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结束之前》有猫不让我更新

5、第四章：雪山

　　高野的母亲，是曾经数一数二的著名艺术家，声名远扬不过是对她最低调的代名词。但再数一数二，用年月日兜兜转转，竟也逃不过结婚生子的人性命运。

　　尽管以世俗的眼光而言，她嫁得很好，只是事业强势的女人一旦结婚生子，难免会叫人遗憾，如此一个女人生下的孩子，自然也会有很多关注。

　　这种关注如同血缘的纽带一般，从高母霍礼到了高野，又从高野到了他的妻子林栀蓝。

　　很多人都想要知道霍礼对待她的态度，偏偏高家几人连同他们的朋友没有一个口风不紧的，倒是林栀蓝这里，似乎有一些朋友对高野不满的传闻在暗地里流传。

　　这些没有意义的关注对于林栀蓝而言不过是一些没用的琐事，从不会多加以关注，高野同样，只有有心人才会多加揣摩，试图从中作梗。但这些事情，一般不会闹到林栀蓝面前来，都被高家人及林栀蓝的朋友所解决。

　　不过霍礼本人对于儿子的选择或许是有一些不满的，对林栀蓝从来冷淡。

　　高野知道这一点，身为人子，却也没什么办法。

　　他的母亲尽管开明，并不插手他的感情生活，但对于他找了个普普通通小女孩儿总是有点不爽的——对，小女孩儿。尽管高野无奈地跟她解释，真正谈恋爱的时候，林栀蓝早已经二十岁，不过是看起来小罢了，她也仍然无法抛去固有印象，对他的选择敞开心扉。

　　除此之外，霍礼这个婆婆做得的确没得说，挑不出错，只是偶尔态度藏不住莫名寻味，让林栀蓝有些时候很不想接触。

　　可想而知，心思纤细的林栀蓝不会与其太交心，平日里彼此维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平静，背地里谁也不会去多余管谁。

　　霍礼倒不在意这样的相处。

　　客观而言，她其实有些不太看得上林栀蓝，毕竟林栀蓝家世背景太平庸，能力也不算太突出。高家名门望族，几代家底蕴养出一个风姿卓然能力出挑的高野，作为一个母亲，孩子有这样一位各方面都不够出彩的爱人，她总觉得有些委屈自家儿子。

　　但这是自家儿子选择的妻子，她也无心刁难，只是太亲近是不可能了。

　　直到六年前一个秋天。

　　霍礼现在都记得，林栀蓝灰败的脸色和嘴角令人心惊的若有若无的笑，那时候一眼望去，竟让人觉得她随时会跟着风走了，那种与世界无关的感觉太强烈，叫霍礼无端生出几分难以言喻的惊恐来，果断意识到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就在那个时候，她知道了林栀蓝流产的事。

　　原来在两人结婚纪念日的当天，高野临时抛下她一个人待在雪山度假村，飞去另一个半球，见一个对他心有觊觎的女人。哪怕那个女人是他曾经工作上的伙伴，他们相见也不过是在一个晚宴。

　　可是谁能说这其中没有半点猫腻或蹊跷存在呢？

　　混迹名利场，太清楚男男女女那点事儿的霍礼也不能，何况是一向心思敏感，以种种文艺创作为谋生手段的林栀蓝。

　　林栀蓝太累了，一个人在雪山游荡了整整一天，最后脱力从高处滚落，那么高的山，那么冷的天，不满两个月的身子，她自己都不知道，就这么没了。

　　如果不是霍礼无意当中看见林栀蓝没收拾起来的检查单，找了一直跟着林栀蓝的管家，终于问出了当天发生的所有事，恐怕这件事，高家竟无一人得知。霍礼突然意识到，在她儿子与这个沉默寡言的儿媳之间，恐怕有着层层不可调和的矛盾。

　　林栀蓝从不是一个爱诉说自己的人，她受过的苦太多，多得有时候过于溢满，想说也没处说、没法说，不知一切到底该从何说起，一贯很少对他人言说这些事。她的病让她学会了自我伪装，让她看起来与平常人无异，高野又是同样闷不吭声的性子，所以霍礼一直都不知道，他们夫妻之间不知何时竟然出现了巨大的裂痕。

　　她看到的是林栀蓝彻底拒绝与高野交流，夫妻俩本来还有几分缓和的关系顿时又变得剑拔弩张，冷漠至极。

　　高野从来不知道他错过了什么。

　　霍礼想起儿子朋友吞吞吐吐的话语和无奈的神色，第一次认识到，不论是她这个婆婆还是她的儿子，恐怕都并不了解这个天生长得小的小家伙。而她本不该被小觑。

　　林栀蓝不愿意多说，知情的人也全都跟着缄口不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夫妻二人越走越远，越走远越，直至今日。

