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0、第178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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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七十八。
许知义抹了把脸，想把溅上的鲜血抹掉，却把脸越抹越花。索性直接仰头，让雨水冲刷掉血迹。他坐在雨地里，四下看了看战场，见是自己的兵主导了战场的局势，终于长出了一口气，有闲心低头去看身上新添的几道伤痕。
靠近心口的两道挺深，但都是皮外伤，不致命。他从战袍边上扯了两条布条胡乱包扎了下伤口。又低头看身边的尸体。
赵祈钺死不瞑目，眼睛还瞪着他。许知义却无谓地点点头，又拿起那短匕就着泰王的颈边比划。
战场上，都要割下敌军的头颅来记军功的。许知义咂摸了下嘴，寻思自己到底要不要也把这脑袋割下来。只是这个是陛下的皇叔，若是陛下将来想要把他收殓进皇陵，到时候缺了个脑袋……自己会不会被陛下问罪，也直接砍了自己的脑袋呢？
许知义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决定还是手下留情了。虽然这么大的军功不能炫耀，是挺遗憾的。
他又看了看那短匕，是吹毛断刃的好刀。他从赵祈钺身上搜出了刀鞘，毫无愧疚地把短匕收进了自己怀里。
远处传来了士兵奔跑的脚步声，他起身迎了上去，对着远处的秦盛大喊道，“将军，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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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豪雨洗刷了京城里的战乱血腥，雨过天晴后，又是一个清朗人间。
历时一个多月的“宁惠之乱”终于已叛乱的泰王赵祈钺服诛、手下叛军尽数剿灭而告终。
外迁的百姓陆续回迁，京城虽然遭受重创，但也从沉寂开始恢复活力，很快又显出活泼生机。受损最重的皇宫也启动修复和重建。
赵承熹信守承诺，对在宫里与他同仇敌忾，死守宫城的众臣大加封赏：官职在身的官进一级；府上家眷敕封诰命；库房打开，珠玉绫罗流水般地赏赐下去……赏赐之丰厚，足以抚慰他们那度日如年的艰难二月。
然而有些人的封赏，却格外令人关注，其中，以秦家为最。
秦家累世为官，秦箴官至右相，虽然泰王谋逆时，秦箴已经致仕还家，但众人皆知他曾与泰王过从甚密。而秦家大儿子秦茂，更是跟随泰王高举反旗。虽然在最后的宫城战中战死，但反贼之名铁定坐实了。
而秦家二儿子秦盛却是忠肝义胆，死守宫城，并立下赫赫战功，凭此战役位列凌烟阁名臣也不为过。
如此忠奸分明的一家人，可该如何处置，连礼部和大理寺也为之束手。只得陈请陛下裁决。
其时，陛下正在偏殿喂梁毓喝药，对郑观此等没有眼力见的贸然求见极为不满。他把一匙药送到梁毓嘴边，漫不经心道：“有功则赏，有过则罚，有什么好纠结的！”
有外臣在场，梁毓面皮薄，纠结地看着眼前那药匙，推也不是，喝也不是。终于在陛下的殷切目光下，把心一横，快速含了那一口药，却因为吞得太急差点呛了出来。
赵承熹忙把药盏丢在一旁，又是拍背又是顺气。郑观杵在案边，本来已经如芒刺在背，浑身不自在，如今被陛下冷厉的目光一扫，更是脚下发软。立时就想打退堂鼓告退，然而所请之事悬而未决，回去也不能在部里交差，又憋出一身冷汗。
正进退维谷间，却听到梁毓略带喘息的声音：“郑大人，陛下的意思是，秦茂虽有罪，可算从犯，又已身死，可算尽偿其恶。”
梁毓刚刚咳过，声音带着丝沙哑绵软，语气却舒缓柔和，娓娓道来，“而秦盛将军此次护国有功，正该大力褒奖，因此无论奖惩，皆只针对个人，按规制办事即可，不必牵扯到秦氏家族。”
郑观豁然开朗，欣喜又犹疑地看向皇帝。
赵承熹嫌弃地瞥他一眼，冷声道：“还听不明白吗？”
“明白，明白！臣下告退。”郑观再没眼色，也知道此时不能再待在这里，赶紧躬身退出了重华殿偏殿。
出了大殿才敢抹一把额上冷汗，暗道以后有事还是来求太傅吧，睿智又聪明，养眼又可亲。只是……
