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头骨》sai8086

3、少年B

　　“喂，给你看看我的刀怎么样？”坐在后排的B用轻轻地捅了捅前排女生的背。
　　夏夜里凉风习习，半梦半醒间的S意识到有一个尖锐的金属，正微微的抵着自己的脊椎。
　　“这个人是不是打算要用刀捅我？”这是S的第一反应。
　　“再不看就要上课了噢！”身后传来B带有诱惑性的低语。
　　B的声音和班上的男生都不一样，既不处于纯净的童声，也不同于嘶哑的变声期。醇厚的低音，像琴弓上的马尾缓缓滑过冰冷的琴弦，极具魔力。
　　S闭着眼睛乖乖的转过身躯，“把东西拿远一点啊，不要放在我的面前。”
　　还记得小学的时候，S去大姑妈家过暑假。当时有部正在热播的电视剧，叫《白眉大侠》。上中学的表哥是其忠诚的fans，总是趁着姑妈，姑父上班的时候，把作业本一推，偷偷的溜出书房看电视。
　　一日，表哥看见电视里的大侠和某恶势力浴血奋战，好不快活。痴迷成魔的他邪恶的低笑了三声，向坐在板凳上啃苹果的S走来。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他一个弓步上前，长臂一挥把叼着苹果的S抵到了墙角，顺手拿起躺在茶几上的水果刀狞笑道，“刀，是什么样的刀？金丝大环刀！”
　　反应慢半拍的S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呆呆的看着表哥用刀尖指着自己的眉心奸笑道，“剑，是什么样的剑？闭月羞光剑！
　　招，是什么样的招？天地阴阳招！
　　人，是什么样的人？飞檐走壁的人！
　　情，是什么样的情？美女爱英雄！”

　　语毕，表哥顺手将水果刀挥向果篮，叉起一个苹果。在听完电视剧的结尾曲后，留下呆若木鸡的S，溜回书房了。
　　记得当时年纪小，你爱谈天我爱笑。那把抵在眉心的尖刃给S的童年留下了莫大的阴影。

　　“喂，你干嘛呢？”
　　紧闭双眼的S感觉到B在面前挥了挥手。
　　“你不是被吓到了吧？”看到S的身体有些微微的发抖，B有些慌了神，连一向低沉的嗓音都出现了小小的嘶哑，“别哭啊你。刚才是逗你玩的！”
　　只听到“嘶”一声，然后B就没了声音。“好像是撕纸的声音。”S心想，“他干嘛呢？”
　　S从来都是个见好就收的人，知道B上当了，自然就停止瞎抖，睁开了眼睛。
　　看着B伏在桌上用力的揉搓着手里的纸团，又瞄了瞄散在一旁的作业本，S伸长脖子很纳闷的问道，“你在做什么？”
　　“别哭，别哭呀，别哭，别哭。”B揉着纸团不停的嘀咕道。
　　“小B同志，你到底在干嘛呢？”S实在是不明白B到底想干些什么。
　　“！”B扶了扶滑落下鼻梁的金丝眼镜，仰头对上S的视线，“你？耍我？”
　　“你不也耍我了么？”S不以为然的答道。
　　B低头没有做声。
　　“你揉纸干吗啊？”S还是不死心的追问道。
　　“我没带纸巾。”B小声的答道。
　　“哦…”S点点头，抓了抓脑袋继续问道，“所以？”
　　“纸很韧，我以为你要哭了。”沉默半响的B沙哑的说道。
　　S定格住抓头的动作，低头盯着B双手间早已皱得不成形状的纸团。意味深长的说道，“给我的？”
　　上课的铃声响了，S没有说话，安静的坐回座位。
　　身后的B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曾经有一份真挚的友情摆在S面前，S没有好好的珍惜。如果上天再给S一次机会，S一定会松开B紧捏的掌心，抽出那张泛黄的纸团，将它好好收藏。唉……只是当年的S还太羞涩，没有足够的勇气去接受少年这份纯洁的心意。

　　日子就在小打小闹中飞快的流逝。
　　初中毕业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B总是早退。临近中考的日子一天天的紧张起来，老师们对于这个所谓差生的关心，也是蜻蜓点水，一过即逝。
　　S的身后，越来越沉默。
　　最后一次见面，是在操场。
　　那个夏夜的晚上，月亮很亮。
　　S背着沉重的书包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很烦恼。要是下次月考的排名还是没有提升的话，估计考上重点高中的可能性就不大了。仁慈的父啊，为什么不给我一扇随意门?只要借用一次就好，让我回到过去或是飞向未来，只要不是现在就好。那时的S经常会这样想。
　　“喂。”低醇犹如大提琴般的声音划破寂静的夜空。
　　S抬头循声望去，发现多日不见的B在树下望着自己。
　　跑道旁有一片小树林，那里有很多S叫不上名字的植物。但S认识那棵最高的树，是松树。B就站在那里，看着自己。月光绕过松树粗壮的枝干温柔的覆上B苍白的脸，他看上去有些不同。
　　“你的眼镜呢？”
　　“镜片碎了，没法儿戴了。”B从衬衫口袋里掏出一副变形的金丝眼镜框。
　　S看到B的衬衫领口破了，第三个棕色纽扣也不见了。
　　“又打架了？”其实S想说的是，“你还是不戴眼镜比较好看。”
　　“赢得越来越多。”B咧口笑了笑。
　　“为什么不来上课？大家都很想你。”
　　“你想我吗？”B低头将眼镜框插向裤兜里。
　　“没人吵我睡觉，不知道有多开心呢。”S耸肩踢着脚下的沙石。
　　过了一会儿，B从上衣口袋里夹出一包红塔山。
　　“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
　　“呵呵。”B又掏出了打火机，点上烟说道，“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
　　“想试试吗？”B又问道。
　　“你会让我试么？”
　　“不会。”
　　“那不就是。”
　　“女生还是不要抽烟的好。”B默默的说道。
　　S试过香烟的味道。小学的时候S爸还没戒烟，家里到处都是烟味儿。S问S爸，“那到底是什么感觉，让人这么放不下手？”
　　S爸含含糊糊的说，“什么味道都没有。”
　　“没味道你干嘛老叼着它？”
　　“今天作业写完了吗？进屋做作业去！”S成功的转移了话题。
　　后来有一天，S趁着家里没人，偷偷的跑到卧室，打开S爸的床头柜，拿出一包拆开的香烟。亲自体验了一把没有味道的真实味道。
　　很奇怪，并不是什么味道都没有。但决是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美味，一点也不甜。根本比不上健力宝！爸爸怎么会喜欢这样的味道？S很失望。
　　“给你看看我的刀怎么样？”
　　不待S有所反应，B就把东西拿了出来。
　　一把刻有菱形花纹的银质绞丝折叠刀。
　　“漂亮吧！”B弯起眼睛兴奋的说道，像个祈求得到赞扬的小孩。
　　“嗯。”
　　“想要吗？”
　　“你会给吗？”
　　B低头微笑的看着小刀，搭在额前的浅黄色刘海微微摆动，露出一块青紫色瘀斑。
　　S不喜欢给童年带来无尽压力的尖刃，“我不要，你自己留着吧。”
　　B还是浅浅的微笑，没有说什么。
　　只是一瞬间，月光变暗了。
　　“我要回家了。你还不回家吗？”S觉得每天把所有的书都扛着肩上实在是一种沉重的负担。
　　B不说话。
　　“记得来上课。”S和B挥手告别。
　　尽管B后来再也没有迟到早退，可B再也没有和S说过话。
　　毕业后的B没有升入高中。
　　后来听同学说，B参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