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情感》又耳乖乖

42、警局

　　周四傍晚，蓟城香河别墅区。

　　蓝溪行躺在三楼玻璃房内闭目养神。外边寒风凛冽，玻璃房内温暖舒适，绿意盎然，名贵花草香气清幽。

　　蓝郁生听闻父亲在玻璃房休息，并没有着急上楼去找，他从厨房阿姨手中接过一杯热可可，这是他母亲喜欢喝的，父亲与母亲相识相爱相守后，母亲喜欢的，父亲也都爱屋及乌。他端着热可可，乘电梯到三楼，往日家里只有父母亲和几个帮佣，叶女士这几天又去临市参加活动，只有父亲一个人在家，就显得家中格外冷清。通过幽静的走廊，来到平日里母亲最喜欢的花房。

　　“爸，我回来了！”蓝郁生将热可可搁在蓝溪行身旁的圆木几上，杯中热气缭绕，属于热可可的香味飘散在空中。

　　躺椅上的人将脸上的书挪开，用手撑起身，坐了起来，“今天怎么有空回来？”

　　蓝溪行容貌与八年前甚无变化，一身儒雅之气，岁月并没有在他身上蹉跎，也正是因这儒雅之气每每让对手忘了他商人的真正面目。近两年他正在慢慢的将手中的权利交给小蓝总，所以鲜少出现在公司。

　　蓝郁生没有立即回答蓝董的话，他背靠座椅，先看了看身旁矮几上开得正艳的蓝色蝴蝶兰，而后转过头看向蓝溪行。

　　“现在合作快接近尾声了，下个月的庆功宴您出席吗？”

　　一段时间不见，蓝溪行发现儿子现在整个人的状态明亮了许多，他眉目舒展，眼神坚毅却不冷厉，脸上还挂着似有若无的笑容。

　　“你今天恐怕不是来跟我说这事的吧？”蓝溪行喝了一口热可可，抬眸看向儿子，“小生，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关于三家公司的合作，每天秘书室都会派人来汇报，虽然连带了其他事件，但他想听儿子亲口说。

　　“爸，您和妈妈都知道吧，我见到她了，现在我们重归于好了。我希望你们尊重我的选择，亲功宴后我会向她求婚！”

　　“你考虑清楚了吗？”蓝溪行搁下陶瓷茶杯，茶杯与茶托接触时发出清脆的声音。

　　蓝郁生炯炯直视蓝溪行，他声音温柔且坚定的道：“爸，她是我这辈子唯一的选择。现在我已经成年且自立，我知道我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花房里有一瞬间的静默，蓝溪行低眸想了想，抬眸时眼里精光直射，但言语上又特别和缓，“小生，你有没有想过最大的问题不在于我和你妈妈，而是她的父母！”

　　“爸，我不是一时兴起，这事儿我想了八年了，等得到她正面回应我，我会尽我的努力和诚意让姜阿姨认可我。”说到这，蓝郁生停顿了几秒再接着道：“爸，我别无所求，这一生，我只希望她留在我身边。”是他的妄想也好，是他的执念也罢，他都没法再放手。

　　蓝溪行望着儿子，想起他准备让儿子接手蓝氏的那一天。

　　他说——爸，我可以接受您安排我承担这份责任，但是我有一个要求，以后我的结婚对象必须是由我自己选择。我不想我扛住这份家业的时候连自己喜欢的人都不能选择，那这么努力又有什么意义？

　　他和他妈妈都以为那个女孩子已经成为了他的过去，可是在儿子大二时有一天不知怎么的在学校篮球场睡了一晚醒来，从那之后只能依靠药物才能睡着。

　　如果儿子的解药是那位姜小姐，那他又何尝不想让他身心健康的活着。

　　蓝溪行双脚踩地，挪动了几下靠近蓝郁生，他抬起手摸了摸儿子的头，“小生，去做你想做的一切，我和你妈妈不会成为你的阻碍，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他早已经学会妥协，对妻子妥协，对儿子妥协，没有什么比他们更重要。

　　蓝郁生张开双手拥抱住自己的父亲，随后又很迅速的放开往后挪了挪，他眼里含着亮晶晶的笑意，说出内心真诚的话，“爸，谢谢您！”没有父亲母亲，也不会有他的存在，是爸妈赋予了他生命和现在所有的美好，是他们陪伴他成长，是他们教会他如何去承担和爱，他只希望他所爱之人都能够理解和尊重自己。

　　“傻不傻……”蓝溪行又拍了拍蓝郁生的肩膀，转移话题道：“下周小豆子一个人从荷兰回来，你去接她，庆功宴你带上她一块去玩玩，省得在家里闹腾。”蓝溪行深感已经跟不上这些孩子的节奏了，每每侄女回国，总能把他们夫妻俩折腾得够呛。