郑观想起方才太傅那煞白的脸色和虚弱的气息，不仅心中一沉。任谁都可以看出，只怕太傅是病入膏肓了。
他叹着气往外走，唉，真是天妒英才啊！
赵承熹看着郑观退出去，收了心神继续心无旁骛的专心伺候梁毓。梁毓却被这么一打岔，再也拉不下脸来让陛下亲自喂药。两人推搡半天，梁毓终于又进了两口，就把药盏推开，不肯再喝，只乏力地靠在软枕上轻喘着。
自从那日守城战后，梁毓一直病得起不了床。今日才稍稍清醒些，方才替郑观多说了几句话，又撑不住地昏昏欲睡。他阖目陷在巨大的软枕间，感到赵承熹握着他冰冷的手，轻轻摩梭着，试图帮他暖起来。
梁毓微微一笑，也不睁眼，轻声道：“承熹，如今天下大定，你这帝王，也做得很好……我想，该是我功成身退的时候了。”
大殿里没了声音，满室寂静。
过了好一会儿，梁毓才听到赵承熹微颤的声音，“什么……你什么意思？”
他的手被猛地抓紧，用力到他差点痛呼出声。
梁毓忙睁开眼，正对上赵承熹换乱悲伤的眼睛。皇帝再开声时，连身子都颤抖了，呜咽道：“你……你要走？你怎么又要走……为什么，你要去哪里？”
那哀戚的眼神，让梁毓心里狠狠一揪。他忙撑着床坐直身子，抱着赵承熹的脑袋，柔声道，“不，承熹，我不走，我哪儿也不去……真的，我会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他颠三倒四地反复说着，直到赵承熹的身子不再发抖，才松开他。微微笑道，“傻瓜，我说过不会离开你，为什么不相信呢？”
赵承熹仍赖在梁毓身上不肯起身，声音还有些发闷，“我没有不相信你……谁让你突然说这么吓人的话。你是想致仕？”
“嗯，未来的道路，还得你自己走，”梁毓的笑里带了欣慰和感伤，声音却渐渐低弱下去，“我想，是时候该放手了。我……我也累了。”
赵承熹惊恐抬头，见梁毓又靠着床栏阖了眼眸，脸色苍白剔透如冷玉，他默默扶着他躺好，手指按上他的发鬓，良久才道，“归远，你累了就歇着，睡一会儿也好……只是你一定要醒来，要记得，我在等你。”
梁毓沉默不言。直到赵承熹以为他已经睡着了，才见他微不可闻的轻轻动了动嘴唇， “好。”
赵承熹的心一下子松弛下来，含笑欣慰地在梁毓额上轻轻一吻，柔声道：“乖乖睡觉，我陪着你。”
直到眼前人的呼吸变得绵长，赵承熹嘴角的笑容才慢慢隐去。脸色木然，眼角拢上莫名忧愁。
梁毓的身体虚耗太过，即使靠着他隔三差五地偷偷喂血，仍是不可避免的衰败下去。何敬平和顾云谦也多次提议，不可让梁毓再操劳。
然而这世上，没有人比赵承熹更了解自己的先生。先生心怀天下，大义为先，为社稷天下可谓鞠躬尽瘁。也正是这点责任公义和对苍生的不舍牵绊着他，让他一次次与天挣命，也才让他一次次把先生留在人间。
也正是如此，方才的话让赵承熹听来触目惊心，吓出一身冷汗。若是先生连苍生社稷也能自如放手了，他还能靠什么来牵绊住他，留住他呢？
这也是为何大战一过，梁毓就一病不起的原因。固然是因为在守城的日子里他殚精竭虑，熬干了精力。最重要的是，他自认为终于可以放手，功成身退，心中一直绷着的劲松懈了下来，就再也撑不住病体了，又时常陷入长久的昏迷。
赵承熹胆战心惊。在梁毓醒着时，总是不住地要梁毓保证不会丢下他，与他再三确认才能稍稍平和下来。夜里睡觉必定搂着梁毓，帮他暖着寒凉的身子。也在他沉睡之后，一遍遍凝神听着梁毓微弱的心跳，在黑暗中煎熬……
自己还能用什么留住他呢？
赵承熹把梁毓冰凉的掌心贴在脸上，依恋地摩挲着。他近乎绝望地想：用他对我的情意吗？还不够，还远远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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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天在朝堂之上，再次一石激起千层浪。礼部好容易定下了对秦家的封赏方案，没想到颁旨当日，禁卫军六品都尉秦盛，跪辞圣上的擢升和丰厚赏赐，却乞请陛下赏还兄长秦茂尸身，以求葬入秦家祖坟。
满朝文武都为秦盛捏了一把汗，甚至有人认为秦盛是功高震主，邀功自重，冷眼等着看他的笑话。
作者有话说
第270章 第178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