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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与月彦极的过往 ...

  •   柚木霖从记忆深处依依稀稀地发掘出,好像是有这么个人。叫月彦极,小小的一只,寄住在她的画中,黑色的头发有些过于长了,鲜红色的眼睛总是被遮住,黑底红花的浴衣明明很妖冶,却无故地被少年英俊的容貌压下去。他像个尚未长大的魔王,阴险与天真并存。

      他住在她的画里,就像她豢养的仓鼠,却比仓鼠顽劣地多了,也让她头痛地要死。

      小小的少年抬头看向天空,嘴角轻轻地翘起来,一言不发。

      她将目之所及所能找到的生物画给他看,他却更喜欢看他们凋零的样子。

      她在他身前的池塘里画下一只跳蛙,他皱皱眉头,瞥了一眼那只尚未被赋予灵魂的青蛙,嫌恶又果断地将它杀死了。

      青蛙的骨肉缓慢地从池塘里掉下去,只安静地发出了一声入水的声音。骨肉便缓缓归于陈腐。

      “这只是来自亚马孙雨林的箭毒蛙,那样稀有这么漂亮,你不喜欢吗。”

      “生态环境。”小孩模样的人坐在池塘边的树上摇着小腿,勾起一边的唇角。

      谎话,都是谎话!柚木霖心想。

      如果这不是在他今天,踩烂了她画的蓝粉蝶,绞烂了可爱的布娃娃,捏着一只可怜兮兮的穿山甲说要炖一锅大补汤的话,那么她还说不定可以相信一下。

      她曾经创造过数百个美丽的生命来到他的身边,却都被他残忍的撕碎,她听到过兔子被他扼住咽喉后凄厉的嘶鸣,看到过骏马被折磨致死前解脱的眼泪,轻盈的蜂鸟粉碎成蓝色与红色交杂的风暴,在池塘的树枝间下起一片凄美的小雪。

      比起去爱那些美丽的东西,月彦极对摧毁它们更感兴趣。

      他也会心血来潮,陪它们一同成长,但也并不耐心。

      陪伴他最久的,是一只黑色的小猫,刚刚得到幼崽的时候,他对它并没有表现出兴趣。只是那天看着狮子有些看累了,所以没有处理它。过了几天,小猫睁开眼睛,咿咿呀呀的寻求一个温暖的母亲,钻到他的袖筒里,他拎着小猫愣了一会,到底还是没把它丢下去。

      他蹲下去摸摸它,手指冰冰凉没有温度。

      “就叫小萤吧。”

      他居然打算豢养它。

      柚木霖有点好奇。她对月彦极这个小孩的劣根性了解颇深,也不相信他一时的伪善。不过她当时身为社畜,不得不应付出差这种恶毒之事。当天早晨她被太宰急匆匆地叫起来去给被说成是“一摊扶不上墙的烂泥”的部下擦屁股的时候,并未想起被压在枕头底下的画本子。

      执行任务时,偶尔出神思考的时候,霖也想着回来当给小萤立块墓碑了。

      半个月后回来匆匆一看,小猫竟然长大了,黑色的皮毛逐渐丰润起来,一双绿色的猫眼狡黠又单纯,被一只细白的手拎着后脖颈,张牙舞爪地,竟然也没惹怒月彦极。

      霖就觉得稀奇极了。她刚想夸他改性子了,就看到她临走前画的几条锦鲤被他杀的杀,烧的烧,霍霍地一干二净了。

      这小孩,根本是死性不改啊。

      看来,只是小萤而已。

      小萤大概是很幸福的小猫了,谁能想象一只小猫咪在大象的脊背上肆意地打滚,能够肆意地吃着小鱼干,抓住狮子的鬃毛迎风飘扬。画境里的狐狸都知道,老虎的威风才在这里不管用呢,小萤的威风倒是管用极了。小萤每天都吃到肚子圆滚滚的走不动路,这时候,就有只细白的小手,带着血迹或者不带着,轻轻地替它,揉揉肚皮。

      月彦极就这么居高临下地,冷着面孔看着小萤,一下下地摸着小萤的喉咙,小猫发出呼噜呼噜的叫声,并不知道,自己的生命似乎时时刻刻都会被夺走。

      过了六个月,他仿佛想起什么似的,拎起它看了看,挑了挑眉毛。

      “呀,是只小母猫呀。”

      小萤无奈地蹬着腿,一副不是那么甘愿的样子。

      从此以后,极便更加宠爱小萤,一些柚木霖给他画的旧衣服,竟也被改成小萤的花衣裳,幸福的小黑猫屁股一扭一扭,穿着大码宠物和服,可爱又嚣张地在画境里横行。

      “为什么就对小萤这么好呢。”柚木霖曾经问过极这个问题。

      月彦极想也没怎么想的,就把小萤抱起来,他的两只手捏着她的前爪,把它举到霖的面前,两双圆滚滚的绿色猫眼一对视,柚木霖还没意识到些什么,小萤便朝她挥了一爪子过来,黑色的肉垫触碰到落在画纸上的一缕黑发,绿色的猫眼里都是好奇。

