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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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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盼搂着刘一的脖子,脑袋靠在他后背上,感觉很踏实。前些日子一直失眠睡不好,好不容易睡着也会做噩梦,现在这样被他背着,虽然不如床舒服,可在这冷冷的大街上身体是最好的温暖源,不一会儿李盼就困了,而且吃饱了本身就容易睡意来袭,歪着头,眼睛慢慢不自觉的闭上,呼吸也越来越均匀。
刘一半天没听见李盼说话了,就问你不会睡着了吧?你还真行啊,以天为盖我为庐。李盼哼哼两声,不知道呓语些什么,脑袋在刘一肩膀上蹭了蹭。
“哎,舒服了就下来走走,你以为我真是起重机啊,我也是肉体凡胎,再说这样睡了容易着凉,听见没有?李盼?”
无人应答。
这睡着了的人就跟死猪一样沉,因为他把重量完全交给你了,不像醒着的时候还替你分担一些。刘一呼哧带喘,在马路边拦了辆出租车,给李盼扔后座上了,自己坐上副驾驶好不轻松。李盼睡梦中被扔下来,哎呦叫了一声又睡了过去。刘一怀疑他是不是三天没睡过觉啊,跟吃了安眠药似的。
下了车已经十一点多了,刘一把自己的大衣给李盼穿上,又裹严实了,这才又背起来。李盼租的耗子洞地势艰险,在一个小坡上,就像猎人在森林里临时搭的小屋,这把刘一累的。好不容易到了门口,把人放下来。李盼还不醒,挂在刘一身上当树袋熊,刘一管他要钥匙,他就咕哝着你自己找吧,然后抱着刘一把头埋在他身上继续睡。
要是平常,刘一早把人踢飞了,可今天这保姆当的很称职,在他身上摸了半天,这李盼不会把钥匙当金箍棒藏耳朵眼里了吧。最后终于找到开了门,把人安置到床上盖上被子,刘一伸伸胳膊仰天长啸,做好人原来这么容易啊,可他怎么再也不想做了呢?
这李盼睡着了都是皇帝命,嘟哝着“来人,帮朕把衣服脱了。”就伸手在空中晃了两下。刘一好笑,脱与不脱,这是个问题。不脱,这孩子睡着不舒服,脱了,不就成他梦里的小太监了吗?
得嘞,小的就当回假太监韦小宝,刘一这么想着,三两下把李盼皮脱干净了,塞被窝里了。只是这家伙手感不要太好,脸色因为冷热交替变得红扑扑的,嘴巴还不时地动动,刘一愣在那里,摸摸自己的脸,好像也有变红的趋势,幸好看不到。
泛黄的床头灯下,睡着的李盼很安静,刘一捏捏李盼的鼻子,竟然情不自禁地在他额头亲了一下。
就当晚安吻吧。
可接下来,又忍不住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这算什么呢?
刘一找不到理由,难道喜欢男人也会传染?
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小跳,刘一赶紧穿衣服关灯锁门,把自己完完全全隔离在了更加清醒的夜风中。
凌晨十二点半的街上像幅喧嚣过后归于沉静的写意画,冷清颓然而又光影迷离。这一带附近是居民区,马路上车辆行人都比商业区少多了。刘一慢慢走在路上,有点混乱,却也不想思考。这一天的冲动,应该早已不是孩子般的玩闹,却也无法分清谁与谁应该是怎样。
咕噜噜~啊,还没吃东西的胃闹革命了,刘一上了过街天桥,准备去对面打个车吧还是。路灯昏暗,好像坏了一个,剩下的那个还闪啊闪的,闹鬼一样。远远地刘一好像还真看见个鬼影,那形状,那位置,怎么看怎么怪异。四周无人,向它走了几步,那鬼影还动了,那姿势好像,好像抽烟。
这年头,谁的日子都不好过啊,鬼都憋屈得半夜出来散步。刘一突然意识到,那鬼影竟然在桥栏杆上啊,都郁闷到这种境界了。作为一个人民警察的光荣使命感此刻充斥着刘一的内心,只要有危险,不管是人是鬼,他都要第一个冲上去,救命于水火,为了崇高的事业,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省略了一切类似于“等一下”“小心”“不要跳”之类的刺激性语言,刘一反而慢悠悠的走过去,站在离他只有不到一米的距离,靠在栏杆上。这才看清,这是个挺年轻的男孩,头发遮住了眼睛,看不清面孔,只有手中的烟蔓延着燃烧,飘到空气里渐渐消失,橘红色的一点火光闪烁如鬼火,拿烟的那只手很有骨感,微微颤抖。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关键的是这男孩骑坐在栏杆上,脸一直看着桥下,一只脚踩着栏杆半截处的横条,另一只腿就那么晃荡着,搞什么,自杀不用这么酷吧。
刘一不知怎么想起来老罗的最爱社会新闻,记起他说过十岁的孩子都敢眼睛不眨就跳楼,眼前的这个,怎么也成年了,社会真是危机重重啊。这要是白天,吊个威亚摆个摄像机绝对能拍个中国版的蝙蝠侠,可到了深夜,就是一个无人知晓的孤魂野鬼,而且这桥的高度绝对是死不成的,可有时候这样反而更痛苦。
“人生啊!”刘一进入角色扮演,“残酷啊!”他想起来上大学的时候一个讲座,说怎么劝人的,你只要把自己说的比他还惨还痛苦,让他知道他不是最糟糕的那个,他就会产生恻隐之心,人心一被打动,人就活了。
于是刘一决定陪他聊聊吧,漫漫长夜孤枕难眠,回家也是残羹冷炙不如挽救一条性命。从兜里摸出一根烟,学人家想耍酷,发现没带打火机。刘一干笑两声,说:“哥们儿,借个火吧。”
男孩半天才转过头,示意他过来,用自己的烟引燃了刘一的,然后就那么看着他,看得刘一发毛。现在要是有人打他手机就好了,周杰伦的歌能搞活一下气氛,不然他总觉得自己已经身在活死人墓,小龙女没见到,杨过倒是有一个。
“谢谢。”吐了个烟圈,刘一声音沙哑,“你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感觉吗?”刘一看着遥远的前方,“我以前有一个想法,想穿上警服。可是穿上了之后,它把我勒得很紧,有些东西并不像我想得那么好,最基本的责任,也许我都做不到,在我眼里,不是一个失败那么简单,而是和你一样的,是怀疑。”
刘一停下来,看看男孩。男孩的头发拨到了旁边,露出一双冷冷的眼睛,没感情,没波澜。
“我会很固执的坚持一样东西,所以宁愿被勒死,也不会把这件衣服脱下来。不过今天我发现竟然还有更可笑的,”刘一似颇无奈的咧咧嘴,“我站在这儿往下看的时候,竟然发现自己有恐高症。”刘一笑出声来,语气却没有半点戏谑,他问着男孩,“你了解你自己吗?”
男孩一直没有说话,晃荡的腿渐渐停下来,像一个优雅而寂寞的塑像。
刘一仰起头,淡淡地开口:“夜空里有着许多看不见的星星,今天也是,可它说不定哪天就会出现。”
不再说话,刘一把烟从桥上扔下去,转身默默的离开。
下桥之前他回头看了一眼,看见男孩像他刚才一样,背靠着栏杆站在桥上,浓缩成一个黑色的影子,低头点着又一根烟,橘红色的光又亮起一点,熄灭的总会被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