　　“高野，你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霍礼雷厉风行地推开会馆的门，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冷冽与锋利。她今早才得到消息，林栀蓝去了儿子的公司提出离婚，她那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一无所知的儿子竟然还同意了。接着霍礼还没来得及打电话，又得到他去了会馆的消息，纵然知晓不会发生什么，她仍然是心头一阵无名火起。

　　这样不知分寸的做派，无怪乎林栀蓝会与之断联已久，两地分居多年，最终提出离婚。自高野成年后，霍礼放养孩子成了习惯，哪里想到不关心孩子房里的事情，竟然会得到这个结果！早知道还不如多管管！

　　整个包厢的人都是与高野交好的朋友，此刻突然面圣面面相觑。他们没那么密切关注高野的私人生活，就算再关心他与林栀蓝的婚姻，高野也是兄弟，林栀蓝也是兄弟的妻子，他们怎么也不可能把手伸到兄弟后院去，这是不想活了，越矩。

　　林栀蓝提出离婚又是昨天晚上高野公司内部的事，他们谁也不知道那个在他们眼里小小一只的林栀蓝，直接宣判了高野的死期。

　　“我出去一下，一会儿回来。”高野平静地对身旁的人说。

　　几人连忙点头，乖巧如鹌鹑。

　　霍礼雷厉风行的名声不是说着玩的。

　　等高野出来，两人走到僻静无人处，霍礼一刻也不耽误，直接开门见山，什么循序渐进都死去吧。只听她冰冷冷的质问，埋着藏了多年的匪夷所思：“你知道林栀蓝流过产的事情吗？”

　　轰一声，高野愣在原地，只觉得血脉倒流，不亚于五雷轰顶，头一次有些话都说不利索：“什么、什么时候？”

　　果然。霍礼看着他缓缓露出一个冷笑，“六年前，结婚纪念日。”

　　在得知林栀蓝流产的事以后，霍礼便一直有意地了解他们夫妻二人的事，虽然并不全面，但也足够。越了解，霍礼越怀疑，自己到底怀孕的时候吃了什么玩意儿生出个这么东西来。

　　高野彻底没了反应。

　　他茫然地看着母亲，像是有些听不懂母亲所说的话语。

　　“行啊高野，我不说你便一直不知道是不是？我之前还有几分怀疑，可现在你倒是给了我答案，高家的男人，什么时候不负责任到这种地步？”霍礼面色冷然，她的声音冷厉而震慑：“整整六年，你竟然毫不知情，我该说是我那个儿媳厉害呢，还是你这个儿子活该呢？”

　　林栀蓝是什么人，纵然成了高家的少太太，归根究底就是个普通人，她没那么大的能量能瞒得住所有人。而当年林栀蓝流产，是在度假村出的事，那是高野好友陆鸣时的产业，陆鸣时为什么要瞒？那是可想而知的事情。

　　连自己兄弟都不看好他们的婚姻！可见高野这个丈夫做得有多不称职，连了解事情的好友都看不过去，应了林栀蓝意愿帮忙出手隐瞒。

　　高野低下头，成年以后第一次在高母面前流露出手足无措的姿态来。

　　如果过不下去，那就离婚，不必两个人互相折磨，地久天长地耗下去彼此都伤了精气。

　　但高野不愿意放手，也心有介怀，不愿意去好好对待自己的妻子，当初给了她一个可以选择离开的承诺，便侥幸似的等待宣判，倘若未曾到来，便死不放手，这让旁观者觉得咋舌。林栀蓝呢，她太需要依靠了，她急着伸手抓住路过的浮木便攀附上去，她遇见的光芒太少了，少到高野只是曾经给了她一星半点的光辉，她便在来不及脱身之前彻底地纠缠了上去，只留下不死不休这样一条没有退路的血路。

　　于是两个人谁都不愿意放过谁，谁都不愿意低下头。还真是应了林栀蓝那一句，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什么苦果都得自己吞。不吞还不行的那种。

　　说到底，还是没那么爱罢了。倘若不爱，才可以狠地下心让自己的妻子一个人承受所有的折磨与苦难，才可以狠得下心一直站在原地等待审判。

　　如果真的很爱一个人，才没有那么大的自信与把握对方不会离开自己。只有不那么爱一个人，才能冷眼旁观对方的挣扎与痛苦。

　　“高野。”霍礼看着儿子手足无措的样子只舍得给个冷笑，声音又轻又柔，可也没多大情绪，“高家没一个男人，能做出你这样的事，你父亲如此，你祖父如此，历代长辈亦如此。”

　　你真的懂爱一个人吗？你真的懂什么叫做心疼都来不及的滋味吗？

　　你不懂，所以你才可以肆无忌惮，才可以从来冷静自若，不为爱情失去头脑与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