，只是有些派系顽固守旧，不太认同别派的潇洒不羁，再说，把死尸完完整整送回去不就行了？为什么要在意一些细节？”

　　所以你就不拘细节的自己都扮上死尸？

　　但祝灵儿有一句话说得对，目的达到就好了，不要太在意过程。

　　说实话，法麦觉得祝灵儿的这种赶尸方式反倒不会给普通人造成困扰。

　　虽然他经常混迹在赶尸客栈，知道世界上存在很多玄奥的事情，甚至前不久，邾城惊现狐妖的事情传遍大江南北，但对大多数人来说，这个世界还是普通人的世界。

　　小姑娘都求上门，法麦又挺心水她，不等她多说，拍了拍铁塔一般的身躯，保证帮她将江野给偷出来。

　　江野那么个瘦鸡，在法麦眼里，还顶不上一只獒子。

　　瘦鸡江野此时再次躺在地上，接受奚暮纤毫毕现的检查。

　　他有一种不太实际的期待，如果奚暮接手自己，自己是不是有可能变成一具厉害的死尸，就像隔壁那位老兄，连赶尸匠都警惕的很，到时候摆脱束缚，报仇什么还不是手到擒来！

　　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哈哈哈哈。

　　仇三伸长脖子在旁边看热闹。

　　过了半晌，奚暮摇了摇头，“魂魄引不出来。”

　　仇三皱起眉头，引魂手法大同小异，奚暮厉害的多，没道理解不开一个小姑娘的锁魂咒。

　　他虽只是个客栈老板，南来北往，看得多了，也知道一些赶尸匠的秘密。

　　心中顿时对那个跑掉的小姑娘又是好奇又是警惕。

　　奚暮打开随身的包袱，取出一块白色裹尸布。

　　“奚道长这是要做什么？”仇三惊奇地看着奚暮，太他娘的圣父了，替不相干的死尸整理仪容也就罢了，现在明摆着是具弃尸，还要重新打扮怎么着？

　　奚暮又拿出缝纫盒，现场制作起衣袍，“相逢即是有缘，今日我替他裹尸，来世说不定他为我衔草结环。”

　　结你妹！

　　江野差点蹦起来，控制了下情绪，老老实实躺着，眼睛斜睨着奚暮，一边在脑海里搜索，到底什么地方见过这人，一边盘算尸变了会怎样？是不是就能实现身体自由？

　　同样觉得结你妹的还有仇三，奚暮太多愁伤感了，但是，也有好处。

　　仇三酝酿了一下，伸出颤抖的手摸上江野的身体，“这么年轻就死了，真是造孽，跟我儿子差不多大，做父母的，要是知道孩子抛尸塞北，心得多痛呀，呜呜呜……哇呜！”

　　奚暮一边擦眼泪一边缝衣服，“不瞒您说，这画符的手法有点像我失踪多年的师伯，小姑娘应该跟他有关系，如果小姑娘迟迟不露面，我准备把尸体一起带走。”

　　仇三心里一惊，“然后呢？”

　　奚暮道，“引她出来。”

　　“奚道长何必那么麻烦，你先去有水镇送尸，这具留在客栈，等你回来时，说不定小姑娘也露面了，即便她不露面，我也替你抓回来。”

　　奚暮摇头，“你不要伤害她。”

　　仇三讪讪，“我一老头子咋会欺负个小姑娘，只是把她拘在这里，肯定不会饿着她。”

　　“你的心意我领了，此事颇为复杂，我也不敢确定对方是不是我的师伯，只有等小姑娘出来才知道。”

　　奚暮想了想又说，“这样吧，她若是回来，你告诉她我打算在有水镇将这具死尸水葬。”

　　江野：！！！

　　仇三：……

　　“好了。”奚暮举取缝好的裹尸布，细长眉眼沾满笑意，“我们门派的裹尸布能最大程度的保护魂魄稳定，据说穿上这种衣服，犹如婴儿沉睡在母体之中，祥和而宁静！”

　　仇三犹疑，奚道长是在打广告？自己要不要订一套？

　　【所以说，你是想让我祥和而宁静地看着鱼妖吞掉我的尸身？ 】

　　气到爆的江野四处想法子想让老道知道自己其实还活着，突然眼前一黑，什么光影都看不见了，而且他还觉得自己越变越小，四周黑暗的空间越涨越高，因为老道和客栈老板的对话越来越远，然后他产生一丝睡意，江野不可抑制的恐慌起来，他是不是会跟那些死尸一样，变得祥和安宁，失去自我，再也不记得自己是谁……

　　不行，他还没找出杀他的人。

　　江野一口咬在舌尖，顽强抵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