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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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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后,陆远山携段飞音前往天水参加农坛大会。前任武林盟主在此被杀,江湖中资历之士们召集各派掌门参加农坛会,推选新任武林盟主,并解决前任盟主门内纠纷。
段飞音娇生惯养,本受不得颠簸之苦,但她为示好丈夫,坚持前往。为免耽搁行程,陆远山携妻子仆从很早便上路了。一路行进得慢,也是为照顾除次出远门的段飞音。
一行人行至天水城外的多弥山,当日已是午后时分。此刻酷热干燥,明晃晃的太阳晒得人昏昏沉沉。因缺水少雨,此处缺乏植被,鲜有绿意。段飞音呆在车中,直觉胸闷气短。当此之时,却听得道路两边一阵呼啸之声,霎时间群马蹄声响动,她撩起帘子一看,却只见漫天的尘土。
漫天而起的尘土消散后,她才看见有一群骑马的汉子围住了她的马车。段飞音急起来,想喊陆远山。她被叫下马车,立在前面的一匹墨色马上坐了一个用白巾掩住脸的男人。
“你是谁?”段飞音问道。
蒙面男人两只眼睛看住她,道:“有胆量。可惜你的丈夫比你差远了。”
“远山?”段飞音颤声道,“他在哪里?”
“他走了。”旁边一个骑枣红马的人说道,声音里满是鄙夷,“跟一个白面小子跑了。我们打开车门的时候,他们正搂在一起呢。”他看了看脸色发白的段飞音,“他把你留下给我们做票了。包括你们剩下的人和马车。”
“他不会...”段飞音艰难的说着,“他不会打不过你。”
“他确实打得过我,可是要打过我们,”蒙面男人看看周围,将身边的马队巡视一番,“那恐怕很难。”
骑枣红马的人从旁说道:“而且,我还记得他光腚的样子呢。真他妈有意思!”
“你们觉得,他会来赎我么?”段飞音漠然地看着地上的黄土。
蒙面男人轻然道:“很简单,不来赎我就撕票。况且,我给他喂了点药。如果他不想死的话,我想他会来赎你的。”
段飞音在多弥山西北山沟里的一个小村子呆了一个月。宋祁,就是那个蒙面男人告诉她,已经接到陆远山的回音,他表示下月初三会亲自来交赎金,接回妻子段飞音。
五月初三。再过两天就是端午。
宋祁立在山头,身下的墨色马不时在地面敲敲蹄子,发出“得得”的声音。不知怎的,他有些心烦意乱起来。远处出现一个小黑点,逐渐扩大,很快清晰起来,是陆远山。他身后的几丛枯草被微风吹动,胡乱摇着头。
“陆掌门果然言出必行,一诺千金啊。”宋祁勒勒马头。
“你要的黄金我已全数带来。”陆远山踏马近前,抬头望上去“可请下来说话?”
“好,只要把金子带来,就非常好了。”宋祁策马下行,“我是很好说话的人。”
待立在陆远山对面,便听他开口道:“只是你要取我这黄金,当有条件。”
“规矩我当然知道,剑谱和你妻子,我自当奉还。”宋祁昂首道。言语间,他从怀中摸出一物,掷向陆远山。
陆远山接过此物,一见之下,果然是碧水剑谱并一小瓶药丸。他轻笑几声:“你怎知道我言及此?”
