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导向》茶茶的桃

4、狗脾气

　　新的一天，迎接新的忙碌。

　　在天气日益转凉，人们将厚重大衣裹紧自己之际，杨琛的远差即将结束，下周就要回来了。

　　胡瑶发现自从来ITV上班后，心情开朗很多，这种充实感是第一次感受到的，有些陌生，有些心悸，每天都会有新的挑战，令她很有满足感。

　　她近期先后参与了两组节目拍摄，一档是热点直播，她的任务不是很繁重，热点直播的广告排放节目单她每天会整理好定时递交给导播，到时候进行插播就行；另一档是ITV即将开拍的真人秀节目，叫《搭伙的日子》第二季。

　　能参与这档节目的制作也是傅肖晨的意思。

　　她记得那天傅肖晨突然转发了封邮件给她。

　　“这个你看下，《搭伙的日子》第二季的前期资料。”

　　胡瑶把注意力转到邮件上，翻阅了附件里的资料。

　　《搭伙的日子》，是ITV旗下在去年筹拍的一部慢综艺，胡瑶看过几期，蛮有意思的，有种神奇的中毒性。

　　看资料，这部综艺编筹时期预算就不多，取的景请来的嘉宾都挺查无此人的，没想到意外爆了，第一季的嘉宾是科班出身的某演技派男演员，可惜出道后一直演的反派，导致戏路不宽，在节目中展露出全能和好脾气的一面形成了反差萌，播出后就翻红了，如今戏约不断，第二季就很难再请到了。

　　而第一季的固定女嘉宾是个叫席佳人的电台主播，之前一直活跃在二三线电台，年近三十，虽然在节目中也表现得不错，但机会却不如另一位那么多了，第二季因档期排不过来，她原本是不参演的，但不知怎么，她又应邀了，不过合同只签了三期，说是友情出演。

　　第二季的固定嘉宾很早就定下，选角导演在规划时期就钦点了一个叫卫铭恩的新晋演员，平面模特出道，这两年陆续拍了一些网剧，开始崭露头角，年纪很小，个人资料上显示刚成年，签约的公司大象经纪在业内是数一数二的龙头，据说资源很牛逼，公关也是。

　　演艺圈法则乱象丛生，各方势力胶着，一切皆是资本力量使然。

　　“……这人怎么有些眼熟？”
　　傅肖晨从案几上抬起头，“你认识？”
　　胡瑶摇摇头，“不认识，听名字有点耳熟。”

　　“你知道杨琛前几天谈下了和Anbis的合作，他是Anbis今年刚签下的新代言人，只不过现在还没有官宣。”

　　Anbis是一款进口钙质牛奶品牌，这两年进军国内市场，杨琛跑去利物浦无限期出差，日夜爆肝赶方案，就是为了拿下他们在国内的独家代理权。

　　她研究了《搭日2》的前期筹备资料，Anbis独家冠名赞助了这档节目，如无意外这应是杨琛牵的线。

　　胡瑶很清楚她的工作职责，就是让代言人卫铭恩在节目里尽可能多地插入使用产品的镜头，如果顺势夸一夸刺激粉丝消费那就更好了。

　　傅肖晨有轻微近视，工作时总戴一副细边金色眼镜，显得很衣冠禽兽。

　　他摘下眼镜揉了揉酸涩的鼻梁，状似漫不经心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让你去跟组拍摄，有没有信心？”

　　*

　　胡瑶回到家的时候已近凌晨，她像是泄了气的气球，躺倒在客厅的沙发上，瞬间陷入柔软，整个人一下子放松了，丝毫动弹不了。

　　她深深叹了口气，早知这一行熬夜通宵是常事，但身体到底受不住，漫长的一天又熬完了。

　　今年举国大庆，为了市容建设，夜宵摊小吃大排档都被取缔，她饿得眼冒金星，刚想打开外卖软件叫点吃的，就听到阁楼上传来了脚步声。

　　是柳叶——她的房客之一。

　　她开了客厅一盏暗灯，随意穿着一套浅紫色过膝睡裙走到冰箱旁，“你才回来？”

　　“嗯。”
　　“饿了？”
　　“饿了。”
　　“吃点什么？我准备烧个泡面。”
　　“好，也给我来一碗。”

