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 覆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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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深夜。
白川弥生在写信，收信人是已经去往了吉原的美知子。
而对此一无所知的绫子端端正正坐在书房的另一边，就着灯光看书。
淅川家的姐妹都识字算得上是意料之外的喜事，这让白川弥生与美知子之间的联络方便了许多:美知子提供她收集的情报，而白川坚持的“售后服务”让美知子能够得到妹妹的近况，所有人都相当满意。
虽然美知子收到的“近况”再近也得是一个月前的了…不过这不重要，在这个年代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习惯就好。
上一封信中美知子提到她已经作为［京极屋］现任花魁的远房亲戚，一个没落贵族的女儿在花魁身边留了下来，因为年龄小的缘故作为“秃”服侍她，等到年龄再大一些就能再进一步成为“振袖新造”，日后或许有机会成为花魁。
等到能够接触的人多了，想必她也会成为白川小姐最为得力的情报来源吧，美知子在信上这么说，她已经在游女屋的老鸨要求下改名为“鲤夏”，可还是希望能在信上称呼她为美知子。
虽然不知道这封信到达她手中是什么时候，也不知道是否会在路上遗失，不过白川弥生还是贴心的将她自己曾经的一些经验付了上去——这些经验大多来源于她自己的母亲，某些角度来说白川弥生曾经甚至算的上是她的同行。
这种时候就很期盼更方便的通讯方式了，信这种东西在这个年代，实在是太容易遗失。
手机这种造福人类的东西到现在还只是个雏形呢…真是让人绝望的事实啊，白川弥生一边思考着落到信上的措辞，一边漫不经心的想，不知道自己能否活到能够享受到这项便利的后世呢？
来源于浅薄文字的的了解总比不上亲身尝试来得深入，况且仅是文字描述就已经足够有趣，白川弥生可一直期待着那些平淡文字化作触手可及的现实呢。
但该面对的悲惨现实还是得面对的。
写信第一句就卡住了的白川弥生想来想去，发觉自己实在不怎么喜欢写信，思考着思考着忽然灵机一动，就脚步轻快的把绫子提溜了过来，让她自己把自己近况写下来，就当成写日记，顺便还能提高写作能力，真是两全其美皆大欢喜。
灯光下，白川弥生面对蒙圈的绫子一脸镇定，不靠谱的理由张口就来:“因为你的情况非常特殊，相当可怜，所以上一位来我这里的‘病人’在临走前提出要资助你——哦，那可真是位善良的女士，但我提出为了保证那些钱确实是用在你的身上，所以需要你自己把近况告诉她。”
“就像志愿者总是很高兴收到被资助者的来信一样，收到你的信，她一定会很开心的。”白川弥生一脸无辜的又鼓励道。
这一欠被迫绞尽脑汁的人就换成了惨遭蒙骗的淅川绫子，而落得一身清闲的白川弥生就随手拈了本从海对岸国家过来时下流行的爱情小说《桃花扇》懒懒翻看。
翻到最后一页时，书页与封面的夹缝中落出了一张有点泛黄的纸，是以娟秀字迹手写的一段唱词，不长，就几句，勾起了她的兴趣，于是小声哼唱起来。
“秦淮无语送斜阳
家家临水映红妆
春风不知人事改
依旧吹歌绕画舫
谁来叹兴亡,
青楼名花恨偏长
感时忧国欲断肠
点点碧血洒白扇
芳心一片徒悲伤
空留桃花香……”
…
灯下美人侧躺，如墨黑发流水一般铺在身侧，半阖着眼睛轻声吟唱，虽然无法听懂她在倾诉些什么，但相比过往或许也可称一句岁月静好。
略有些焦躁的心情被平复，落笔时又产生了想要说些什么无关紧要话题的欲望，于是再看时便发现信纸已经被填满了大半——绫子有些羞涩，却也知道白川小姐并不会对此多说什么。
养伤大半月的相处已经让绫子对白川弥生有了些了解，虽然大部分时候仍然看不透白川小姐的想法，但她的某些喜好和习惯却会表现的清清楚楚，或者说理解她的行为模式有些简单得过分了。