“那你所要为何?”宋祁不解道。
“容易,那便是你这一条命。”陆远山冷眼看着他。
宋祁大笑:“果然容易。当日你弃妻自逃而去,我便知你不是磊落之人。如今看来,我竟是没有错看你。要我人头,你便取来。”
陆远山只顾冷笑,半晌,方才道:“你当日授我奇耻大辱,还道我会放过你么?未免太轻狂了些。”说罢,他拿出一个竹筒,往空中发射而去。那竹筒升到高空,腾起一阵五彩烟花,并发出响动。
宋祁正觉不妙,正在思量是否要拨转马头,当下避去。就在这踌躇之间,却见前方土丘间不知何时浮出大群人马,黑压压迫到城下。
“今日我便与武林同仁一道,向你这掠人妻室、杀人劫财的强盗讨还道义!”陆远山此言一出,那群黑蚂蚁般的人马便杀将前来。
这些人都是各门派选出的青壮精锐,正是容易热血沸腾、受人煽动的时候,个个都想干出点成绩,以求门中地位高升,此时一听陆远山一番豪言壮语,头脑一热,全都冲了上去。宋祁的人马虽个个都是不要命的主儿,但无奈寡不敌众,很快败下阵来。厮杀之中一片混乱,很快尸首遍地。
陆远山高声喊道:“宋祁!宋祁在哪里?!别让他跑了!”
段飞音抚着微微凸起的肚子,默然的坐在房里,却见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冲进屋来。她吓得心突突直跳,只见那人冲进来就倒在地上了,她走近前去,混着脏污血迹的乱发,掩着黑红面孔和耷着的眼皮,胸口不住的起伏,那是宋祁么。
宋祁伏在地上,血还在不停的流,淌了一地。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只有出没有进。他微弱的声音传进段飞音的耳朵:“你走吧。你丈夫带人杀过来了...从后山走,免得伤到你。人...我都叫走了,没有人拦你。”
说到这里,他头歪过去,不再出声。
段飞音感到极度惊吓,眼睛睁着好半天不会眨。她看了好一会儿宋祁浑身是血的身体,终于缓过神来。她很快冷静下来,以极快的速度收拾好一个随身的小包裹,就要离开。就在她出门前,她抓着包袱皱着眉头站了一会儿,拿出一个小药瓶,蹲下掰开宋祁的嘴,把里面的药丸统统倒了进去。
陆远山带着小干人马爬到高处,招呼随从拿过地形图。他抿着嘴往脚下看去,前方一片低洼处,寸草不生,丝毫看不出有人生活的迹象。
“往前走,十里处右转。越过沼泽,有座低丘。低丘的下面,就是贼窝。”陆远山有条不紊的说道,“一过去就先结果所有人,再搜盗匪留下的地洞,我可是听说藏有大批财宝。”
跟随的俱是其他门派中人,众人一听,不由喜上眉梢,个个兴奋的眼睛都要直了。一阵呼喝,便都摩拳擦掌,策马奔去。
地形图十分精确,他们很快便找到了这个山沟里的小村子。这座村子坐落在黄土洼之中,看上去荒凉败落,除了几个稍为显眼的窑洞之外,看不到人居的踪迹。
陆远山带着这几人一路前行,却没有遇到一个人,全然是座空村。大家不由颇为失望,陆远山阴阴笑几声:“请诸位先去地洞里搜宝藏,我于这里守住,以免遭人偷袭。”
几人一听,点头称是,各自行动起来。按着地形图找到地洞,拉开洞口掩着的玉米枯皮,果然就露出一个不规则的铁门来。众人相视一笑,眼睛一簇精光。快手的拉开铁门,便挨个遁进洞里去。进得洞里,竟是通风的,呼吸并不困难。虽无光线照着,却都能摸索着前行。众人每人占住一壁,头朝下脚朝上往下摸爬一阵,脑袋充血而双目通红,只见黑暗中数点炯炯的光亮,晃着恍如地狱中恶鬼们的眸子,正是他们的眼睛。这情形本十分可怖,然而众人求财心切,都些微没有察觉,全然专注的往宝贝而去。
