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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恻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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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下午四点,在汽车站买票回来,快排到我,前面一个大姐——不是排在队里买票的,在窗口旁边一直急切地问,十四岁的小孩没有身份证可不可以买票啊?问了好几次,窗口里的售票员没理她。
我以为是她没听见,排到我的时候,我给那个大姐示意,可以排到我前面对着喇叭来问。大姐表情突然变得尴尬,下意识摆手说不用不用。
我问售票员,还有没有去林州的票?她说有。
这个时候,那个大姐好像想起来什么的样子突然挤到我前面指着我问售票员,可不可以让她带个小孩啊,十四岁看我犹豫,售票员突然发火,你能给她带吗你?那又不是什么东西?那是一小孩,你付得起责任吗?说完我,又对那个大姐说,去公安那儿开证明。大姐颓颓地走了,我尴尬且手足无措地接过了票。
我想不通这件事,心里一直有种怪异的感觉,一直想。直到想到在学校时的一天。
这天和舍友们闲谈,谈到社会上一些不好的现象,我一直忘不了那个在我看来是一个很有代表性的出自中产家庭的女孩的发言。她说,她曾经看过一个报道,说日本有很多年轻人,在城市里没有固定的工作,就是必要的时候打一些零工,平常就流浪住在街上,根本不想有正常的人生。
她说,她觉得这些人就是社会的隐患。我想象力比较夸张,她说这话的时候,我以为她说的是,她认为这些人像一颗炸弹,随时都可能抢劫、杀人、□□。
她还说,那些把大学生骗走,戴上脚铐做媳妇的农村人太可怕了,她觉得,坏人天生就是坏人。我不知道怎么讲我的话了。
一样的心情。
无疑,她们非常自信,立场分明,像个大人。我只是,非常难过。
我看《末代皇帝》,刚看开头,看到那个特别小的溥仪,三四岁,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被慈禧的一道旨意,强抱进宫里,看他登基的时候坐不住地跳下龙椅,看他问太监什么时候能回家。好电影就是这样,只是一个开头,就已经有意味强烈了起来,你就知道,这个小孩,他的一生,已经被政治锁死了。
只要活着,就是辛苦的事。我们都是如此,但是,我们的每个字、每句话、每个念头、每个举动,都不无辜。我们创造政治、经济、教育、审美,又被它们困住,但我们,没有一个的底色,不是人。
大人或许就是,信任秩序,但不迷信秩序。无能为力的事,交给秩序,在小事里尽己所能,不为什么无私的目的,只为不迷失自己,不成为,纯粹的,商业阶级产物,不成为,纯粹利己生存的,高级动物。清醒一点,没什么坏处。在盛世里,痛苦,也不是什么坏事。
我们被局限得厉害。
我回家的时候,我爸嘱咐我,遇到人就说,是请假回来。我在家,去上厕所完,回客厅,我妈本来在街上,回来之后,跟我说,你关门那么大声,让人听到了不是。我现在好像一个逃犯,藏在家里,我妈是包庇我的共犯。可是我不知道,我犯了什么罪,又是谁在通缉我。我不能理解其中的复杂。
我在家看书,王小波。我妈跟我说,你别看了,对你的前途一点用都没有。她不知道,我对这个世界的困惑好奇和问题,已经不是前途两个字就能解决的了。
所有对我好的人,除了对我好,他们无能为力。我只有,自己熬过这漫漫长夜,最终看到我的,旭日东升。
无论怎样,人生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