…虽然有些时候看起来有点神经质，但总体来说还是个非常好相处的人，只是偶尔莫名其妙的想法太多了一点。
“…不，这一点不好——啊，我没有在说你，你就写完了？”捧着本书小小声嘀嘀咕咕的白川弥生抬眼对上了书桌边正盯着她发呆的绫子，有点忙乱的解释，“我是说这本书的情节写的不…嗯，也不是不好，只是看着有点不舒服，虽然知道是依据着现实…但这样看着就更难过了…”
她叹气：“…连本因活得不知世事的歌女都能意识到国将不国，而本应承担那些责任庇护子民的掌权者却对此避而不谈，沉溺于过往繁华中…这样的朝代的根得烂到什么程度啊。”
白川弥生半倚在窗边的美人靠上，瓷□□致又带着两分天真的面容让她看起来就像是衣食无忧人家养出来、留过洋的新派贵女，谈吐不凡却同样染着不食人间疾苦的稚气——可她显然不是。
“或许这个故事不应当这样理解，但类似的事情时常发生却依然让人难过…为什么当权者总是理解不到自己责任所在呢？粉饰太平只会让牺牲变得廉价且无用，群众也只会在无知中活的惶惶不可终日。”
“…”
淅川绫子显然无法理解这些“深奥”的东西，幼兽一样干净澄澈的眼睛里只存在着茫然无辜，让人几乎不忍心把她应当背负的东西加诸于她。
白川弥生又想叹气了。
她从美人靠上站起来，走到绫子身边拿起笔在信纸上又添了几句，把信纸塞进信封里，叫来了鎹鸦，以一种理所当然的甲方语气命令它在三天内送来回信，并辅以著名明学发言:“这是你的问题，得你自己解决。”
鎹鸦被委屈的扔出了窗外。
“——你的伤差不多已经好全了吧？”
“…做出选择是很重要的事。”
白川弥生看着一直面露茫然的绫子，还是没忍住叹了口气：“你得拥有能保护自己的力量，或者是永远利用自己的优势寻求强者的庇佑——今时今日我可以，那么日后呢？”
“从醒来那天开始，你也已经意识到身体的变化了吧？你并不是蠢货，相反还称得上聪明，既然选择了活下去，那就得相应地作出努力。”
“虽然想让你活下去的并不是你自己，但你给出了回应，那么我就姑且当做是你想要作为一个‘完整的人’活下去，而不是什么随随便便就能抛下去的猫猫狗狗。”
白川弥生的脸上没什么笑意，睁开看人的右眼黑沉沉的，像一潭枯死的水，外界的光彩如何明亮都无法折入眼底。
“…回避永远解决不了问题，但我尊重任何人的选择，无论你做出了何种选择，我都会让你拥有相应的活下去的能力。”
“你的位置让你无需思考家国大事，现在唯一需要考虑的也不过是自己的性命安危，”白川弥生的手移到了腰间的刀柄上，“你听外面的声音——我想你不至于听不到吧？”
“即使在这里，那些没有自知之明的蠢货也依然前仆后继的上来自杀哦？当然，那是对我而言。”
“于你，他们这些随随便便一个都能把你撕成稀烂——或许这点你应该还有记忆吧。”
“今天是个合适的日子，”白川弥生拔出了其中一柄刀，刀身雪亮可鉴月光，“你可以看一看，在它们眼中如同一个靶子的你有多弱小——”
很难形容那是一个怎样的瞬间，像是为了应和白川弥生的话语一般，温暖如潮水退去，梦境般的宅邸像烟尘般散开。两人落在雪崖之上，一片空茫的雪地折射着惨白的月光——有什么非人的声音，就潜藏在雪层之下。
淅川绫子一时的惊慌在看见熟悉的身影时瞬间消散，不过出乎她意料的是，白川弥生的脸色有一些糟糕，虽然那种神色很快就消失了，但月光很明亮，她可以肯定并不是错觉。
“我没想到…淦，算了，先解决再说。”白川弥生小声的抱怨，提着刀在地上画了个圈示意绫子走进去，然后把那把刀扔给了绫子。她这才发现白川弥生其实有两把刀，但却只有一把鞘。
“你在此地不要走动，我去去就回…啊就是说最好不要出这个圈子，万一被人抓住了我不一定赶得回来——至少在这个圈子里，月光会庇护你的。”
“好啦，”她看见白川弥生在不远处站定，右手松松的拎着那柄没有鞘的刀，算是觉得困倦似的打了个哈欠，“为了迎接你们这些菜鸡，我可是付出了大代价…至少也得值回票价吧，秒杀的画面可不够好看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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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料之中的没有回应，不过白川弥生已经找到了目标。
