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火花》朔十三

6、第6章

　　“快把我吓死了！”老林脸上的焦虑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额头上一根刚刚绷起的血管，“我是不是跟你说过，在野外，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你往树林里跑什么，嗯？！”

　　林海想辩解一下，然而舌头和下巴继续忽视了他的请求。

　　老林叹了一口气，“现在你除了床上哪都不准去！就这么老老实实地躺着，一直到科恩先生允许你下床为止，听见了吗？！”

　　林海转眼看到在不远的地方，自己身侧的墙上挂着一把吉他。在吉他下面，坐着面无表情的大威尔，和眼眶青紫满脸委屈的阿里辛。

　　林海听到一双沉重的靴子一路敲打着木地板沿着楼梯走了上来。靴子在门口站了一下，紧接着，伴随着一阵吱呀吱呀的声音，房间另一侧的木门被打开了。

　　林海顿时感到一阵宽慰，同时缺油的门枢发出的尖叫也让林海牙根一阵酸疼。

　　乔·科恩，裸果木镇镇长，同样作为裸果木镇治安官以及法官——这两个身份的行为对象往往都是搞不清楚状况的小股拾荒者，而审判结果都是以一发点四零子弹打爆对方的脑袋告终。

　　极少情况下，科恩也要处理一些在镇上歇脚并且同样搞不清楚状况的外来人，大多是因为把经常在酒吧帮忙的大威尔当成一个可以欺负的固执傻小子，或是把偶尔在酒吧喝酒的美莎当成一个可以调戏的乡村小姑娘——不管在哪种情况下，科恩都要保护这些外来人在镇上的安全。

　　起码，不要死在镇上。

　　当然，科恩偶尔还要处理人赃俱获地被外来人发现行窃行为的阿里辛。

　　除了以上身份之外，科恩也是裸果木镇及周边最好的医生，除了对于那些过于不受控的身体异化需要送到格林夏尔去做手术处理之外——如果还有救的话——比如肝脏上长了一个已经金属化了的肿瘤，通常情况下，科恩似乎仅仅通过触碰，或是用上一针他调配的药剂，就能让人们身体中的火花高效地运转起来进行修复工作。

　　“科恩镇长。”老林脱下帽子向科恩之意，“林海醒了，我刚想下楼叫你。”老林油亮的光头反射的阳光让林海眯起眼睛。

　　科恩向老林点了点头，顺手从桌上拿起烟斗，一边从腰间烟袋中捏出烟草压进去，一边向躺在床上的林海走来，不再理会老林焦急的目光。

　　科恩在床边停了下来，掏出火柴在烟斗上划擦引燃后放到烟叶上，猛吸了几口，然后把火柴扔到地上踩灭，一双蓝灰色的眼睛始终盯着林海，让林海感觉自己好像一只等待被宰杀的家畜，而且是山鸡或是鸭子这些个头很小的一种。

　　科恩弯腰解开了林海的左胳膊上的绷带，仔细检查了伤口，然后把手放到林海额头上，皱眉微微抬头，闭上眼睛，彷佛在检视林海的灵魂。科恩的触碰让林海觉得脑袋里的血管都扩张开来，一阵眩晕袭来，轻轻地将整个世界摇晃了一下。

　　科恩镇长睁开眼睛，带着一丝惊讶的表情地拍了拍林海的额头，然后转身看向老林。

　　“你儿子……很幸运。”老乔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随着一声轻叹把烟气喷到了天花板上。“至少在这件事情上。”

　　“之前我跟你说过的，林岳，你儿子体内的莱恩复合体——或者我们说的火花——的行为异常，不过看上去这次倒是救了他一命。”莱恩顿了一下，又吸了一口烟，随着烟丝由闷烧变为红热，老乔的脸被遮蔽在一阵烟雾后面。

　　“虽然对于绝大多数人，异化的结果大概率是一个肿瘤，或者其他什么缓慢杀掉宿主的疾病，不过显然林海身体里的莱恩复合体一直在错误的异化道路上过度活跃——不像你，老林，你那些沉积了金属元素的牙从某些方面上来讲还是一种正面进化，起码不用担心有一天来找我帮你拔牙了。总之，这种负面影响让林海在这个年纪就积累了太多的异化病变。他的左眼已经完全没有视力的是吧，离上次你们来我这儿差不多有一年？十个月？可能还不到吧。并且这些小东西过度的活动和自我复制消耗了太多本应该供给给身体的养料，他现在的身体发育已经跟不上同龄的那些小朋友了。”

　　莱恩用烟斗指了指在墙角坐着的阿里辛二人，阿里辛若无其事地看着房门，心里回忆着上一次被老乔抓住是什么时候。

　　“更别说左边的那个。”莱恩手中的烟斗向威尔的方向挪了一下。

　　“而且他的肺现在已经有纤维化的迹象，”烟斗又回到老乔嘴里，“我要如何跟你形容呢？”老乔坐在椅子上，右手划着圈，试图找出一个形容词。

　　“不能呼吸了。”一句话经过层层选拔从老乔嘴里说出来，“以后他的肺会逐渐失去呼吸的功能，所以——”老乔撇着嘴，把手摊开。

　　“那您的……”老林双手攥着帽子，上半微微身前倾，想要从科恩的脸上找出一点儿希望。

　　“但是这次的确是因为你儿子的特异体质。”科恩打断了老林的询问。

　　“他身体里的莱恩复……火花，不仅对于他自己的器官不那么友好，对外来物的进攻也同样的不留情面。看起来红毛狼蛛的毒液在对他的身体造成太大伤害之前，就被这些数量庞大又特别愤怒的小东西分解掉了，至于昏迷之类的事情，应该也就是身体的应激反应，很快就会没事了。”

　　残余的烟草在一层厚厚的烟灰下，挣扎着发出一丝暗红色的火光。

　　“至于他身体里的火花，”科恩翻转烟斗，把其中的烟灰倒进了桌上的一个小碗里，“和以前一样，我现在依旧没有办法。”

　　“虽然现在它们的活跃程度比我记忆里的要微弱一些，但是恢复到原来的水平也只是时间问题，仍然在我引导的能力范围之外，我的药剂大约也不会有用，他的火花反抗的力量太强了。”

　　科恩把烟斗在手里转了两圈，放回到了桌子上。

　　“强大到我在十米之外就能感觉到他体内的力量。”科恩叹了一口气，“不过很遗憾，并不是可控的力量。”科恩补充道。

　　“那么……我的意思是，如果多打几针，会有效果吗？”老林说话的声音逐渐变小。

　　“它的作用方式并不如同你想的那样，”科恩摇了摇头。

　　“我的药剂本质上是我的血——至少是其中的一部分，主要是被我定向安抚驯化过的火花。在大多数的情况下，你可以把这理解成一种教化的过程，由这些以对宿主做出正面影响为目的的火花，去同化患者身体里那些对宿主抱有敌意的同类，从而减缓或者终止那些负面异化过程。但是对于林海这种情况，显然我的士兵被他体内的火花策反了，明显仅靠药剂是远远不够的，而通过其他极端方式进行的话，并不一定会实现最初的目的，不仅不会把它们引导到正确的方向，还可能会出现不可预知的结果。”

　　科恩微微低头，“我很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