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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壹:寒夜,冷风,如不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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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大哥,你在想什么?”一身赤红色的劲装,佩刀少年跳上一棵古树,挨在另一位少年的身边。
那少年剑眉冷眸,却洋溢着从里至外的忧郁与彷徨,他轻柔地擦拭着长剑,用那条深紫色的围巾——似乎异常地疼惜那条围巾,他的动作并不像他的表情那般冷漠逼人,有的是一种开不了口的,寂寞。
“她。”只是短短一个字,却让他甚难开口,声音变得苦涩不堪,眼里也开始有了淡淡的愁绪,仿佛这一个字,勾起了他的千缕相思,万分愁苦。
红衣少年卸下额上的方巾,重新叠好,然后再系上。动作凌厉,却惊起了执剑少年的注意,他冷冷地注视着红衣少年的动作,良久才淡淡地开口:“这是若湖送给你的吧……很漂亮……”
红衣少年的脸上泛起一丝惊讶与不解,他斜眼瞥着执剑少年,有点调侃的语气:“云大哥什么时候也会说‘很漂亮’这些恭维的话了……看样子是未来嫂子教导有方……”
话未说完,冷冷的剑光便已逼来,利索的剑刃也抵上了他的颈部。红衣少年的脸上登时泛起一丝错愕与惶恐。执剑少年的剑冰冷,他不由地打了打寒颤。
“你说什么!”执剑少年的话语冰冷,有一种慑人的霸气,任常人都会被惊骇地无法动弹——不过,眼前的红衣少年,却是一个例外。
他嬉闹道:“明明知道我说了什么,要不然也不会那你那可怕的剑对着我……啊……心柳!”
红衣少年得救般的向树下一人喊去,那人闻声望去,鹅黄色的裙衫显得异常单薄,也许是深秋的缘故,她的身影在树下瑟瑟发抖。执剑少年略一皱眉,翻身下树,展开自己的外衣,披在她身上。
也许是仙云栈极度之寒,黄衣少女扯紧衣服,裹在自己身上,美目泛着抑郁,她微微转身看着执剑少年,眼里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云哥……”她梦呓般呢喃,眼里尽是困乏与倦意。瞳孔里,是那样的深邃难懂,有着无人可知的寂寞忧愁。
红衣少年也跳下树来,凑过去,嬉笑着,全然不顾两人的神情:“未来嫂子,你来的正好,我也要回去陪若湖了,你就在这里陪云大哥聊天吧。”他很特地地强调了“未来嫂子”四个字,深意地瞥了被称为“云大哥”那人一眼,不等他发怒,便识相地走进了仙云阁。
江云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的背影,然后茫然回头,本在自己的怀里的心柳已经站在一丈之外,正颤抖着身躯,望着自己。
他前行,她后退。
江云顿足,然后转身,半晌后,才缓缓道:“你,真的这样恨我?”就连和他同处一地,都是如此的避让。她,恨他?
仇心柳并不开口,只是紧咬嘴唇,又向后退了一步。忽地一个踉跄,踩在雪地里的石块上,向后倒去。
身后,是万丈深渊。
正当她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崖边不知为何伸出一柄剑来,拦住了她下落的趋势,她也顺着剑势翻身而起,平稳地落在雪地里。她凝视着江云腰间的剑鞘——剑已拔出。她苦笑着,拔出钉在雪里的长剑,擦拭剑上的雪花。然后,扬手,剑飞起,入鞘。
“谢谢……”心柳笑了。
忽然笑容凝结住,只为他的动作——她的双脚忽然离地,他抱着她!这个从来没有多余感情的人,居然抱着她!
“放开!江云,放手!”
她的言语里有着厌恶之意,但是脸上依然泛起红晕,眼神也不如她的语气那般咄咄逼人,相反的,却是一种深刻的恋慕。
她,对于他,究竟就多么复杂的情愫。
她的父母,伤害他家破人亡,他不能不恨她;他,亲手血刃了她的父亲,而她的母亲,也是为此而死,她也不能不恨他。
如此复杂,杀戮,怨恨,在他们之间划下一道无形的不可逾越的鸿沟。
江云对于她的反抗没有过多的反应,而是一步不停地往山下走去。风雪依旧飘着,而他们两人的相对无言,使得这场雪是异常的,冰凉彻骨。天色渐暗,点点疏星爬上了夜空,一弯冷月,映照着凄迷的路。
忽然一阵寒风掠过,冰冷如刀刃一般划过她的皮肤,她下意识得把头埋进他的怀里。也没有了刚才那般厌恶的情感。江云忽然展眉,顿觉一阵轻松,便反身又向山顶奔去。
“你,不走了?”她在他的怀里有所察觉,却不愿抬头,闷在他的怀里,便有着一种沉闷的声调。因为太冷,她的声音居然有着微微的颤抖。
这颤音,却是异常的动听。
江云低头不言,从后门走进心柳的屋子,然后把她放在床上,替她盖好被褥,然后转身就要离开。忽然,耳边传来一阵低语。
“但是,我一定要走。星尘,他会来接我”
江云愣在原地,因为背对着她,她看不到他的表情——那种几近绝望的疯狂的眼神,还有一种渴望嗜血的冷意。
只是,良久之后,他的话语冷淡却带有一丝关切。
“你受了寒,等病好了,再走。”
心柳的眼里满是不解,还有绝望:“你,不留我?”
