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猫]莺鸣青柳》雪伶

2、故人到访

　　嘉佑五年，四月初九，午后的翎雁茶楼。
　　一身平民打扮却掩不去俊雅的男人，孤身坐在茶楼二层，望着街头三三两两的行客，任凭桌上的清茶失了新意。岁月不曾薄待他的容颜，而立盛年之貌，谁人知道他已历过了半百岁月呢。多少故人，淹没在记忆之中。
　　“杨先生，可还记得蜀中故人？”一柄鎏金折扇展开，素白绢帛之上独一个肆意张扬的唐字。一袭火红衣裳却肩上披着素色狐裘的翩翩少年，落座于男人面前。
　　“咳，潜之不得对你伯父无礼。”一位满脸络腮胡子看不清容貌的灰袍老人，轻轻拂袖，一枚玉棋子便将少年的折扇打落。
　　就在那一刻，被唤作杨先生的男人动了，一枚模样相仿的玉棋子同样出手，折扇落于木桌之上，两枚玉棋子相碰之后回归各自来处。只余下一个苦着脸的少年郎，抓着自己的左腕想要跳脚却只能强忍着。
　　“军中多年，兄长也不曾荒废了本门功夫，想来弟今日所托必然可成。”灰袍老人言语中透出了欣喜之意。
　　“天纵，愚兄姓杨，先辈本就避讳，唐门绝技我不过习了一支飞燕袖箭，余下都是些粗浅功夫。若是什么机关蛊毒，只怕是无能为力的。究竟何事，能让你这唐门最惫懒的大长老带着个孩子便出了蜀中地界，还千里迢迢寻来了翎雁关。”杨先生眉头微蹙。
　　“西夏，一品堂下了英雄贴，设了斗英台会武之事。欲试天下武学之传是否名副其实。我唐门虽不在乎名位，却不得不顾先祖脸面。”天纵长老将一道金丝银线勾勒的帖子搁置桌案。
　　“我知兄长身负重任不得离开，潜之年少却已习得唐门半数绝技纯熟在身，余者亦知一二，唯有飞燕一脉自兄长离开，唐莘叔父仙游后几无传人。故来求上一求，望兄长不吝赐教于潜之。”唐天纵再次从袖笼中取出灿金一物，示于人前。
　　“好，昔年阿爹应诺我虽非唐姓，但终是唐门养子，当从金令三次以全恩义。传艺一事我应下了，只不过唐潜之尚可随我去居所。天纵阿弟怕是要自寻住处。”杨先生略略带了笑意，竟然打趣起这位唐门长老来。
　　“哥！我好歹也是大长老了，在弟子面前给我留些面子嘛！”唐天纵扑在桌上，看呆了潜之少年。
　　“好了，要进穆府，先把这胡子理净了，衣裳都换了。要不然你一准被穆夫人轰出门去。还不是半百之人打扮成个老头子做什么。”杨先生起身，拍拍唐潜之的肩膀，“明日，卯时，莺柳坊穆府，会有人招待唐门执令大长老与唐小公子，只管住下不必拘束，申时我便来授艺。”
　　音落，杨先生便负手走下楼去，几个呼吸之间便融入街头人群消失不见。空余桌上的几枚碎银，刚好是三份茶钱。
　　“大长老，这，这便是燕子飞的极致吗？”唐潜之用自己所习得最快的轻功追了下去，却毫无所获。
　　“不，这不是燕子飞的速度，而是燕子三朝水的身法，还有你这位师父对翎雁关的一花一木熟悉入骨。燕子飞是自燕子三朝水而来，但如今你知道燕子飞与燕子三朝水的区别有多大了吧。燕子飞与纵云梯都是基础武学中的上品，而燕子三朝水却是真正武学中的极品，可惜我唐门终究没能把他变成唐家人。”唐天纵叹了口气，“只如今，他并无传人，我强行让他择了你。潜之，你可要珍惜这份机缘啊。”
　　次日，莺柳坊，穆府，冠花厅。
　　“两位唐先生在此小坐片刻，夫人回府便来与二位相见。”衣着素朴却外罩软甲的大丫鬟将二人领进厅堂。只见得一室沉水香木置具，暗香缭绕，明珠与垂花交错成帘，内蕴典藏。
　　“大长老，这穆府上下似是皆为女子啊。”唐潜之回忆了一番，入府所见，不由一惊，“那杨先生不会把咱们卖了吧！”
　　“休要胡言乱语！”唐天纵伸手欲抚须成威严，却记起今日已换了早年打扮，虽没剃净二十八美髯却也是无长须可做老成姿态了，只得折扇敲上弟子的额头，“穆府自有穆府的道理。”
　　“天纵长老许久不见啊。”甲胄交错的脆响，一位虽人到中年却不失飒爽的女将军走了进来，“抱歉，让你们久等了。城上有事，耽搁了些许。”
　　“天纵拜见穆元帅！元帅之美名四海合传呐。”天纵抱拳一敬，眼前女子竟然是名动天下的女元帅穆桂英，亦是大元帅杨宗保之妻，翎雁少将军杨文广的亲生母亲。
　　“这里是穆府，只有一位穆夫人没有穆元帅呐。”穆桂英微微一笑，“想来是长兄安排指点你们过来的，只管住下，有什么需求穆府都会尽量满足的。只一点，穆府禁酒，希望二位若是馋酒了便出府打打牙祭，切不可带回来。”
　　“禁酒？”唐天纵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兄长自己也不用酒了？”
　　“饮酒误事，而军机十万火急之时，酒可无好处。长兄到翎雁关的第二年，便以茶代酒，只为保持时刻机警。”穆桂英微扣桌面，两个丫鬟便捧了香茗入内。
　　“我将二位安排入住听雨堂，就在长兄常住的东风院侧边，穆宁穆安两姊妹为我旧部如今执掌穆府内务，有什么事情大可去西霖院寻他们帮助。”
　　“多谢了。”天纵再行一礼。天波府已给足了唐门面子，掌家夫人放下军务亲自来见，须得再谨慎三分，不能让西夏江湖之事牵连到朝堂军机。
　　一个时辰后，听雨堂内。
　　“大长老，我的新师父可是穆夫人的兄长，只是他为何姓杨不姓穆？若是，他为天波府中人，又什么为何住在这偏僻穆府？”唐潜之心中已有百转千回的设想。
　　“不可说，不可说，何时你真正习成燕子三朝水了，你自会知道的。”唐天纵摇摇扇子，“小潜之啊，你就在这待着，我去寻那穆家姐俩叙叙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