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ltwater Room》斯年方知

1、第 1 章

　　「 I saw you in the low ligh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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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鬼了。

　　刘人语拧着手里的车把，眸子几乎吐出火焰。就在二十秒之前，刘人语匆匆忙忙赶下寝室楼，一脚蹬在自行车脚蹬上，陪伴她整个大学时光的腐旧链条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响就在她眼皮子底下断成两截。

　　然后现在，她还有八分钟空余抵达考场。

　　刘人语提着车把把车塞回车堆里，懒得再锁车，转身往教学区飞奔，跑了三十米开外骤然想起自己的早饭还丢在车筐里。

　　真的见鬼了。她还有七分钟。

　　有件事只能用妄想或者非自然力量解释：

　　刘人语也许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幸的人之一。

　　当然刘人语只是用了也许，攀比不幸这件事本身已经很让人心酸了。不过就在刚刚，昨晚睡前手机明明还有60%的电，第二天早上居然莫名其妙关机了，要不是她有考试压力醒得早，就会错过最后一门专业课考试。

　　刘人语觉得自己能平安健康长大到现在，全靠自己努力做人。好在她现在无事一身轻，走出考场走在回寝室的愉快小路上，轻松地回忆一下待办事项。在她更换自己的老破手机之前，她得先给它充个电。

　　因为，虽然没有很想，但是她得给她爸打个电话，而那条让“给他打电话”这件事都变得没有那么糟糕的短信还躺在刘人语的老破手机里等她去处理。

　　刘人语刚给手机充上电，没来得及拨出电话，就收到了一条不期而至的消息。发件人是数字三。她沉默了一会往校门口走，有两个熟悉的中年人站在校门外，手里提着一袋水果，看到自己就热情地迎上来。

　　“一会儿不见长得更漂亮了噻。”手提水果的中年男人熟稔地打着招呼，把水果往她手里塞。

　　刘人语笑笑：“一会儿和老师约好了还要见面，叔叔你有什么事快点说吧。”

　　另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子面带微笑，也不含糊：“晚上有客人来，手头吃紧……”

　　刘人语微笑着点头：“叫我见面是为了现金吧，这次多少？我来的时候取过了。”

　　“一千。”提着水果的男人笑眯眯地说，“高材生真是不一样，小小年纪就前途无量。哪像我儿子，在家里大摇大摆就知道打游戏。”

　　两个中年男人爽朗地大笑，把钱对折塞进口袋里，拍拍刘人语的肩膀，把一张纸条塞进刘人语的口袋，问她要不要晚上一起去吃一顿，“反正热闹！”

　　“不用了，太麻烦了。”刘人语难得语气流露出些撒娇的意味，“叔，你们就不能别借钱给我爸了吗？”

　　中年人们哈哈大笑，似是不好意思地说：“可是也没办法啊，我们都是表兄弟、兄弟啊。”

　　“也是。我爸没有再欠你们了吧？没了我就去见老师了。叔你们晚上玩的开心，这些零花钱别赌完了，小心点用。”

　　“没了没了。我从她小时候就说，这孩子就是聪明。”中年人们又笑答了几句，背对着刘人语扬长而去。

　　刘人语目送他们离开，冷漠的冰霜又一点点回到眼底。她本是不想要这些小东西的，但是白拿白不拿，她打开袋子，嗤笑着啧了一声——里面是几个熟的快烂了的苹果。

　　刘人语返身往校办办公室走。她拿出一个钱夹，画着乱七八糟签名的纸条被熟练地叠进最内层，又掏出手机把联系人“3”拉入黑名单。

　　还有数字四和六。就在她低头想这件事的时候，迎面撞上一个陌生人，在有点闷热的下午，稍微泛起洗过澡后的氤氲的清香。陌生人忙不迭地帮她把掉在地上鼓鼓的小钱夹捡起来，递给自己。刘人语抬起头，接过钱夹并向她致歉和致谢。

　　对面的人受宠若惊地连连摆手，刘人语留下这么一个印象：乌黑柔顺的长发，有些锐气四溢的五官和线条明朗的下颚，表情生硬但是浓密柔软的睫毛下有一双黑曜石似的漂亮眼睛。

　　刘人语默默接过钱夹，不着痕迹地多瞄了两眼，心想说这年月的年轻人表情管理都这么糟糕吗，好冷酷！白长了一幅好脸蛋。

　　陌生人被她留在身后，刘人语迈开步子，继续穿过漫长的林荫大道向目的地爬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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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有一件事是骗人的：

　　世界上没什么非自然力量，刘人语不是生来不幸，她只是囿于泥淖而已。

　　倒霉的起点是什么已然不记得，不久之前，就在刘人语还是个三年级小孩的时候，她还有着富足的童年：妈妈是个外科医生，爸爸是个技术人员，外公是个硬朗的喜欢画画的老头，奶奶炒的一手好饭。

　　浑噩的细枝末节她也记不清，只在父母争吵的时候会被反复提起外公的意外车祸和奶奶的离世。刘人语见过母亲哭得通红的面颊和父亲布满血丝的双眼，在一切松适气氛消弭后的忙碌家庭里被迫学习成长。

　　然后妈妈也突然。只是发了点烧，挂了两天点滴继续工作，突然高烧不退，父亲慌忙驱车送去外地的医院。还在初三备考的刘人语独宿了一个星期，最后得到了一个急性白血病的消息。

　　有些东西确实地被抽离了。她的父亲，虽然以前话也不多，但还会乐得驱动自己去做点额外爱好；后来他的快乐只有觥筹交错和赌桌上的一瞬肾上腺素喷张，握着手里剩下的一点公司股份分成，自己潇洒自在。

　　刘人语每次回家，走进漆黑一片的房间时只剩下粘稠的凋敝。自从债主追到回家路上堵过刘人语后，她独来独往再没和别人一起走过。流言四起的时候她知道也不是所有人都叫朋友。

　　嗨。她嘲弄地对真空说，都太浅薄了。

　　她着实能感到一些沦陷的难堪。

　　刘人语点开那条唯一的好消息短信，核心内容很简单：她的海外交流申请通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