      月彦极朝她抖了抖小萤的身体,一身肥肉嘟嘟地颤动。小萤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不可爱吗。”

      他的视线穿过小萤,到霖,然后这样说。

      霖的心颤了颤。

      那时候霖正在修补小萤搞坏的围墙,她低下头去,假装没注意到月彦极的那一句低语。

      极对着她的后脖颈出神,细细长长的一截,中心有一颗小痣。

      小萤最后是死在了她离开□□前的倒数第二个夜晚。

      那些日子,她的情绪并不好。也并没有翻开画册。突然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画画了,画册中还有一个月彦极在等她,心里盛满了愧疚。

      那天晚上黑漆漆的,柚木霖也没告诉月彦极自己要去做什么事情,只是坐在自己的床头,很哀伤地,她从暖光照着的床头柜上拿起那本有些年代感的画本,细细地瞧着那些从纸缝里面渗出来的颜料,然后颤抖着手翻开那些纸张。

      她轻轻地用手摩挲着那些图像,就像温柔的母亲在抚摸着自己的造物,轻柔又轻柔。

      翻了一会,就看到了月彦极摸着小萤,闭着眼睛躺在枝繁叶茂的柳树下小睡。小萤喵喵地叫起来,朝画纸跑过来,两只爪子搭在透明的壁垒上。

      她还很亲她嘞。

      柚木霖的目光还是落在月彦极的身上,和记忆里那个张牙舞爪,神色暴戾的小孩不同,眼前的他已经长成了一副少年的模样,淡色的唇轻轻翘起,他穿一席月白色的浴衣,闭着眼,蜷曲的黑发垂在皮肤上,淡蓝色的花朵在他的浴衣上盛放,花蕊殷红,就像蛇信在侵/犯月光下洁白的花蕾。

      极是画境里最美的生灵,是她创造出的最美的造物。

      霖用指甲轻轻地贴上他的头发,似乎是想隔着书页做一个缱绻的告别。

      在谁也没注意到的地方,月彦极的手指轻轻地动了一下。

      “再见了,极。”她对他的睡颜做出了这个口型。

      “可能要暂时分开一段时间了。”

      她难以抑制地低头,去亲吻他乌黑的头发,浅粉红色的唇釉隐隐绰绰地印在海藻似的黑发上,糜丽极了。

      “我会思念你的。”她用手摩挲着画纸。

      “无论在天涯还是海角。”

      “无论是在人间还是地狱。”她在心底轻轻地补充道。

      一滴温热的眼泪滴在了极的脖颈上,柚木霖拿起纸巾想要吸干水渍,却再也于事无补了。

      月彦极似乎是被惊醒了,他的脊背神经质地抽动了一阵子,抓住树干的手指用力地握拢,又无力地放开。

      他即将被这个女人,丢弃么。

      因为画境的主人而受到封存的记忆,在无边的愤怒和恐惧下,逐渐打开裂缝,月彦极的体内,鬼舞辻无惨的灵魂开始有苏醒的迹象。

      月彦极愤怒又不屑。他磨了磨牙齿,背着柚木霖咧开了嘴角。

      他从地上站起来朝她直直地走过来,人像在画纸上一点点地扩大,愤怒的瞳孔几乎缩成一个点,他是一个暴怒的捕猎者。

      看到这样盛气凌人的极,柚木霖几乎是握不住本子。

      她拿起笔,想要在极的面前画下障碍,牢笼,将这只愤怒地猛兽囚禁于画境的山野。但她却做不到,草草赶制的囚笼在顷刻间被撕裂,他的指甲外翻,双手沾满鲜血,朝她走过来,面孔在刹那间占满整张画纸,整个人几乎要撕裂画纸的禁锢,逃向现世。

      “你以为,你死的掉吗?”

      他发出一阵怪异的长笑,黑发贴着头皮,在浩荡的风里张扬地飘舞。

      他把小萤举到她的面前,修长的指甲掐进黑猫的肉中。

      小萤被他扼住咽喉,发出凄惨的悲鸣,它奋力地挣扎,月彦极却一点也不看这只可怜的小猫,他看向她,就好像,手下的脖颈并不属于小萤,而属于柚木霖。

      那只,和她有着一样的眼睛颜色的黑猫,小萤。

      她拼命的阻止他,甚至用笔尖戳截断了他的一根食指,戳瞎他的一只眼睛,都没有办法把他从那种暴怒中拯救出来,他不停地复原复原复原,最后和回忆里的另一个疯狂的影子变得愈发相似。

      柚木霖愤怒地将画册丢远。

      这就是月彦极和她的故事。

      柚木霖坐在学园都市的长凳上出神,明明是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她的衣襟却已经被冷汗打湿了。

      而现在,仔细想想,确实是一场灾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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