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榷I（GL）》思寒嬅嬭

31、熊榷I（30）

　　“一百天……那就是下学期了呗。——啊嚏！”大家看到泥巴带着王狗熊跑了，就从窗边起来，抹着头发和脸上的雨水。焦焦掰着指头数日子，数着数着却突然扭过脸去打了一个喷嚏，“不行，本女侠得回家，洗澡换衣服去！要不然得感冒！你们也赶紧回家吧，还有那词语盘点和日积月累、五百字作文呢！”
　　“新悦，你现在有没有好一点？”小雨问。
　　“我没事。大概回去洗个热水澡就好了。”新悦全身被淋湿，风一吹确实挺冷的。但是从空间波动中恢复后，头脑却非常清醒，“大家都快点回家吧，我可以把你们送回去。”
　　死党们一看，这么大的雨，别说去车站坐公交或者打车了，校门都不知道怎么出去。幸亏新悦能用瞬移送她们回去，大家都很开心。就只有思寒看起来情况很不好，缩在墙边上半死不活的，脸色煞白嘴唇发乌。雪儿说：“新悦，你先把思寒送回去吧。——啊嚏！我们可以在这等一会。”
　　新悦就扶起思寒瞬移，她家里还是没人。思寒一回家，就有气无力地嚷嚷着要洗澡。但是热水器还要先插上电烧一会儿。新悦让思寒坐椅子上歇着，还给她烧了壶水，就瞬移回去接其他死党了。
　　好不容易都收拾好了，新悦老觉得心里吊着块石头似的，不停地想到思寒在澡堂子里洗一半晕了的画面。她甚至害怕思寒磕到脑袋摔傻了，或者磕到骨头摔出个什么好歹来，于是又瞬移回来看思寒。水烧开了，那个壶一直在那儿叫，思寒屋里却到处都找不到人。新悦暗叫不好，一把把水壶的插销拔下来，然后赶紧冲过去打开卫生间门。
　　思寒真的倒在洗澡池子角落里，花洒还开着掉在旁边，不知道浪费多少水了，要是她自己知道估计要炸了。新悦想把思寒扶起来看看她身上有没有伤，但是一着急忘记了花洒还没关，刚换的衣服和鞋又呲上一片水。新悦转身腾出一只手去关花洒，刚捞起一点点的思寒就又出溜下去了。
　　思寒烧得挺厉害，体温跟正常人一样了。她眼皮带着睫毛抖了两下，含混不清地哼道：“洗澡……换衣服……”
　　新悦急啊，直接用念力把人抬到空中。但是真抬起来了却又不好意思检查思寒身上伤到哪儿，她转身退出卫生间关上门，控制着花洒洗发水肥皂给思寒洗完，然后直接毛巾一擦浴衣一裹抬到床上去。
　　她用凉水打湿一条毛巾，叠起来走去卧室给思寒镇到额头上，还把被子给她盖好。被子拉上去的时候，思寒又微不可查地哼唧道：“水……”
　　新悦出去倒了杯刚才烧的水，还行，现在正温热。她坐到床边上来，把思寒的脑袋扶起来一点，水杯送到她唇边：“来，喝点水。”
　　思寒闭着眼睛呷了两口水，然后睁开一条缝，突然就哑着嗓子叫起来：“这不是我杯子！我要我杯子！——咳咳！”叫完才看见面前的人是新悦，一下就撑着身子坐起来，用带着慌张和失措但立刻放轻放软的声音道歉道，“对不起！我刚才以为是我妈。”
　　“……你跟阿姨就这么说话呀？”看这样子思寒没摔傻，新悦好歹松了一口气，但是也有些哭笑不得。
　　思寒有点不好意思，垂下眼睛瞟别处。新悦问：“叔叔阿姨几点回来？”
　　“五点下班……得六七点吧。”
　　新悦皱着点点瞬移回自己家。现在已经过饭点了，她们本来应该在小饭桌吃了午饭回来的，可是下大雨，又和王狗熊他们打耽误了时间，刚才自己在家吃了点饭，但是担心思寒，也没吃多少就过来了。思寒可是中午一口没吃。要是思寒没洁癖，她就端过去跟思寒一块吃了。可是这是她们家早上剩的，思寒肯定不吃。新悦翻找着冰箱和橱子，想找点零食拿过去给思寒吃。
　　思寒却觉得是新悦又烦自己了。她一阵难过带起头晕，正想再躺回去，又想起刚才用了自己爸妈的杯子喝了水，要下去刷牙漱口，又支撑着坐起来。然后，她注意到自己身上还穿着浴衣就躺床上了。思寒妈妈不让这么干，因为会把床弄潮，她知道了肯定要训思寒。思寒洗澡的时候就已经烧得糊里糊涂的了，也不知道后来洗没洗完怎么洗完的，还以为自己洗完了没注意就穿着浴衣躺床上了。她赶紧挣扎着下去换衣服。
　　窗外仍然电闪雷鸣，暴雨如注。思寒想到今天还是幸亏新悦把自己送回来的呢。想着人家这么烦她，还愿意送她回来，还给她倒水喝，她却这样跟人说话，把人家弄烦了，真是自己活该。
　　新悦……新悦是多么好的一个女孩子啊！她喜欢谁，不喜欢谁，都和你没有关系。哪怕她之前跟你关系好，你也不应该把任性发到她身上。她现在不喜欢你，你如果还保有一点骄傲，就应该自己保持距离，不要给她增添烦恼。
　　思寒裹着被子缩在床上在心里自己骂自己，骂着骂着就情不自禁地泪流满面，哽咽着把头也埋到被子里：“可是……可是至少让我想一想吧……”