　　柳叶是个网络悬疑作家，她创作的《今夜无人》系列很有名，在去年之前她还是个默默无闻的网文作者，直到被某个小鲜肉艺人安利到微博上，引发了激烈讨论，一时名声大噪，听说从一夜爆红至今接近一年的时间，还没有人能拿到她的IP，业内人士纷纷跃跃欲试。

　　这是柳叶搬来胡瑶家后才发生的事，她有点迷信，总觉得胡瑶家风水好，是以对她很是客气。
　　胡瑶家三房一厅，在顶楼，送了个阁楼阳光屋。

　　柳叶看中她家的阳光屋，阳光屋连着其中一个单间，又能在窗子边看到高架路，她说自己喜欢看高架的冰冷匆忙，可以刺激写作灵感，所以比隔壁的金素素多加了一倍的钱争取到了这个单间。
　　胡瑶想要出租房子的原因也很简单，月薪五千不够她用的，又不想问家里人要钱，只有出此下策，好在两位房客都是正常人，三人相处融洽。

　　金素素跟胡瑶是大学同期，两人在钢琴选修课上结识，很谈得来，她性格可爱善良，活泼外向，是个很有人缘的乖女孩，她本是C城人，毕业后留在S市，运气好被恩师推荐留校任用，成了体制内人士，也成为了胡瑶的第一个房客。

　　金素素作息一向规律，朝八晚五，十点之前一定熄灯，不过今夜似乎睡不安稳，听到客厅里传来声响，也开了门赤着脚跑了出来。

　　“你这样不冷吗？”接近年关，已经立冬了，胡瑶忍不住关照。

　　“我热死了才醒的。”金素素探头探脑，“吃什么呢？加我一个。”

　　柳叶换了口大锅，调大了火，水声煤气声咕咕作响，放在一旁的两包泡面已经被撕开了口，随时准备下热锅。

　　“我要加蛋。”

　　金素素从冰箱里拿了两颗鸡蛋，小心翼翼放在流理台上，以防滚落。

　　胡瑶突然福至心灵，一个激灵从沙发上爬起来，跑到柳叶面前问：“那个推荐你小说的小男生是不是叫卫铭恩？”

　　“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哦，ITV明年年初会和他有合作。”

　　胡瑶知道柳叶面上不说，心里应该还是很感激卫铭恩这个伯乐的，不过对方刚成年的事她知道吗？要是知道自己是被一个年纪这么小的男生赏识，不知柳叶会作何感想。

　　不过这事也说不准，艺人改年龄的事大众早已习以为常了。

　　她心里犯嘀咕，却听柳叶道：“那以后要是见到，帮我去要个签名吧。”

　　“你自己怎么不来？我知道ITV也有意向买你的版权，不止ITV，各大影视传媒公司都想改编你的小说。”

　　胡瑶不止一次跟她讨论过此事，她好歹也是中文系出身，知道自己的房客是个悬疑小说家后，还去拜读她的小说。

　　柳叶是天赋型作家，笔下的文字很有灵气，她的创作先前只是在某个名不见经传的文学网站上连载，因情节别出心裁、各种反转引人致胜，凭借强大的文字渲染能力，渐渐地被一些灵异爱好者发到了论坛上，是金子总会发光。她能有今天的成绩，靠的不仅仅是运气。

　　她的成功是有迹可循的。
　　真是优秀啊。
　　优秀得让人羡慕又嫉妒。

　　“我跟瑶瑶想法一样，叶子姐，”金素素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的同时附和了一句。又探头看看烹饪的进度，直起身来说：“好香啊。”

　　泡面的香味一瞬间在厨房里溢开，一口大锅放在餐桌正中央，锅中煨了两个嫩白软糯的溏心荷包蛋。

　　柳叶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只道：“吃面吧。”

