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若秋寂》秋叶三碎

25、冬（25）

　　院长室在妇产科的最里边 ，全昭秋一个人杵着杆子，浑身没劲儿。
　　“请399号，程洋到三诊室就诊。”
　　程洋二字，一字不漏的穿进全昭秋的耳朵，扭着酸涩的脖子。
　　果不其然，候诊室里，金泰汶小心的扶起程洋，搂着他，关心体贴的模样，叫人嫉妒。

　　他抬头的一刻，也刚好看见全昭秋脸，但是那一秒，全昭秋死都没想到，金泰汶不问他为什么穿着病服，为什么手上带着标志病危的红色手环，只是抬手，遮住程洋能看到全昭秋的余光，没有一句关心的话，走进了诊室。

　　我对他没有眷恋了，不再期待着那个迷途的少年会知返。
　　算了吧，不爱了，不会再傻下去了。

　　那是非典之后的几年，医学院的学生门，最近的课题是讨论这个。虽然他是医学系的，可系里还总是有那么一些不闲事儿大的，乱传说是神的报复，人们没有未来了，世界要毁灭了。
　　闹的人心惶惶。
　　那天是个下雪的日子，全昭秋下晚自习后去澡堂洗澡。
　　因为全昭秋这人比较仔细，不像其他人似的，不注意全面清洁，他洗了将近一个小时。
　　出了小单间，抬手看表，发现已经快十一点半了。

　　“喂……泰汶呐……”他躲在自己刚刚洗澡的隔间里，关紧门。
　　“哎，怎么了还没睡吗？”电话那头的金泰汶，边把风油精往太阳穴上抹，边唆着泡面赶大作业。
　　“那什么……可以陪我聊一晚上么……我现在不敢回宿舍……”他总觉得，一推开门，门外就会有一个女鬼站着，或者一个不留心，鬼从头顶冒出，亦或是从脚底冒出。
　　总之，一个人的日子，他觉得四面八方都是鬼。
　　“啊？我这赶大作业呢……”
　　两个人沉默了三秒长的时间。
　　“那你乖乖在原地呆着，我马上去送你回宿舍。”
　　“……不要……不要……挂电话……”他怕金泰汶挂电话，急出了眼泪，握紧电话，声音都是颤抖的。

　　赶上了614的末班车，只花了十来分钟的时间，而从大门到宿舍楼，却要走好久的路。
　　听着金泰汶着急开跑，轻轻的喘气声，全昭秋就觉得安心了些。
　　直到很久后。
　　“哎呀这么晚了才回来啊？学生证拿出来我看看。”宿管大妈的声音。
　　“学生证……”金泰汶掏出学生证，想冲进去。
　　“等等！等等！不是本校的啊，快出去，不能进的喽。”
　　“不是，阿姨，我就进去几分钟，我把我男朋友送回宿舍，马上下来。”
　　“男朋友？那么大的男生，有什么好怕的喽。”
　　“不是……阿姨，拜托了……”那头金泰汶的声音，听出了服软的撒娇声。
　　“不行！快走，再不走我可就叫保安了。”
　　“哎呦……”金泰汶可不想被保安逮着，只好识相的走掉。

　　“怎么办？我进不去哎。”
　　“不要……我怕……拜托拜托……求你想想办法。”抽泣的声音。
　　听着，金泰汶心里就痛，不舍得他哭，不舍得他怕。
　　“你在几楼？那个位置？”
　　“额……二楼？对了澡堂灯是黄色的。”

　　金泰汶绕了半圈，找着的他说的黄色灯。
　　“那什么，你开窗户往下瞅一瞅，我想办法上去。”
　　他的一句话，就像打气筒，总能让全昭秋鼓起各种勇气。
　　站起来，赶紧开门冲到窗户前。
　　“泰汶！”
　　就像学渣考试上优，就像科二终于及格，那种安心交杂着欣喜。
　　“你有很长的毛巾么！”金泰汶把手机揣进兜里，扣上兜的扣子。
　　“毛巾……”浴室里，可以说只有自己身上的那件衣服。
　　脱下来，把衣服拧成一条粗绳，系在水管上，攥紧线链接的容易断的地方。
　　“这个可以吗……”
　　金泰汶叉着腰，注意力不是衣服，而是脱光了的全昭秋。
　　“把衣服给我穿上！等会儿着凉了！”
　　“我不冷……没关系的……”盯着自己，又看了看身后，很怕有个同学忽然大半夜来洗澡，瞧见自己暴露的模样。
　　“小秋，你可抓好，你要是失手了，可没老公了！”
　　“等等！不行别上来了！”他看着在楼下热身的金泰汶，忽然开始不安。

　　可他不知道，那年的金泰汶，连让他受惊，都不舍得。

　　为了全昭秋，金泰汶鼓起了这辈子最大的勇气。
　　如若跌落，他来不及转身，后脑会准准的砸在地上，生死攸关可以形容这件事情。

　　幸亏全昭秋没手抖，他没出什么意外。
　　“小秋……”金泰汶爬上来，大冬天的，吓出一身冷汗。
　　被金泰汶抱着，就算羽绒服上是凉的，他也觉得安心又温暖。
　　羽绒服里面，叫金泰汶捂热了，他就脱下来给全昭秋穿上，捧着他两只手，给他吹吹，搓搓。
　　“刚才冷到了吧？别感冒啊……”那男人弯着腰，宠溺怀里的全昭秋。

　　那天晚上，金泰汶只把全昭秋送回宿舍，又马上匆匆往回赶。
　　结果已经没车了，花了两个小时，才跑回学校。

　　现在想起来，觉得那个完全爱全昭秋一个人的金泰汶，好像已经离开很久了，但那温馨的感觉，就像他还爱着全昭秋。
　　全昭秋打了个冷颤，往前看，金泰汶的一脚迈进了门，另一脚也很快迈进去，那个背影，想想就让全昭秋难受。
　　没办法，那个人的心头肉，不是自己。
　　“害……”全昭秋捂着眼睛，把欲滴下的泪水憋回去，用手扇出点风，快速缓解掉泛红的眼眶。
　　拄着输液干，走进院长办公室。

　　“姑姑~”程洋挣开金泰汶的怀，走过去抱住眼前那个慈祥模样的老奶奶。
　　“哎呀，我们洋洋~”她摸着程洋软又弹的小脸儿，“来看姑姑啊？”
　　程洋笑了笑，蹲下爬在医生的膝盖上：“姑姑，我怀孕了，来开些安胎之类的药，然后看看是男宝宝还是女宝宝。”
　　“啊？你爸爸妈妈知道这事儿么？”
　　程洋拉着金泰汶裤脚，扯他过来：“我们马上就要去领证了，您知道，我喜欢先斩后奏。”
　　“害，这孩子，任性会吃大亏的。”程医生笑着摸他的头。
　　金泰汶的注意力，打刚才看见那副病态的全昭秋，就已经分散了，表面上稳的一批，心里特别慌。
　　“这小伙子张的倒是帅的很，跟你有些配的咯。”程医生撇了眼低着头不知道想啥的金泰汶，“哎呀，这么高的啊，一米几啊？”
　　金泰汶吓一激灵：“额……啊……一米，一九三。”
　　“小伙子干什么的呀。”
　　“开公司的。”
　　“那干的怎么样啊？”
　　“百度吧，我叫金泰汶。”
　　“哎呀哎呀，找了个好老公的喽~”

　　妈的……墨迹，叨叨絮絮的，烦死。金泰汶脸上看不出不耐烦，心里已经往死里咒那老太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