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缘》meowmeowjam

1、景纯：与众不同的少年

　　枫城，最南端，枫城一中。
　　高一，教学楼，4班角落。
　　正是上课时间，老汪正在讲台上滔滔不绝的讲着“with的独立主格结构”。一位少年正安静的看着窗外。蓝湛湛的天，软绵绵的云，黑魆魆的山。山顶上孤零零的站着几桩树，时不时有一两只无名的鸟儿掠过。划破那湛蓝天，击散那软绵云，一声鸟鸣，顺带震动这黑魆山，惊醒这孤零树。
　　少年不知这是第几次沉醉在如此之好景之中了。
　　“景纯，你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with the…’，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汪老师总算是从自我满足的讲授中清醒，在那已经不能用瓶底的薄厚来衡量标准的茶色镜片辅助下，注意到又是在角落里发呆的袁景纯。
　　“不会。”
　　“老规矩。”
　　“哦。”
　　少年自觉的拿着英语课本，走到教室外，靠墙站着。
　　熟练，利索，一气呵成。
　　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这个名叫袁景纯的男生，很是享受的样子，慵懒的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微眯着眼。在日照的洗礼下，换了个更广阔的视角，继续欣赏着自然风光。
　　上午最后一节课，好不惬意。
　　袁景纯此刻正仔细的盯着教学楼之间的小花园儿。
　　有一只雀儿，试探般的走走停停，东张西望。好像一个害羞的姑娘。
　　他正准备继续观察下去的时候，一阵下课铃响起，惊走了这害羞的雀儿。
　　袁景纯回到教室，将英语课本塞回课桌。拿上饭卡，径直走出教室。
　　熟练，利索，一气呵成。
　　相较于方才的空无一人，现在教学区内已经熙来攘往了。同样服装的人行走在同一条道路上，要去同一个目的地吃饭。真是奇怪。看到比肩接踵的人，袁景纯不经意皱起眉头，颇是烦躁。然而他并不停下来，只是同往常一样，独自一人行走在人流边缘。直到走进食堂，看到更多的人来来往往。
　　袁景纯驾熟就轻的走到最短的一列队后面，随着打饭窗口把队列蚕食的越来越短，他一点一点的向前移动。打完饭后，他又轻车熟路的走到食堂最边缘的位置坐下来。仍旧是一个人。甚至由于处在边缘的缘故，周围几张桌子也并没有人。

　　吃完饭，袁景纯走出食堂，又顺着人流边缘，向宿舍走去。
　　向那个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宿舍走去。
　　一中标准的宿舍是四人间。然而4班住宿的男生有9个。袁景纯也因此得以一人独占一间宿舍。至于其他两间宿舍，他已经不记得有些谁了。
　　回到宿舍，他顺手从书柜中取出一本太宰治的《人间失格》，躺到床上看了起来。只一小会儿，他便睡着了。
　　醒来以后，他看了一眼闹钟，“1:43”，又一次醒得比闹钟早。用清水洗一把脸，提上水壶，袁景纯极不情愿的又向教室走去。
　　下午第一节课是历史，袁景纯准备认真听一节课。至于其他三节，当然是——逃。
　　历史课一下，他便走出了教室，去学校的芙蓉池边。作为枫城最好的中学，一中除了升学率最高，占地面积最大，景致也是最美的。袁景纯逃课，几乎都是冲着这风景来的。然而即便是逃课，也不会有任何人会发觉。毕竟他的存在感太低，太低了。

　　他先是在操场上走了一圈，764步，比往常多了两步。看到远处山上那座塔，袁景纯又一次出了神。原地伫立许久，他才走向芙蓉池。
　　虽说盛夏已过，这荷花却仍傲立在池中，正开的热烈。荷叶下，鱼群来回游动。他没忍住，将手缓缓伸向水面。在指尖点到池水时，一圈圈涟漪泛开来，鱼群一瞬消散。却是出奇的寂静。整个校园内，此刻，仿佛只有他一人。
　　孤零零的一人。
　　时间静止了一般。袁景纯保持着刚才的动作，指尖仍浸在水中，一动不动。
　　是啊，孤零零的一人。
　　没有人在意的一人。
　　即便是逃课，也不会有人注意到的一人。
　　直到鱼群再一次游回来，他才回过神来。可连这鱼儿，竟也是成群结伴的啊！
　　袁景纯突然想大哭一场，然而他不敢。只能强忍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儿。
　　他终究是没哭。看到远处两个校园保洁人员走了过来，他站了起来。在这一瞬，眼眶里的泪水消失的无影无踪。
　　抬头望去，蓝天白云黑山翠木。好风景。近处的楼却仍是空旷，没有学生的嬉闹，倒也出奇的安静。若再仔细些，你可以听到公路上汽车驶过的声音。
　　袁景纯来到了碧波桥。坐在桥头，正好可以看到柳条湖畔，整齐划一的杨柳。他坐在桥头，拿出中午看的那本《人间失格》，摊开读了起来。
　　“所谓的世间，不就是你吗？”
　　读到这儿的时候，袁景纯再也忍不住了，把头埋在双腿之间，滑下一滴泪水。片刻后，又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继续翻看书本。

