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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古代世家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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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京城最热闹的事情,当属备受瞩目的靖安侯府世子将娶妻姜氏。
靖安侯府因军功而封侯,领十万雄兵,将西南蜀地纳入大明囊中。现如今,国人莫不是是崇文尚武,无论是谁,谈及老侯爷,皆是敬佩万分的。当时的世子,现如今的靖安侯也是少年英雄,早早地便跟随父亲上阵杀敌,当得起长辈们赞一声,虎父无犬子。如今亦被天子信重,执掌了四分之一京都护城军,端的是位高权重。现任靖安侯夫人跟当今太后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感情自是深厚,让其他勋贵之家羡慕不已。
这般的权贵之家,按理说应是万事得意的人家,然而,这世上多得是人力所不能及之事。慕世子自打出了娘胎,便是体弱多病,甚至曾有流言直指老靖安侯杀虐太重,损了阴德。直至世子越长大越是俊秀,凭借一副风吹即倒的羸弱身躯,硬是将同一年龄段的世家公子全部比了下去。谈及靖安侯世子慕世安,时人均是叹息不已。长辈们为其惋惜,任你才华横溢,却唯独缺少了一副健康的体魄。同辈们敬佩嫉妒,但心中未曾不松了一口气,慕世子越是优秀,就衬托的他们越是平庸;而京中的闺秀们,莫不是扼腕叹息,公子如玉,却非良人。
慕世子出生之际,太医曾断言,此子于娘胎中受难,心肺较常人弱些,即便是好好养着,只怕也是活不过双十之数。之后,靖安侯府虽求医问药无数,险而又险地挺过了二十之劫,不过又一年多的时间,却已然差不多是油尽灯枯,任何人都能看得出来,生机已逝,如今只不过是在熬日子罢了。
侯夫人年轻时伤了身子,终身只得那么一子,自是不愿意受那白发人送黑发之苦,也不知受到了何人的点拨,欲寻那八字相合之人,与世子冲喜。恰巧护国寺得道高僧明觉大师于宫中讲经,便求了一生辰八字,后遍寻京中待嫁闺秀,八字相合者仅一人也。如此巧合,更是让人惊叹,莫不是天意如此。侯府放出话来,要上门求亲,对方便欢欢喜喜地在家中等候官媒上门。
这么一桩门不当户不对的婚事本该低调举行,却不知靖安侯府行事出人意料,竟去宫中求得了太后懿旨赐婚,让原本就显赫的慕家更加令人侧目,也让原本籍籍无名的姜家之名在一日之内响彻京都。
姜氏清婉,年十七,父母双亡,寄居于叔父家中,性格孤僻,不喜走动,所识之人寥寥。两方结亲之事一出,如在水面砸下巨石,好事之人多方打听,竟于短短几日之日将其父辈祖辈过往之事均探查一清。
姜家以医药传家,姜家子弟多得是悬壶济世之人,姜清婉之父曾为宫中太医,然因得罪宫中贵人,被下狱贬职,后来虽然出了牢狱,却伤了身子,没过多久就去世了。姜夫人与夫情深,哀伤过度,不久也跟着去了,只留下一十岁幼女,跟着叔父讨生活。
大明女子十二三开始说亲,十五及笄,十六出嫁,然姜清婉年已十七,仍待字闺中,盖因父母在时曾许下一门亲事,然及笄年后,男方丧父,需守孝三年。双方商议过后,自有一份默契。若姑娘等上三年,待男方出孝后,两家仍结两姓之好,若中途有什么变故,也怨不得任何一方。
现如今,也因为这一耽误,反成了与慕世子的因缘。京中不知多少因为八字合适,姑娘却已然出嫁的人家捶足顿胸,后悔不迭。毕竟靖安侯府的门第足以让无数的人家忽略慕世子的身体状况。