　　“爸，我有女伴。”蓝郁生想也没想拒绝道。

　　蓝溪行现下开口却是一副不容拒绝的姿态，“这是你的妹妹，不是女伴。”言下之意就是不想带也得带。

　　蓝郁生无话可说，只得哼哼两声算是答应了，心里一边在物色人选陪妹妹出席宴会，一边在想姜小姐今晚都在做些什么？

　　等叶女士回蓟城，再选个合适的时间让她们见面，与父母的第一次见面总得慎重一些，要让姜小姐感到自在，最重要的还是需要先问姜小姐愿不愿意。

　　被人惦记的姜轻轻正在公司附近的咖啡店里见一位故人。

　　“姜轻轻，据我所知，姜漠漠是你表姐，我想让你看在过去我们是室友的面子上，帮我这个忙，让你表姐同意我们杂志社去采访她一次。”

　　坐在姜轻轻对面的正是当时在江大读研时的室友肖纯，也不知道她是从哪拿到了姜轻轻的公司地址和联系方式，在她下班时等在公司门口。

　　这也是姜轻轻从江大离开后第一次见到肖纯，在她快要忘记生命中曾经有这号人物出现的时候，一些不重要的人历经岁月蹉跎，在姜轻轻这儿再也没有一点儿印象。

　　但却偏偏是这一句“看在过去我们是室友的面子上”让姜轻轻抬眸，开始正眼打量起这位曾经的室友。

　　普通的容貌因为年岁渐长，眼尾生出了不少细纹，说话时那特意的笑容使法令纹加深，头发很随意的扎着一个马尾，姜轻轻肉眼可见她脸上的斑点还有眼里透露出来的疲惫和急于求成的眼神。她双手紧握搁在桌上，黑色羽绒服袖口上有着明显的磨痕，一看就是特别随便的穿着。

　　姜轻轻断定她这些年过得并不如意，以前的肖纯出门必化妆打扮。

　　“姜轻轻？”见姜轻轻没有回答，反而一直用那双清冷的眼神盯着自己，肖纯心底冷哼，她这些年过得很不好，在学校被历史学院陈理也就是自己曾经瞎了眼喜欢的人打压，好不容易熬到毕业，本来是进了江洲一家小有名气的杂志社当新闻记者，但上班不足三月就被无故辞退。她没钱没势只能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又找了第二份工作，第三份，但最终都是以领导挑出她的错处被辞退。不得已，她只能换个城市，几经辗转，她来到了如今的这个不入流的杂志社成为了一名狗仔偷拍者。

　　事到如今，肖纯没有过一丝悔过和愧疚，尤其是见姜轻轻现在这副坐在这一动不动就能吸引全场的人的模样，她那内心深处恶毒的想法一个一个往外冒泡。

　　“过去是室友的面子上？什么面子？”姜轻轻语调平缓，毫无起伏的问道。

　　肖纯瞪大眼睛，眼里那一丁点儿祈求尽数褪去，她撇撇嘴，“姜轻轻，这点忙你都不帮，你当真是小气，就跟以前一样，一根钗而已，我用用你都给我摆脸。”她边说边站了起来，然后弯腰匍匐在桌上靠近姜轻轻小声说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国际名模姜漠漠被爆出有个勾引未成年少年的妹妹，你说，这会不会成为今年年底前最火爆的头条新闻？”

　　姜轻轻对上她的视线，冷清的面容上忽然显现出一点笑意，她内心着实是觉得肖纯这番话好笑，她今天上门来找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好笑。

　　“肖纯，你今天是特意送上门来给我打的么？”言罢，不等肖纯反应过来，姜轻轻迅速的站起身来，一巴掌甩过去，对面的人彻底趴在桌子上，整个咖啡馆的人都朝这边望过来，惊呼声此起彼伏。

　　“这是还你当初我们是一个宿舍的面子上的情份，肖纯，如果这些年还没让你长点记性和脑子……”姜轻轻低头对上肖纯愤恨的眼神，“你不妨试试把你的余生搭进来去搏这一个头条。”

　　姜轻轻不想弄得这么难堪的，她今天见到肖纯，最多也不过是用对待陌生人的方式去对待肖纯，李师兄早与她说过陈理对付她的手段，可她千不该万不该拿过去那个让她人生骤变的错误来威胁自己。她想到当年躺在床上的姜馨晚，想到雪地里的少年，她为了这个错误背负了八年了，为什么到现在还不能放过她？