往下沉了数十米,眼前顿时豁然开朗,出现一些光亮。虽然不甚明亮,跟先前相比却是大为不同,众人的视线都大大的开阔了。这个地道的底处水平的转了一个弯,可以如同在地面一般往前走了。几个人见有了亮,更是放下心来,大着胆子的轻步向前。因是地形不太熟悉,也不在自己地头,个个都颇为谨慎小心,蹑手蹑脚的放不开。
走了不下多会儿,头前一人低声道:“看!”也未说太多,顺他手所指一看,前面原是成堆的布袋。众人心里一紧,都狂跳起来。近前打量一番,鼓鼓囊囊,想是不少好东西。拿出柳叶刀戳开一个来看,只见从那破洞中溢出汩汩的沙。接在手里沉甸甸,发出淡淡的光。是金子。
确实是金子。
众人自是大喜,其他袋子不用去猜,也可知道是何物事了。按捺住心里的激动,几个人便打算原路返回,前去告知陆远山。正当他们收脚回转之时,却听得有隐约的声音。敛息屏声,细细听去,像是土层隔壁发出的微弱婴儿啼哭之声。几人心下明白,相互交换了眼色,黑暗之中看不甚分明,都提住手脚悄声离开了。
出洞之后,几人自是向陆远山细说分明,心里打起了分财的注意,将洞中的婴啼之声也详述了一番。陆远山笑笑道:“几位辛苦了。我想,财宝倒不必太急,早晚是我们的么。只是若给了这宋祁余孽可趁之机,杀将回来,只怕我们要吃亏,富贵梦也别做了。”
“依陆掌门之见,我们该作何打算呢?”其中一人问道。
“依我拙见,我们应当先找到余孽藏身的洞口,将他们杀个干净。到时候,再坐下来细数财宝不迟。各位意下如何?”陆远山建议道。
其余几人一听,也是甚合心意,便点头答应。商定找到洞口之后,仍由陆远山守在洞口,其余几人便去灭口。到时候清理干净,藏宝之事也自然只有这几人知晓,以免别人横插一杠。
这洞口很快便被找到,将上面的盖子一提,地下便是宋祁残余的部众妇孺了。几人面带血色,嘿嘿冷笑几声,对陆远山说道:“有劳陆掌门了。”便提刀下去。
陆远山面带微笑,甚慰人心。待其余几人全都进入地洞,他便立定,鼻孔里一声冷气哼出,转身开去。回转来之时手里拎了硕大的一个大桶,桶里似装满了水,却透凉质厚,摇着鼓出一片,细看原来是油。他揭开洞口的铁门盖子,将这桶油徐徐倒入,只剩桶底粘着一点,亮亮的挂着丝。陆远山面目冷淡,看不出是何表情,只是沉着脸又离开了。待他再回来时,不只左手又提了一大桶油,右手还掣着一个火折子。这时,他脸上浮现出一丝阴冷神色,将手中的火折子就手丢进洞口里去。洞口土壁上漫着的油很快燃成一片,好似爆开的烟花,在地底生出一片烂漫。片刻之后,就听得地下转来阵阵惨叫呼号,凄厉割喉,塞满了陆远山的耳膜。他喉头鼓动一下,提起一边的那桶油,再次慢慢的注入洞口。神色专注,面容冷静,到后来,那脸上竟浮现出一丝笑意。
洞口腾起一阵火焰,越升越高,几乎蹿出房顶。那强大的火黄色在空中扭曲舞动,晕出模糊的边廓。陆远山站在一边,思绪也几乎被烈焰所融化,他的瞳孔一片光亮,眼前的情景仿佛中元节时满城开出的满天花树,些微纤毫都是严丝合缝,一点儿也没有消散脱节,徐徐绽开后又舔入地上,在半途中熄灭了明丽。
地底下传来的尖叫声也渐渐被火焰所吞噬,越来越低微,或许只是湮没在了腾起的热浪里。地底奔走扭曲的肢体们,包裹着火光,声音都滴血了。
陆远山喉头一紧,像是被人抠住。他晃了一晃神,皱起眉头,随手拿起散落一边的一根木棍,将洞口的铁盖子钩住掩上,紧紧扣住,随后迈出步子离开,喉管里长吁出一声莫名的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