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想》不问不说

1、执念

　　蒋易和赵柯晗是高一同桌。

　　赵柯晗总是想到一茬说一茬，每天有说不完的话，蒋易不爱说话，一般听着，但大多都记得。

　　蒋易少年心思重，总是会瞅着眉头，赵柯晗见不得身边的人不开心，老是说笑话逗他。有的时候蒋易被逗笑了，赵柯晗就开心说“这样才对嘛，你要多笑，你笑起来多好看”然后蒋易又皱了眉头。

　　赵柯晗总是跟别人轻松地打成一片，下了课就出去玩耍，功课一般早上来补，勉勉强强跟上进度。

　　蒋易是班长，有一次经过学校角落，看见赵柯晗连同别班同学在欺负小男生。那是他不曾见过的凶狠的样子。蒋易一下愣住了。

　　当时场面已经很躁动了。赵柯晗脸上很凶，他大骂一声，要抄起一张椅子朝小男生砸去，身边人死命拉着他。蒋易没来由得一阵害怕，大喝一声“赵柯晗！”

　　赵柯晗和其他同学一下就愣住了，赵柯晗一下回到了他平时的模样，又抬眉一笑，“诶嘿班长，你怎么在这。”

　　蒋易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其他人，再看了小男生，他大声喊“回班！”然后头也不回地上楼了。

　　赵柯晗觉得莫名心虚就跟了上去，人群没有头羊就渐渐散了。

　　他回到班上就一直皱眉，赵柯晗被吓住了，就哄“诶别生气了，怎么这么生气呀”

　　蒋易冷着脸想，我为什么会生气？你们打架关我什么事？

　　蒋易也想不出来，只能将心口莫名漫出来的绝望压下去。

　　他深吸了一口气，转头对赵柯晗说“你没必要那样，会出事情的。被退学怎么办？”

　　赵柯晗憨憨笑，没有说话。

　　新年的时候，赵柯晗在老家过，零点在江边看烟花，他收到朋友们的祝福短信“新年快乐小赵！”“哈哈新年快乐老赵，开学记得还我漫画啊！”“新年快乐心想事成！”……

　　“新年快乐。蒋易。”

　　赵柯晗眼睛一亮，回了一条。

　　“新年快乐。赵柯晗。”

　　高一下文理分班填志愿，蒋易问赵柯晗，你选什么，赵柯晗回“应该文科吧我数学这么差，你不是喜欢语文刚好我们还能一起读书，以后作业还给我抄抄哈！”蒋易叹了口气，又兀自开心地轻勾嘴角。

　　高二开学的时候，文科分班表上没有他，理科分班表上也没有他，蒋易给他打电话，一开始是忙音，到下午就关机了。

　　开学第一周，蒋易一遍一遍地在校园里走着，遇不到他。

　　后来他听说赵柯晗暑假斗殴被退学了，家里有点实力，搬家给他转了另一个学校，可能是B市可能是C市。

　　高考毕业后，蒋易考上一所985的新闻系，大学期间不抽烟不喝酒，每逢小假期就会去B市或者C市里逛逛。

　　他经常走在街头漫无目的地走，去那些热闹的地方，期望能遇到他，但是从来没有。

　　毕业后蒋易在社会媒体下面跑记者，过了几年当上小刊编辑，但还是会经常跑外场。

　　他在北京租着一套还不错的单身公寓，没有夜生活，没有太多朋友，像所有被世界蹉跎的少年一样磨成了一个平平庸庸的上班族，交过几个女朋友，但一般几个星期草草收尾，原因是男方感觉没多少喜欢也不想耽误对方。

　　他有的时候也会想一想过去年少的一些念想，关于长大成人，关于青春梦想，关于他。

　　30岁这年春节，又被家人催找对象了，他招架不住借口出门买酒，不知不觉走到高中校园外。除了名字，整个校园已经装修得不是他记忆里的样子了。

　　他想起当年的事，突然想明白为什么当年赵柯晗打架的时候他会害怕。

　　对他在害怕。

　　当赵柯晗露出他印象之外的样子，露出与他的人生格格不入的样子的时候，他害怕抓不住他。

　　实际上确实也抓不住。他自嘲地笑了笑。

　　他垂下眼看着手里燃烧的香烟，星星点点的火在夜里很亮。他扔了烟碾灭，裹了裹外套开始往回走。

　　他终于确定，原来那些微不足道的念想，在这个风尘滚滚的时代里转上了这么多年，最后成了执念。

　　他回到家跟家人出了柜，然后跟家人冷战了几天之后改签了飞机回北京。

　　不可能再遇见了，也不想再喜欢了。

　　朋友知情后劝他，“你真的知道自己喜欢的是他吗？他也可能早就不是你记忆里的样子了。”

　　“也许他变了。”蒋易抽了口烟，

　　“但是关于记忆里的那个模样，就是我遇见的最喜欢的人了。”

　　蒋易突然笑出声，没想到自己也是无可救药的浪漫主义者。

　　……

　　又过了几年，有一天他收到一个陌生号码的短信“老同学，我是赵柯晗。小溪结婚来不来？”他手中的烟一下烫到了自己。

　　他打了过去，“喂，我是蒋易。”

　　“诶诶同桌！好久不见，这几年好不？当初突然搬家手机又被偷了没告诉你们不好意思啊。这两天我遇上小溪啦，她赶巧结婚有你们的联系方式，我就帮忙联系啦！”两人又聊了聊。

　　挂了电话，蒋易捂脸，低头轻笑，笑着笑着就出了声，又仰天大笑，把隔壁同事吓得。

　　他垂下眼慢慢想，

　　赵柯晗。

　　赵柯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