　　三节课的时间一晃而过，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去其他地方。随着下课铃声的响起，下午的课程便结束了。
　　相对于中午，袁景纯更喜欢下午。毕竟下午他不必独自一人去食堂。而是去书店。学校书店很小，人也是寥寥。但他喜欢这样清静无人的环境。不，还是有人的——那位年轻的书店老板。
　　“来了啊。”老板正在打游戏，漫不经心的说道。
　　“嗯。”
　　“你要的书我放到最边上第三层了，自己去找吧。”仍是没有抬头。
　　袁景纯没有回答，直接走向目的地，找到了自己要的那本《斜阳》。
　　回到柜台前，袁景纯从裤兜里摸出一张百元钞票，和《斜阳》一起放在老板面前。
　　书店老板这才抬起头来，把手机放到一边，边找零钱边问：“津岛修治的书你快要集齐了吧。”
　　袁景纯看着老板，接过钱：“《女生徒》。”然后走出书店。

　　太阳已经落下了，天色也变得昏暗。
　　他回到教室时，已经来了不少同学。然而并没有人注意到他。回到自己位于角落的位置，他看向那些同学。
　　嬉笑，喧嚣。
　　聒噪。
　　然而他自己却是出奇的安静。
　　安静的看着这吵闹的世界。
　　果然，即便是消失了三节课，他们也并没有发觉。也罢，反正早就习惯了。
　　自从那个男人…
　　袁景纯不知为何又会想到他，想到那一天。但他很快阻止了自己继续想下去，转头望向窗外。天，云，山，树。都变得一样的昏暗。几颗星子已经耐不住寂寞，迫不及待的提前溜了出来。
　　再次醒来时。教室里已经没有人了，教室里的灯也被人关掉了。只有走廊里的灯光透过窗子，照到教室里来。还好，不是太黑。
　　墙上的石英钟滴答，滴答。“9:43”。
　　又睡嗨了。已经放学13分钟了。教室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看来，以后在教室里也该配备闹钟了。
　　拎上水壶，去打水的时候，路上的人明显少了很多。只有几对情侣，仍在路边角落依依不舍的卿卿我我之中。
　　在打水处接满水，变重了的水壶让袁景纯感到莫名的踏实。
　　回到宿舍，洗漱之后，听到隔壁宿舍杀猪似的嚎叫，他拉开书桌旁的抽屉。
　　一盒香烟，一瓶酒，一个本子，一支笔，一把匕首，一瓶药。
　　干净，整齐。
　　袁景纯拿出本子与笔，写了起来。
　　“你说我死后是会上天堂，还是会下地狱？”
　　写完后又放回抽屉。拿出烟，走到宿舍阳台上。
　　月亮很圆，很亮。
　　袁景纯燃上一支烟，然而只是夹在手中。看着火星一点点的向下漫延，烟雾向上升腾，在这烟雾中，他似乎能看到很多很多。
　　烟草燃尽，将烟蒂扔下，他回到宿舍，从书柜上拿出另一个本子。
　　这是他最近在写的一本小说：《游离》。
　　直到零00:30，他才意犹未尽的合起本子。已经超了半个小时了，再写下去，明天会迟到的。
　　躺在床上，他又不经意间想到下午逃课时那群游鱼。
　　梦里，他又看到那蓝湛湛的天，软绵绵的云，黑魆魆的山，以及山上孤零零的树。好风景。
　　而整栋宿舍楼，全部宿舍都已陷入沉睡，一片漆黑。只有101，袁景纯的宿舍，灯依旧亮着。
　　巡逻车驶过，车上新来的安保人员看到了，问旁边的同事：“那个宿舍灯还亮着，用不用上去看一下？”
　　“101啊，这个宿舍以后不用管就行了，”另一个人说，“查宿老师都不查他，以后习惯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