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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云归无处寻 ...

  •   (一)

      “嗯”

      灯下的书生从没遇见过这种情况,呆呆楞楞的似是不知作何反应,紧盯着自己手中的书瞧去。对面的青衫公子也不恼,起身端端正正的给书生行了礼,声音清清朗朗,眉目间却凝着一股无奈“赵公子,小生确实是来跟公子讨教的”

      书生偷偷打量着俯身作揖的青衣公子,青衣玉冠,衣是上好的绸衣,玉是上等的白玉,可又素的过分,低调得很;细眉渺目,眉是细而凌厉的锋眉,目却是风流传情的丹凤眼,无端的矛盾起来;一头青丝端正的束在脑后,发尾处又稍稍的翘着勾起,像要勾什么东西…要说这公子清贵风雅,眉目间却也不似,若说他风流薄幸,却全靠一身清气盖过了风流。

      读书人间的事,若是对方先摆了低的姿态,不管情况如何,自己的第一反应当是再将对方托起,方才不算失礼。于是书生也即刻向青衣公子回了礼,忙说着不敢当不敢当,将对方托了起来。

      书生似是在整理语言,想了好一会儿才说:“先生自言是…青丘之狐,此次入学生梦来是与学生论道…可是真的”

      “自然”

      “可传闻中的狐…狐仙都…”

      “传闻不可尽信,我族中各支有各支的活法,我的活法,便是修道成仙”

      青衣公子似是也知道有些难为书生,轻叹了口气起身又作一揖说“狐在人间名声不好,可确实也有如我一般修道的,求学者不可独,小生今夜故来”

      话至如此,书生心想这是梦中,不如看看这狐到底要论什么,便又躬身将青衣公子扶了起来。

      是夜,书生梦狐,与之论《道德经》章十九,狐言语精妙,书生亦侃侃而对,烛火渐微,天亮方息。

      (二)

      “云归,你今夜又来了”祁桓闭眼片刻,方才如梦只闻得一股清香,便知道云归那狐又来了。“今夜你带来了什么”云归从袖中缓缓掏出一薄本,正是庄子的《逍遥游》。

      “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云归作何解”

      “人间曾言人心难测,喜怒难察,且相对而坐尚有如此,天有九重,人莫能及,又何能究其尽头”

      祁桓发觉狐与人总归还是有些不同的,云归总是更喜欢些老庄一类合乎自然之道的书,而他则是更倾向于策论一类用于政道的书。他曾经问云归这个问题,云归听了之后说道“我狐修仙先得五百年修的人形,又五百年修得百类羽禽之语,再五百年言人语,五百年修道,得道方可成仙”

      祁桓饶有兴致的问“何为道”

      云归稍稍舒展了一下身体,说道“万物有道,生生不息”

      祁桓盯着云归后仰而露出来的脖颈,面皮有些薄红。云归虽是一身清贵,却无时无刻不在流露出些狐的魅意,骨相风流,便是这个人再端正,风流劲儿也压不住的从微微勾起的眼角、打着卷的发梢、细长白净的脖颈、蜜色的唇瓣上倾泻出来勾在人心底。祁桓边念着“不可妄动,不可妄动…”声音带着微微沙哑的问道

      “云归,天下读书人这般的多,你为何独与我结缘”

      云归端起桌边的茶啜了一口,清清淡淡的开口“我自有天机不可泄露”

      祁桓失笑,起身替他续上一杯,又问道“那云归何不白日登门而只在梦中相会”

      云归顿了顿,回说“不怕安宴笑话,实则因为麻烦,我与你相交若是被他人发现,免不了多生事端。百年一瞬,却与一梦是一样的。”

      祁桓本还笑吟吟的,听到“百年一瞬”却刹那间变了神色,冷着脸送走了云归这傻狐。

      (三)

      “云归,若凡人修仙,需得如何经历”

      “凡人修仙,本身较狐已少五百年化形之苦,若潜心修道,断绝红尘,斩除情思,若有机缘,便可大成了。”

      “断绝红尘,斩断情丝…”祁桓回味着这八个字,笑着望着青衣公子言道“修道甚苦,我入凡尘。”

      云归似是有些诧异,看着祁桓写的字帖问道“若是寻常人,即便是听闻苦多,或多或少都对修仙有些许向往的,你竟如此不同,可是有什么想法?”祁桓临字手中笔没有停,却在临到某处时顿了一下,却是再也写不下去了。“我以前与你言,男儿生当心怀天下,为国为民,我如今求学十余载,也该一展抱负,成就大业”