　　这八年每每回湘城见到姜馨晚，她的负罪感就重一分，母女俩本是别人眼中的可怜人，自那之后又成了丑陋的人，让人避之不及。

　　夜深了，蓝郁生在打了无数个电话后，又惊动了清朗老板林朗，终于在清朗所属街道派出所见到了姜轻轻。

　　她一个人坐在一张长条凳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见到有家属来，值班民警特别欣慰，他看一眼蓝郁生又看一眼林朗，问道：“你们俩谁是姜小姐的家属？”

　　蓝郁生先是回了句，“我是。”然后快步上前，将大衣脱下，披在姜轻轻身上，他站在姜轻轻面前蹲下身子，握住姜轻轻冰凉的手，抬头道：“姜小姐，怎么一直不接电话，不是跟你说我很快就会回来让你在家等我吗，怎么等到这来了？”

　　姜轻轻感受到这外套上的余温，她抬眸凝视这个年轻男人，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林朗正在回答民警的问话，民警对林朗大概叙述了一下事情的经过，指指一旁默不作声盯着他和蓝郁生来回打量的肖纯道：“姜小姐打的是这位肖小姐，经过我们调解，现在肖小姐的诉求是姜小姐赔偿她个人10万，但姜小姐宁愿受行政处罚也不愿赔偿一分。你们家属先沟通好，或是在这跟肖小姐商量。”

　　派出所内夜晚值班人员就三人，除了他们就是姜轻轻和肖纯，还有就是刚来的林朗和蓝郁生还有助理夏峰。民警的回话声音不小，在这安静的夜晚格外洪亮，蹲着的蓝郁生听得尤为清楚，他又问默不作声的姜轻轻，“为什么打人？”

　　姜轻轻这时却用她那沙哑的嗓音非常任性的道：“想打就打了！”她和肖纯还是很有默契的，两人在警察面前也都没说姜轻轻打人之前的纠葛，只是想打就打了这话说出口那刹那，肖纯便像炸毛的公鸡似的大叫，“警察同志你听听她这话，这叫故意伤害罪吧，你们现在就应该将她拘留，以证其罪。”

　　“姜小姐你控制下你的言行，这里是警局。再这样下去我们只能依法处理！”民警正色直言出口警告姜轻轻。

　　就连林朗也转过身皱眉望向姜轻轻，他嘀咕道：“病得不轻！” 本晚上正跟妻儿其乐融融之时被小蓝总的来电连番轰炸甚至上门逼问，任谁都不会有什么好脸色，他甚至都没思考一向理智自持的姜轻轻怎么就无缘无故的打人了？见到人了便也不着急回家，而是走到一边给妻子打电话报备情况。

　　夏峰大晚上的加班加到派出所，除了大开眼界，他立即打了一通电话，让人准备几杯咖啡和吃食，通知律师，来街道派出所。而后又转身看向肖纯，“肖小姐是吧，我们那边坐聊聊怎么样？”他指了指角落的位置。

　　肖纯早就认出来的这几个男人是谁，震惊之余，内心既忐忑不安又兴奋，心中冷笑这一巴掌被打得也值了，简直得来全不费功夫！

　　蓝郁生一直蹲在姜轻轻身前，他手心感觉到姜轻轻的手指在轻微的抖动，惊疑只在一瞬间他更是慌了神，急切的想了解她今天到底是怎么了，紧紧的握住这双手，眼神焦灼，说出的话也口无遮拦，“你想打就打，不过就是10万一巴掌，你尽管打，我来赔偿。”

　　三位民警在他们身后用力咳嗽几声……

　　姜轻轻似乎是从一片朦胧不清的迷雾中走出来，她望向眼前的男人，眼里有亮光闪，但她现在又突然不想见到他，总归还是对他有点怨的，怨他父母怨他家人，怨他为什么年少时就来招惹自己，如果没有他，就不会有这种种的纠葛。可最怨的是她自己，怨自己为什么要喜欢上他，把这半生都搭了进去。

　　她把头偏向一边，想想今天这场闹剧，确实可笑。

　　蓝郁生伸出右手将她的脸转过来，却发现姜轻轻在笑，她边笑着边哭，那眼泪水似刀子一滴一滴扎进蓝郁生的心底，他抱住这个女子，眼里红通通的，一直无措的追问：“你到底是怎么了……你到底是怎么了……”须臾之间他有个疯狂的想法，想杀了肖纯。

　　他现在为什么越来越看不懂她了，那种曾经有过的不确定和掌控不住的绝望又慢慢将他湮灭，究竟是什么原因，姜小姐会出手打人，会用这样的眼神望着自己？

　　他现在是成年人了，也有足够的能力来保护她了，为什么就这几眼让他心上生出无能无力的钝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