姜家为杏林世家,然姜二爷对医药却是没什么兴趣,反而步入官场走仕途,只是官途不顺,汲汲营营多年依旧是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在这遍地贵胄的京城仅排在末流。此次,与侯府结亲,于他而言,却是天赐良机,只要靖远侯稍加提拔,升官之日,便指日可待。
一为温雅如玉的名门公子,一为寄人篱下的可怜孤女,一为病入膏肓的将死之人,一为豆蔻年华的娇弱少女,说好听些是结亲,说不好听点是就是冲喜,这样一桩亲事怎不令人唏嘘。
姜府。
一名鹅黄衣裙的女子小跑着,声音有些喘,而脸上却是笑意满满,不一会便拐进了一处位置偏僻的院落。
这应该是一处长时间没有修葺的院落,墙面上长满了爬山虎,有些地方甚至都起了裂痕,门口撑着房梁的柱子上红漆也剥落了不少。院落中零星几个下人,各司其职,规规矩矩,整个院落显得十分安静。
“姑娘,姑娘……。”人未至,咋咋呼呼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可见这人是一个活泼的性子。
姜清婉坐在靠窗的榻上,正听奶娘张嬷嬷说话,说的是成亲需要注意到的礼仪规矩。
“别老这么一惊一咋的,没点规矩,到了侯府,丢的都是姑娘的脸。”张嬷嬷叱道,声音虽然严厉,但是却没有责骂的意思,不管是姑娘还是赤芍,都是她看着长大的,情分自然不一样,心底里还是非常疼爱这个活泼的小姑娘的。
赤芍马上收敛脸上过于外露的笑容,规规矩矩地行礼,却在低头的时候,偷偷吐了吐舌头。
张嬷嬷看到她的怪模怪样,瞪了她一眼,倒也没说什么,只是眉间的褶皱更深了些。他们小院平日里也没什么人会来,因而,规矩也松泛些倒养得这小丫头没规没矩的。其实这也是因为姑娘太过于安静冷淡,她总想着,赤芍活泼些,总能让这个小院显得不那么冷清。现在倒好了,姑娘要去高门侯府,那里岂是一般人能够进的地方,不说那些厚重的礼节,单说日常的规矩,那也是一箩筐一箩筐的,一言一行都要被别人看在眼里,是万万不能出错一步的。但赤芍的性格哪里是一时半会能够改得过来的。二夫人新送过来的丫头,规矩倒是好,但是没接触几天,着实不敢相信她们。每每想到这里,张嬷嬷都是一脸愁容。
姜清婉看着,嘴角上扬,扯出一个极淡的笑容,很是好看。
赤芍从小跟着姑娘长大的,情分自是比旁人深厚。自从老爷夫人逝去后,姑娘便郁郁寡欢,性格越发沉默,张嬷嬷便嘱咐她,平常在姑娘面前多说一些,能多让姑娘说一句话也是好的。直到与靖远侯府结亲的消息传来,给将死之人冲喜,还是做妾,葬送的是姑娘的一辈子,她们愤怒不甘,却因为人微言轻,反抗不能,只能沉默接受。五姑娘跑来幸灾乐祸,连她和奶娘都愤恨不甘,姑娘表面上看来是一点也不在乎的模样,但是她们一个没看住,姑娘就投了湖,等到她们发现并将人从湖里捞出来,一条命也是去了大半,更何况姑娘本身毫无求神意志,最后竟就剩下一口气了。若不是后来圣旨赐婚,违抗不能,姑娘若是在成亲前出了事情,整个姜家承怕是担不起圣人的怒火,太后又从太医院派了两个医术高明的太医,生生将姑娘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
再则,圣旨赐婚,姑娘进侯府也不是为妾,而是为妻,姜家所有人在姑娘面前唉声叹气,哭哭啼啼的,求着她好好地嫁入侯府,姑娘没法,只能强撑着,到底是活了下来。只是那之后愈发沉默。还是奶娘安慰她,女子生来便是要嫁人的,嫁入侯府也不过是换个地方,再差也不过是如今了,名为小姐,实则在府中如透明人一般,谁都看不见。