　　她想起第一次认识新悦的时候。那是一年级，她们刚成为小学生的第三天。思寒穿着自己第三喜欢的花裙子跟大家一起去操场站队——第一天穿了最喜欢的，第二天则是第二喜欢的。忽然，站在旁边的女生用甜甜软软的声音对她说：“你的裙子好漂亮呀！”
　　她回头，一个粉妆玉砌的小姑娘正友好地微笑着。她淡紫的头发像丝缎一样光滑，眼睛则让小思寒想起在《绿野仙踪》中读过的翡翠城。思寒很开心，也咧开嘴对她笑，说：“谢谢，你也很漂亮！”
　　这时候却有一个女生指着思寒打小报告：“老师，她说话！”班主任张老师让思寒从队伍里出来上教室墙边罚站。思寒不甘心，就揭发刚才的女孩说：“是她先跟我说话的！”
　　“那你也出来站着吧。”张老师把小新悦也叫出来，然后带着其他人站队出去了。
　　全校所有的班都出去站队了，走廊里很快就没人了。这里背光有点黑，思寒感觉害怕，加之被集体孤立的伤心与不安，不一会儿就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然后她看见旁边的女孩子背着手目不斜视地站得直直的，漂亮的小脸上也没有一丝慌乱。小思寒见了非常惭愧，又感觉对不起人家，哇的一声哭得更激烈了，不光是眼泪，鼻涕也往外流。她没带纸，眼看就要过河流到嘴上。
　　“别哭了。”旁边的女孩子轻声说，掏出几张卫生纸塞到她手里，然后接着规规矩矩地背手站好。思寒更惭愧了，但是年纪太小还不能很好地理解惭愧是什么，就感觉很难过，也不知道应该跟人家说什么好，就用人家给的纸擦了鼻涕，直到队伍回来，她们也没有再说话。