      “天机虽不可泄露,但安宴心怀天下,修得人道,又何不是一种修行”云归身形一转,举起手边的茶杯向祁桓敬了一杯“云归在此先预祝大人得道成功了”祁桓放下手中笔,也回身以茶代酒“那安宴也在此祝云归早日求得真道了”

      两人饮尽了杯中清茗,又论了半夜后离去了。那梦境祁桓记得清楚,他送走了云归,转身回屋时,窗外杏花飘落在案上,正巧是祁桓停笔时的最后一句

      “初惊鹤瘦不可识,旋觉云归无处寻”

      旋觉云归无处寻

      (四)

      祁桓失眠了,他知道自己为什么失眠。

      但云归不知道。

      云归不知道,也不能让云归知道。

      祁桓知道云归终归是要成仙的,既凡要成仙,就要一心向道,斩断红尘。祁桓以前问云归“如果你一直没能成仙,怎么办”云归说“尽管修行使我的寿数增加,可若是我破了修行,除却走火入魔外,只能一死。”

      “那你会遇到一个人,愿意为了他放弃修行吗”

      云归似是不解“如果我为了他放弃修行,那我便死于朝夕,也无法与他长相厮守,何苦要拖累两个人”

      ……

      祁桓失眠了一整晚。

      第二天祁桓又失眠了,他心里焦虑,想到两天不能见到云归,又不知道怎么向他解释。他正翻来覆去的难受之际,屋里一阵白光闪过,一个青衫公子坐在窗边支着手看他,祁桓一个挺身坐起来“云…云归!”

      云归连着两日没能入梦,以为是出了什么事。赶过来才发现祁桓毫发无损,这才安心下来,问他怎了。

      祁桓支支吾吾的不肯说,云归瞥见墙上挂着历法,心下了然“是近日乡试临近,心里紧张

      了?”祁桓正不知如何接话,闻言便接了过去“乡试愈发的近了,我便不知道怎么才好”

      云归近身揽了揽他的肩,与他说“我若助你,定会扰乱天机。此番试炼尚小,安宴定能过得去”

      祁桓的心情诡异的平静了些,被云归拍过的地方有些麻麻的,却还没等得开口,云归又说“我今日偶有所感,像是渡劫机缘将至,就此一别,安宴也当珍重”

      祁桓胸口像是要炸开,未经反应似的一把箍住云归,在他耳边恶狠狠的问“你要走”云归被他箍的难受,却也毫无所觉似的拥了一下,轻轻掰开祁桓的手,又向他作了个揖,笑着说道“就此别过了”

      (五)

      凡人的一生总是很快的,祁桓中了状元,走马游街,三年外调,两年侍郎,最后位及右相,端方肃正一生,不免一死,死后谥号肃宁公。

      他像是早有准备,向家里人嘱咐说他死时要第一时间烧给他一些小物件,他都包好了放在书房的柜子里了。等祁桓见了牛头马面,便乖乖的配合他们一起走了。牛头马面面露满意之色,“你倒是知趣,还有什么未了的遗愿吗”祁桓拿出怀里藏的小物件塞给牛头马面,说道“别的遗愿没有,倒是想向二位大人打听一位仙君”

      “哪位神君”

      “大约四十年前可有一位名为云归的青丘狐渡劫升仙”

      “哦,原来你与文枢星君结过缘,他如今入天庭文职了”

      祁桓向牛头马面行了礼,说“我与这位星君有一面之缘,多谢二位告知”

      祁桓投胎的时候听判官说,他已有五世的大功德,若下一世能得机缘,便可成仙。祁桓心里想着一抹绿色的身影,下界去了。

      天庭中月老正与文枢星君下棋。

      月老是个张满了皱纹的老头,笑呵呵的对文枢星君说“棋艺见长”

      文枢星君回道“老君费心了,自修道来多谢老君相助”

      “哪里,但凡相遇,皆是机缘”

      文枢星君回想起渡劫时的凶险,又感慨似的跟老君说“渡劫前幸而遇老君,赠忘情一杯,不然云归怕是无今日了”

      老君绿了捋胡子“那是见小友似是根基不稳,你我有缘,便祝你一臂之力。忘情一水仅能忘情,记忆却还是有的,如今回忆起来如何”

      “我本知他是那一世的状元,必定才华横溢,也是我不对,偏要入梦,叫人生了歪心思,我已修行一千余年,哪能不懂,察觉后便及时抽身,为了他的功德,也为了我的功德。”

      文枢星君端起茶杯来饮了一口,轻叹了一口气“竟是一段孽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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