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井柜》北斗娜

3、饭局上的重逢

　　“霍程？”冯魏之一时之间不知摆什么表情，“也没听秦宇提今天你也会来......”
　　霍程前几天刚帮他的高中同学----秦宇与一个银行的分行行长牵线洽谈业务，鉴于是第一次碰头，通常这种饭局他都会陪同出席。
　　霍程对冯魏之的反应了然，微微笑了笑缓解尴尬：“陈行是我介绍给他的。真凑巧，我都不知道你也是这家银行的。”
　　见到霍程的微笑，冯魏之也迅速整理好职业表情，说道：“原来是这样。秦总这笔款打算从我们支行放，所以今天就叫上我们支行行长和我了。这是我名片。”
　　霍程接过名片，视线在冯魏之脸上迅速扫过。
　　褪去少年的青涩，头发稍微用发胶抓过的冯魏之气质较高中时沉稳些，但是整体给人的感觉还是那个阳光大男孩，没有混迹职场后的那种油腻感。
　　他穿着行服，西装脱掉搭在一边的沙发扶手上，只着一件白衬衫，袖口被工整地卷到手肘处，露出常年打篮球练出的线条紧致的小臂。
　　认出冯魏之几乎毫不费力。即使是在发生那件事之前，冯魏之虽然成绩比较差，但因在人群中一向很出众的长相，加上篮球打得好，在高中还是小有名气。
　　霍程也在沙发上坐下，冯魏之则没坐回刚刚的位置，而是选了个距离霍程最远的位置坐下了。
　　然后就冷场了。
　　霍程可以理解，虽然时隔多年，那件事对学生时期的冯魏之冲击不可谓不大。现在能正常交谈已经是不错的开局了，更加熟络是不可能的了。
　　况且，在高中时期，他们两也没真正熟络过。情书事件后，冯魏之因为打人被霍程家里人告状，没多久就转学了。
　　两人正心不在焉玩着手机缓释尴尬之际，秦宇热情的笑声随着开门声一起充满了包房。
　　“唉哟唉哟，招呼不周，让霍总先来了，我刚才去楼下接陈行了。”秦宇游刃有余地招呼着大家，朝冯魏之扬了扬：“魏之！”
　　大家齐齐落座，陈行跟霍程几个来回的推让后，陈行在主座坐下，霍程则挨着他坐，正好对着对面的冯魏之。
　　“见过霍程了吧？这课是你们行的大客！”秦宇朝冯魏之挑挑眉，冯魏之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霍氏集团这种量级的客户都归分行大客户部直管，虽然落户在具体支行，但是支行的客户经理基本是没有机会直面这种大客户的负责人的。所以即便是知道霍程就在S市总部，冯魏之也没想过要去营销霍氏，况且他也没霍程的联系方式。
　　“久仰霍少东大名！”菜还没上几道，靳行就已经举起了酒杯端到霍程跟前。
　　“年轻有为，说的就是霍公子呀！”陈行也微微颔首，见大行长都说话了，桌上的其余人马上竞相附和。
　　霍程比他的大哥霍泓晚出道5年，却因著名的中值玄武项目上一战成名，掘金50亿，奠定了S城地产圈鲜衣怒马少年成名的形象。玄武项目是霍氏集团近年来最知名的地产项目，位于S城最繁华地段，著名的商住大盘，二手房交易量常年位居榜首。
　　听着大家的赞扬，霍程心不在焉地一直睨冯魏之。
　　作为饭桌上级别最低的对公客户经理，冯魏之张罗着给各位座上宾倒酒，对领导时不时提出的业务问题和各种数据也对答如流，全程表现得敬业又不失灵活，只是偶尔露出的小表情还隐约有着当年的影子。
　　霍程心想这些年没见，当时吊儿郎当的小子如今倒变得像模像样了。
　　再见冯魏之，他内心还是受到了小小冲击。因为经历了那个事件的冯魏之，一点都没想象中受到打击而变得性格阴暗，还是很积极外向，现在更是会左右逢源了。