　　胡瑶踏入社会的这半年，在这个行业收获颇丰，也算学到了不少支微末节，她实在觉得放弃影视版权是件很可惜的事。

　　但偏偏柳叶对这件事很敏感，而且意外地抗拒。

　　柳叶不抗拒成功，小说出到第三部，出版成书，被卫铭恩推荐后，卖到脱销，但她却拒绝进一步的成就。

　　这在胡瑶的理念里，就是跟钱过不去啊。

　　她三缄其口，但胡瑶猜出对方应有难言之隐，当事人不同意，她也没辙，总不能把刀架人脖子上威胁她吧？

　　这项议题再次作罢。
　　*
　　胡瑶最近天天跟着傅肖晨同进同出，往日加班太晚的话，出于安全考虑，傅肖晨都会载她回家，渐渐变成了惯例，习以为常。

　　今天却是巧了，结束工作时已接近凌晨，他刚拿起车钥匙电话就响了起来，胡瑶本能地瞄了一眼屏幕，“狗脾气”三个字赫然在目。

　　傅肖晨瞥了她一眼，接起电话往工作室外走，“在哪？”“在哪？”“别逼逼，我问你在哪？”
　　在哪三连。

　　胡瑶很少见傅肖晨用这种毫无耐心的口气说话，来不及诧异，他脚步匆匆折返回头，拿起放在椅子上的外套，头也不回就走了。

　　没走几步像是想起了胡瑶还在那，驻足回头同她讲，“我去找个人，今天你自己回吧，到家给我消息。”

　　她下意识觉得傅肖晨谈恋爱了。

　　他的脸上很少会出现这种急躁的表情，即使真的急了，也不会表现在脸上那么明显。
　　英雄难过美人关，是她的第一反应。

　　胡瑶挥挥手，无声的口型，“去吧。”

　　胡瑶从办公室走到大厦门口，一路上在想狗脾气到底是谁，这几个月她现场跑多了，从导演到编剧到监制，见过的狗脾气也很多了，即便没听到话筒那头的声音，但仅凭女人的直觉，胡瑶认定对方是个女的。

　　十一月的风萧瑟凄然，吹得人骨头痛。

　　道路两旁的大树叶子渐渐泛黄，随着风来叶落至地，暖黄色的路灯下孤零零只有胡瑶一个人的影子。

　　接近年关，更深露重，没了傅肖晨的护送，她只得喊了部网约车。

　　等待的过程中，她裹紧了风衣，满脑子都在思考傅肖晨的事，以至于忽略了那个从出电视台后就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可疑人物。

　　电视台的地段好，交通也复杂，附近不太方便停车，等了许久，司机才打电话给胡瑶，让她走到另外个可以停车的口，胡瑶一边应声一边转身往侧门的方向走，冷不丁看到戴着口罩和帽子鬼鬼祟祟的人影，她不由得愣住了，发觉哪怕这人全副武装，四年的记忆还是骗不了人的，她一眼就认出这是郑世杰。

　　“你干嘛？在这等我？”

　　他显然没想到胡瑶会发现他，更加慌乱了，摘了口罩，眼神里盛满了情绪。

　　胡瑶不愿细看，这人当时太绝情了，早就把两人之间仅剩的一点情意撕碎了。

　　郑世杰仅比胡瑶高半头，但他常年健身，故而身材精而不瘦，人自然显得长条条的。

　　胡瑶曾一度觉得他连穿羽绒服都很好看，今天他穿了件灰白格的风衣，黑色的帽子，可佝偻着背，一点精神气都没了。

　　他没有出声，胡瑶叹了口气，“没什么事我走了。”

　　“瑶瑶……”擦肩而过的瞬间他扯住她的手臂，“我忘不了你……”

　　胡瑶呆在原地，这一瞬间有种可笑的情绪开始泛滥，忍不住讽刺，“大哥，二十一世纪了，不要那么狗血。”

　　这种恶心的台词，他是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呢？搞得像是胡瑶甩了他一样。

　　“我……”他神色显得很痛苦，“我错了，原谅我好不好？”

　　胡瑶笑了，她仿佛听到一个世界上最滑稽的笑话，甚至笑出了眼泪，“拜托，你电视剧看多了？凭什么你动动嘴皮子，就好像曾经伤害过人的不是你一样？你要我原谅你什么？原谅你劈腿？原谅你当初那么无情？怎么，现在发现我比别人好，又调转枪头来求我原谅？我凭什么要听你话原谅你？”

　　更何况，她也跟金素素说过，吃回头草的人很逊。

　　他无言，看起来很愧疚，手却不肯松开，“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但我忘不了你，我看到别人都是你的影子，没有人比你更好，更……”

　　“Hello？哥们，你在干什么？”

　　突兀的口哨声，打断了郑世杰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