　　思寒后来每次想起这件事，都感觉特别对不起新悦。但是新悦好像都不记得了，所以她也没有提过。她们后来关系好起来是在四年级，新悦跟思寒一起去上年级里的奥数班。这个奥数班其实从二年级就开始开了，当时是在星期六上午，出了套题每个班选几个人进去。但是到了四年级，区里的奥数班在各个学校招人，包括思寒在内的好多人都考了进去，时间也是星期六上午。所以学校这个奥数班时间就调了，但是不固定，除了周一，星期二三四五晚上都有过。思寒班里大家都学奥数学得不行，不管是年级的奥数班还是区里的都只有她自己一个人考上。年级里的班改时间之后，后来也放得松了。老师看三班就一个人，有时候叫西红柿陪着思寒去，有时候叫小雨陪着她去。还有新悦，包括泥巴，都是这个奥数班的流动成员。但是上起课来就要上到晚上快七点，有时候七点多，谁愿意去啊。思寒平时倒无所谓有没有人陪她，可六个班要轮流做值日，轮到她们班的时候，老师也不通融她们人少，思寒要是不拉人去，就得自己一个人干。
　　“小雨，求求你了，你就和我去吧——”这次是临时通知奥数课改到这天，大家都不愿意去，一放学一溜烟赶紧跑了，只有小雨是卫生委员，要指挥值日生做班级值日，所以留了下来。思寒软磨硬泡地求小雨。
　　“你没看见我在干班里值日吗？而且我和你去，然后你值日都让我干，没有你这样的！”小雨虽然当时跟思寒玩得最好，但是从来不惯着思寒。
　　“我不想干值日，我不想干值日！”思寒急得都快哭了。
　　“那就不干呗，你也不去了就行，咱们班一个人没有，就直接轮到四班了，你在这里哭有什么意思啊？”小雨说。
　　思寒不想因为这个就缺课，继续在那里缠着小雨。但是小雨不动如山，奥数课倒是已经上课五分钟了。思寒没办法，哭着跑出去。想想那个笤帚，不知道多少别的班的男生摸过，自己要用它扫地。同班同学不管关系好的还是关系不那么近的，反正一个帮自己的都没有。思寒哭得更厉害了，从楼梯往下下，想不去了直接回家。
　　走到一半，又觉得自己没出息。她喜欢学奥数，这个班泥巴都考不上，自己是三班唯一的骄傲。去上课是为了学习，因为不想干值日，连习都不学了，丢不丢人啊。思寒抹抹眼泪，从走廊另一边楼梯又往回走。
　　“思寒，你怎么了？”这时她碰见了新悦。新悦今天也在干值日，刚去楼下倒完垃圾回来。她看思寒在哭，问思寒。
　　“新悦，你能不能跟我去奥数班？今天轮到咱班干值日，但是就我一个人。”思寒哭着说。
　　“行，我跟你去。你先去吧，我回去拿书包，一会就到。”新悦竟然答应了。但是思寒觉得怎么可能有人听见干值日还愿意去呢，何况新悦还刚干完班里值日。所以一听她要先回去拿书包，就觉得新悦肯定是假意答应，等自己听上课了，她早走了。可是人家都这么说了，思寒也不能和押犯人一样押着人家去，只能自己悲壮地往回走，做好了一个人干活的准备。
　　所以思寒看见新悦背着书包进来时，感动得那本来就不值钱的眼泪再一次掉下来了。后来还把这事写到作文里了。
　　之后新悦就次次陪思寒一起去上奥数。奥数老师是个退休返聘的老太太，好像挺厉害，她自己说是啥特级教师。但是比较喜欢小男孩，经常在班里说：“我这个人啊，就是爱才，咱们级部里聪明的男孩子多，聪明的女孩子就有两个，一个是二班那个胖胖的，一个是三班扎辫子的。”
　　她在上边夸思寒，思寒在底下偷偷地跟新悦说小话，说她重男轻女。新悦在小纸条上写了个“财”，然后在外面画了个心。两个人在桌子底下你推我一下，我捏你一下，捂着嘴笑成一团。新悦奥数学得不好，思寒会给新悦讲题，有时候看新悦也不太愿意学就直接把答案替她写上了。但是值日基本上全是新悦干。

　　思寒和新悦的关系就这样越来越好了。后来思寒调位，换到跟焦焦同位，坐新悦后桌，下课也能找新悦说话。再后来新悦原先吃的小饭桌关门了，她要换小饭桌，思寒就把自己在吃的小饭桌推荐给了新悦，两个人中午一块吃饭。小饭桌在学校旁边的居民区，有个大爷天天中午出来晒太阳，见到她俩就调侃她俩“形影不离”。思寒说：“谁是影子？”新悦说：“反正我不是，你是。”思寒说：“你是。”新悦说：“你是。”两个人又捂着嘴笑成一团。
　　再后来，就是打熊了。
　　思寒回忆着打熊以来的点点滴滴。新悦露出额头一直遮挡的念动力标记救自己。新悦顺着自己在应该帮焦焦嘉儿打架的时候一会回来一会回去。新悦在死党们不正经，焦焦嘉儿乱闹的时候温和地站旁边，说她不会再有所隐瞒。就连现在的诅咒，也是自己捅出来的事，新悦为了帮自己主动接下。

　　新悦那么好。

　　……新悦那么好！

　　我没有道过歉。

　　也没有道过谢。

　　这不是真正的骄傲！

　　思寒把头从被子里伸出来，大口呼吸着外面的空气。她一把从床上撑起身子，抱着膝坐起来，胡乱擦着脸上的眼泪，心里暗暗下定决心。
　　“下次见到新悦，即使她再烦我，我也一定要把话跟她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