　　“又到季末了，咱们的存款规模还是得靠霍公子多担待！”靳行先干为敬。
　　“那是，只要霍少东肯出手，利率价格好谈！就当我们买您的存款，就是希望价格稍微关照着我们点啊！”
　　“这一到季末，简直就是硝烟弥漫，利率管制又如何？还不是羊毛出在羊身上？“靳行补充说。
　　“可不是么，这资金兜兜转转的，成本还是要企业来承担。其实在银行间市场，存贷款利率早就市场化了。照我说啊，就干脆放开存贷款利率得了，省得大家忙活。”
　　可不是吗？竞争白热化的时候，附加成本有时候甚至能达到规定利率的50%。如果不是秦宇求了他半天，霍程根本不想在季度末跟一帮干银行的坐着一起等着被饿狼扑食。
　　正这么想着，霍程看到冯魏之在敬酒的间隙草草地拨了几口饭后，终于绕了大半个桌子来到他面前敬酒了。
　　霍程不由自主清了下喉咙。
　　“霍总，我敬一下您。”
　　霍程连忙站起来举杯，过程中两人的手不小心碰到一起，霍程很明显地感到冯魏之眼神有点紧张。
　　“都老同学了，不必这么生分。”霍程笑笑。
　　“霍总跟我们魏之是同学？” 南海支行行长眼睛瞪得铜陵大，马上来了兴趣。
　　“高中同学。”秦宇在旁边接话。
　　“哟魏之，你有这层关系怎么不吱声？”
　　冯魏之根本不想话题转到自己和霍程身上来，干笑着一时半会儿不知道怎么接话。以他和霍程的关系，绝对没有好到这种程度，不管是主动表明高中同学关系还是提出存款支持，都只会徒增尴尬。
　　“回头让霍程把霍氏集团在MS银行的那块也给转过来，就落户在你这儿，管个大户多好。”秦宇也趁热怂恿道。
　　靳行一听眉开眼笑：“是是是！一定要多多支持我们呀！”
　　霍氏的账户大头一直在MS银行，靳行一直想争取霍氏多些公司存款，协同分行对公主管行长一同拜访了霍氏集团总部不下五次，前前后后忙活了快三年还是没有把业务跑下来。
　　“可以。”就在冯魏之心虚之际，霍程出乎意料地接了这个话题，“回头我跟我们财务总监蔡主管交代下。”
　　蔡主管蔡小苏，可是个怎么约都约不出来的硬骨头。冯魏之转念一想不禁莞尔，这回答太机智了。遇到这种场合什么都先应承下来准没错，客套下先把这话题给pass了，回头想不想转户不还客户说了算吗？
　　这么一想，他就马上露出迎合的笑容：“多谢霍总！”
　　霍程微笑着轻拍冯魏之肩膀：“有什么我帮的上的，随时说。”
　　装得真像，这整个就是个念同学旧情的绅士呀。冯魏之暗暗想。
　　似乎两人就这么在饭桌上冰释前嫌了。
　　霍程回到家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又掏出了手机和冯魏之递给他的名片。
　　“你倒挺想得开的。”他自言自语地说。
　　手指不自主的在手机相册按键上飞快地划着，最后停在一张阳光帅气的脸上。
　　冯魏之。
　　阳光，清爽，帅气。一看就是个良家，和外面的那些妖艳贱货一点都不一样。
　　霍程从高中开始就对冯魏之有念头了，但是这事实他是工作后才意识到。
　　霍程很早以前就知道冯魏之喜欢班里一个叫窦长靖的男同学。然而，虽同为同性恋，两人却没有惺惺相惜，难兄难弟这种共情。反倒是霍程很看不上冯魏之，觉得他没心没肺，头脑简单。
　　一般人如果知道自己是同性恋，估计大多数的反应都是痛苦，自卑，甚至是像他自己一样试图掩饰，反应过激。对于冯魏之每天似乎过得无忧无虑，毫无顾忌地与意中人打闹，霍程觉得难以理解。
　　和极力排斥同性恋、将自己打造成宇宙第一直男印象的霍程不同，仿佛于冯魏之，同性恋根本算不上什么人生污点，直到他偶然被霍程撞破意图亲吻窦文靖。