以前的姑娘,万事不放在心上,每日里除了看书,就是照顾她那宝贝一样的小药草园子,但就这两三天里,姑娘似乎产生了某种变化,具体是什么样的变化,她也说不上来,只是觉得姑娘待她好似不像从前那般亲近,而且平日里的习性似乎也变了些,比如对药草园子却不怎么上心了,更甚至拿药当饭吃,一天三顿,一顿不落,自己配药,自己熬制。就这么两天时间,药园子里的药草已经用了七七八八,不够的,也拿了这些年存下来的悌己银子到外头的药铺买。开始的时候,姑娘这样子吃药把张嬷嬷唬了一跳,以为是姑娘是为了躲开婚约变着法地折腾自己,也劝了几回,但姑娘固执起来,却是谁的话都不听的,张嬷嬷毕竟只是个奶娘,虽心中忧虑,也不好管的太多也就不再说些什么。
现在的姑娘白净健康,眉目有神,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但是要让她仔细说哪里不一样,她又说不上来,只觉得,现在的姑娘一改过去那病弱忧郁,多愁善感,反而变得沉静自信。大概是要当侯府少夫人的原因,姑娘如今越发有高人一等的气势,大姑娘、三姑娘站在姑娘的身边,也跟个丫鬟似的。虽然姑娘不容易亲近了,但是她心里却连一丝一毫的埋怨也无,姑娘越是厉害,他们今后的生活越是好。
悄悄地抬起眼,想打量姑娘的神情,谁知一抬眼便却对上了姑娘看过来的视线,赤芍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扯了扯手中的帕子,轻声说道:“姑娘,今儿个晒妆,我去前头看了,三十六抬呢,满满当当的,比大姑娘出嫁的时候还多,二老爷二夫人这回可是大方了一回,侯府送来的聘礼全部充作嫁妆,由姑娘带走呢。”赤芍和奶娘张氏都是原来跟在姜清婉身边的人,便称呼现在的姜老爷姜夫人为二老爷、二夫人。
“阿弥陀佛”,张嬷嬷双手合一,念了一声佛,说道:“二老爷二夫人还算有良心,姑娘有了这一笔嫁妆,侯府必不能小瞧了去,万一以后有个好歹,也能过得舒坦些”。
赤芍深以为然。
姜清婉虽说是去冲喜的,但是却是不能摆在明面上的,毕竟有懿旨赐婚,侯府的聘礼也下的足足的,二十四抬的聘礼,金银玉石、古玩字画、绫罗绸缎,样样都是精品。便是平日里看起来端庄且素有贤名的姜二夫人看了聘礼也眼热不已,暗地里想用次品替换下来,好的留给自己的儿子女儿。原本给姜清婉准备的嫁妆,也是三十六抬,只是一些真正贵重的东西是没有的,做了样子货,只为了能瞒过成亲当日一干看热闹的人罢了。
只是不知道哪个下人在姜老爷耳边说漏了嘴,惹得姜老爷动怒,直接当着下人的面训斥了她。姜夫人只当能瞒过众人的眼便可,横竖是过去冲喜的,侯府那边必是不重视的。却不知,现如今不仅全京城的百姓都在注目,连皇上太后御史们都在关注。稍微有点风吹草动,都能传的沸沸扬扬,碍于明觉大师和宫里贵人的脸面,谁也不能说他卖女求荣,但凡嫁妆薄了,苛待侄女的名声也就传出去了。一旦在皇上太后或者御史们面前挂了号,他的官途也就到头了。
再则,女子的嫁妆,说是由个人支配,但是实际上,谁家女眷的嫁妆不是用在夫家,侄女的嫁妆最终还不是归于侯府。侯府收取嫁妆的时候看到那么寒酸的东西,可不是把侯府给得罪死了。
姜老爷大骂愚妇蠢妇,一拂袖,转身去了姨娘院落。
这些本不是外人能够知道的,但是老爷和夫人吵架了,大家还是知道的。在这个节骨眼上吵架,除了姑娘的嫁妆,也没有其他什么事了。
今日这嫁妆一晒出来,赤芍就偷偷跑去看了。看的是眼花缭乱,古董字画什么的,她不懂,但是金银玉器,钗环头面,这些实在的东西已经足够晃花她的眼睛,因而喜气十足地跑回来报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