“什么嘛，想不到还是个大手笔…一整片雪地吗？不过还是没有出鞘的必要——”
白川弥生随意的把刀挂了回去，然后轻巧地蹲下身，伸出右手摁在雪地上，积雪像是有生命一样向着她的手涌动着攀附而上。在足够明亮的月光下，那只莹白的手掌连带着其上的细节都看得清清楚楚。
背后响起了风声。
“还真是沉得住气呀，无名的先生们。”女孩笑起来，秾丽得像是某种开在雪原的花，她的声音轻轻的，“…可是还差了些。”
她合拢了五指，攀附其上的雪粒瞬间被震落。
——月光明亮得太过分了。
为什么？
肢体被同时洞穿，头颅与身体瞬间分家的偷袭者不解的想。
——雪的温度也温暖得让人不适。
为什么呢？
藏身于雪中、化身为雪的鬼燃烧起来，全身所有部位都仿佛身处阳光之下一样，逐渐化为灰烬。
——风忽然凛冽了起来。
最后一个幸存者面目狰狞的向着似乎脱离了保护的少女伸出手爪，像是落水者伸向最后一根稻草，被视为目标的淅川绫子惊吓地向后倒退，几乎跌落雪中。
刀光乍然亮起，轻柔地接住了袭来的力道，顺便扶稳了女孩。手腕翻转，返还的力度直接将对方逼退——“哎呀，真是好险，差一点就赶不上了呢…”
白川弥生没有多做停留，足尖轻点地，从林子身边掠过时顺手接过了刀，向着前方形貌扭曲的鬼就那么平平直直的挥出了一刀。
那只鬼的血鬼术似乎是加持于自身，这一点或许让它在平日里相当自得，于是它充满自信地迎着刀锋伸出长着狰狞指甲的手想要接住这一刀，横肉丛生已经看不出五官的脸上笑容越发猖狂——
“…傻逼。”白川弥生亲切的说。
不知何处而来的夹杂着细雪的凛风，在它被击飞瞬间的同时割断了它的喉咙。
淅川绫子并没有听清白川弥生在挥刀瞬间说了什么，或者她听清了也并不会在意，女孩只盯着虚空某一点着迷的看——无论是之前白川弥生提刀划圈、向雪地伸手，还是刚才就在眼前挥那一刀时，她都看见了：有什么闪着光的丝线缠绕在白川弥生的手指、手腕、手臂、每个发力的关节，被她牵引着、或是牵引着她做出每一个动作，在白川弥生停滞时，又隐没于她周身，就像是某种美丽的活物一样。
“…我，我也能做到像您这样吗？”她仰头看着已经站定，优雅收刀的白川弥生轻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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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哦，” 白川弥生相当直白的回答，“虽然我可以随便说点什么鸡汤来鼓励你，但还是最好不要以我为参照物啦。”
“因为力量体系不同的原因，我能教你的也只有刀法剑法…你能想象到的一切武器的用法，你这方面的天赋是依照我本身调整的所以绝对差不到哪里去，所以这方面你和我相差的最多只有时间——如果你运气足够好的话，说不定连时间的鸿沟都能跨越哦？”
白川弥生轻快地走到绫子身边，把她拉起来：“虽然你们的世界没有神…不过却有另外一种很有意思的力量，应该是世界专门衍生出来对付那些名为‘鬼’的物种的方法，这方面的数据我参考的是一个名叫‘继国缘一’的男人，那是个真正的天才，连生命中挥出的最后一刀都让人惊叹。”
“虽然数据再怎样都有局限性，而悟性这种东西更是个玄之又玄的概念，”白川弥生把收入鞘中的拿在手中，自己则留下一件那柄无鞘的刀，“但我可以给你机会去学习——你的一生都要和那些东西纠缠，那么不妨把挥刀的理由变得更伟大些。”
白川弥生向她伸出手，掌心中搁着那把刀。
她接过了刀。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 5 章 覆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