　　霍程还记得当时是一个周五的下午，上完体育课的窦文靖直接在校后的一棵树下坐着就睡着了，霍程当时准备把窦文靖落在操场的衣服拿给他，却看见四下无人，少年慢慢探下头想去亲吻另外一个少年的情景。
　　突然被一阵脚步声惊动，冯魏之吓得猛一抬头，那惊慌失措的眼睛霍程现在还记得。
　　冯魏之虽然是个奇葩，但是他向霍程展示了另一种活法。
　　没有苦苦挣扎的内心，又如何呢？
　　就这样，霍程一边内心带着鄙夷，一边目光却不自觉地开始追随冯魏之。
　　冯魏之的脸和身材本来就是他喜欢的类型。时间长了，他那没心没肺，很少想将来，从来不会把别人想的太坏的性格在霍程看来不知怎么的有种新引力。一旦放任自己对他有那方面的念头，就一发不可收拾。
　　虽然那次干架，霍程用了最恶毒的话来回敬冯魏之，但是事后想来，霍程觉得那多是出于对窦长靖的嫉妒和对自己心虚的掩饰。
　　即使在口不择言后很长一段时间，霍程还试图说服自己眼不见为净，这是冯魏之自作自受。同性恋还这么高调，受到其他人打击不是正常的吗？
　　大学毕业后，霍程进入霍氏总部工作，无意中得知冯魏之跟自己在同一个城市工作。
　　那时候刚兴起微博，霍程在闲逛秦宇和其他几个同学的微博时，发现了冯魏之的ID。
　　他们彼此都没有联络对方，但是霍程默默地用小号关注了冯魏之。
　　冯魏之还是这么不要脸。
　　他的微博上放了几张和另一位男性的合影，虽然没有很腻歪，但是一看就关系不一般。而这样的内容居然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挂在微博上，没有设置查看权限。
　　那男的跟窦文靖一个风格，属于奶油型的小生。
　　品味还是没怎么长进。霍程不屑地想。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不注意影响，为所欲为。霍程一边嗤之以鼻，一边翻遍了冯魏之的所有微博。
　　在差不多跟踪了冯魏之微博三年的某一天，冯魏之不知为何突然清空了自己的微博。霍程偶尔还是会点开冯魏之的ID，但是冯魏之再也没更新过，只剩一个空落落的页面。
　　从此冯魏之的动态无从得知，霍程有点失落。
　　终于有天，他在秦宇的微博上发现了一张合影。似乎是几个高中同学小范围聚会的场景，冯魏之站在几个男生的身后，举着一杯啤酒，对着镜头微微笑着。
　　冯魏之站得离镜头不算近，即使把照片放大得不能再大，也还是看不太清五官。
　　这张有着冯魏之的合影照片一直呆在霍程手机里。即使有人真的看到，也只会觉得霍程是因为冯魏之以外的同学才保存的照片。
　　而霍程，在今天和冯魏之重逢后才发现原来自己对他的执念比自己想象中要深。因为他吃惊地发现自己居然把几个小时前才得知的生病噩耗给忘了个精光。
　　见到真人和偷偷抱着手机反复琢磨那张有点糊的照片，感觉完全不一样。
　　霍程曾经想过如果交男朋友，以他的身份地位品味，应该是找个学历智力相当，样貌清秀举止得体的对象。但是很遗憾，就算很不愿意承认，他意识到自己就是好冯魏之这一款。不然也不会一直留着他的照片。现在回想起来，其实闲暇时间翻看最多次数的就是那张。他就像个追星的黑粉，一边心里骂着冯魏之，还是要忍不住去关心他的动向。
　　他终于明白，长这么大，要说心动的瞬间，可能就是当冯魏之偶尔将视线投射过来的时候。
　　甚至让他得知自己病情的阴霾都一扫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