江云并不再言,而是扬长而去,然后,狠狠地合上门。他已然绝望,她的话语一时间崩溃了他的千万思绪与恋慕,他几乎有种极度的欲望——冲到她的面前,紧紧地拥着她,然后对她说爱她。
他想让她属于他,只是他一个人的——尽管她的眼里,对他,只有恨意,不再有年少时的爱恋。
也许,这份爱恋,早已在时间的消磨中逐渐淡化。那份她曾经认为刻骨铭心的爱恋,居然就这么轻易得摧毁了。甚至它毁灭的时候,她没有一点的犹豫与痛心——也许,是心已经死了。
他二十一岁,她也已有双十年华。
六年的分别,每个人重拾那只属于自己的生活,安然地度过了六年——她的父亲,离世后的六年。如今,只不过时六年之约期限而满,他们遵照当年的约定,聚首。
再聚首,物是人非——
江瑕,也就是那红衣少年,依旧散散漫漫,身边依旧跟着那位被他亲昵地唤作“若湖”的少女。只是,两人似乎永远越不出主仆这样的关系。
江瑕的青梅竹马,轩辕巧巧,也在这六年之间闯荡江湖,当日惜钱如命的性格有所改观,人也愈发成熟起来,眉宇间也开始散发出女子的美貌。唯一相同的是,她的身后,永远有一个避风港,熊霸。
而慕容家的二位小姐,也有明显的变化——黑惜凤依然不改当年的自慕心性,六年的成长让她比过去添了一份成熟与妖娆,还有妩媚;而顾小纤,不再嗜血成性,也不再唯唯诺诺,她的改变,让所有人感到惊讶与欣喜。
而唯一没有任何变化的,是那个异族女孩,华紫音。
除了短发恢复了长发,她几乎没有变化。甚至这六年的分别,她对爱人的眷恋依然不减丝毫。除却她带来的人,几乎所有的人都对她的毫无变化而叹息,毕竟,她爱的,不爱她。
她带来的,是祁族第一勇士,白浪沙。
此夜,心柳在屋中休息,众人聚首。
“诸位,在下此次来,是遵照族长的意思,将这嫁妆送来,以祝愿江少侠与紫音能够共结连理。”
他的话语镇住了所有的人——除了紫音。
江云的反应却没有想象中的疯狂,他曾经以为自己一旦接到这个消息就会拼死地拒绝,根本不会做任何的妥协。但是,他没有。
呵,爱恋,居然这样淡化了。
就在这六年之间,那份他和她都认为是刻骨铭心,永世不忘的爱恋,居然,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淡化了。
他没有拒绝聘礼,而是静默地转身离开厅堂。
“一切,但凭爹娘做主。”他走时,扔下一句话。
这场婚姻,原本就是江无缺与荷露定下,为了报答万神医的三次大恩——解救燕南天,帮助两人破解了身世之谜,医治了江无缺的傀儡虫。这恩,必报。但是他们也不愿以云儿的幸福为儿戏,也曾经想过其他的方法,但是万神医的唯一要求,就是让紫音幸福。
于是,江云成了这份恩情里唯一的牺牲者。
荷露曾与江云彻夜长谈,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答复。不过他没有珍惜那次机会,他默许了。他,也许没有权利对这场婚姻说不字。因为,他也是从心底感激万神医。
如此,他和她,也许就要这样,一辈子错过。
他们的一生,都会这般错过,对于对方,自己也许是生命中的一个过客;只是这份刻骨的爱恋,又并非一个平白的过客可以给予。
他后悔,却不能表白心迹。
过去,他是杀手,更被江玉郎视为死敌,于是,他不能说;现在,他有了婚约,已为人夫,更不能说。
江云仗剑立在雪里,肆意地舞剑,雪花飘飞,被这无情的剑芒斩碎,一如他的心,被一丝丝切开,支离破碎。
“好好待她,我祝福你们。”未知何时,黄衣少女已转醒,她倚在一颗树下,眼里却有着恋恋不舍,她的恨意,仿佛在那一瞬间烟消云散。江云认为自己看花了眼,因为这一刻,她的眼里又尽是恨意,深入心扉的恨意。
江云继续舞剑,动作更加凌厉而狠毒,心随剑舞,他的心早已疯狂,为的是她对自己的恨意。但是,他不能怪她。
纵然她的父亲是万恶之首,应当千刀万剐,但是,他依然是她的父亲,她的血亲。父女天性,她又怎么可能原谅这个亲手杀了父亲的人。他忘不掉江玉郎临死前的绝望眼神,甚至,他不曾料想,那个杀人成狂的魔头,居然会抚摸着女儿的秀发倏然泪下,然后,自己跳下了炼狱,去陪伴自己的爱妻。
只是,江玉郎丢下了自己的女儿。照顾她的责任,落在了他的肩上,只不过,他现在也已经没有这份权利了。
“叮——”一阵刺耳的剑刃折断的声响,原是他的狂乱舞剑使得着剑禁受不住他的内劲而硬生生地折断。而他本身,也因内劲消耗过度而跌倒在地。
茫然间,一个熟悉的身影疾奔而来,扶起他,把他的手搭在她的肩上,然后一步一步艰难地移动着。他苍白的脸上,也露出了少有的笑意。对着这弯寒月,微微地笑着。
然而这一切,都被一个人看在眼里。
他叫白浪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