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浮双生》菜虫卿

20、今昔之貳·重回故地

　　青城派始于东汉年间。传说，道教天师张道陵晚年便是在此羽化，青城山因此而成为天师道的祖山。
　　只见山间空翠四合，曲径通幽。峰峦、溪谷、道观皆掩映在苍翠繁茂的林木之中。
　　主峰老霄顶高达三千尺，峰顶云海茫茫，上清宫就建于此浮云幻海间，采天地之灵气汲日月之精华，是道家弟子们眼中的“仙居之地”。

　　通往上清宫的山路极为陡峭，有几处甚至没有任何台阶，只能靠双手双脚攀爬而上。
　　年老如贾云生，只能靠两位弟子轮流把他背上山去。山风极寒，愈往高处，这位老人愈是颤栗不已，冻得面色铁青。闻人袭只好脱下袍子给贾云生披上。
　　“贾师叔其实不用特意出来接我的。”
　　听见派主这么说，贾云生抱歉地笑了笑，他已几乎说不出话来。
　　其实，闻人袭比贾云生也好不到哪去。他素来最怕走山路，在峭壁间还摔了好几次，身上擦伤无数狼狈不堪。幸亏有赭白贴身相护，几段极险的路都是靠赭白把他拎过去的。
　　赵楚一与言小池跟在他们身后，这两个人走起山路仿佛在平地上一般无惊无险，令众弟子啧啧称奇。

　　及至午后，他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云雾袅袅间，青城派三千弟子正立于上清宫门口迎接派主回驾。
　　见到他们归来，弟子们纷纷行礼，高呼“派主万安”，却有一位暗红色锦衣男子立于人群中一动不动，冷眼面对众人。
　　闻人袭笑嘻嘻地迎上去，抱住红衣男子的手臂左右摇晃。
　　“大师兄，这几天有劳你帮我处理派中事务，辛苦了辛苦了！”
　　闻人袭的口气极是亲切，然而红衣男子却冷言以对：“呵，只要师弟玩得开心就好。”
　　竟敢当面称闻人袭为“师弟”者，如今在青城派中唯有一人——那就是前任派主的大弟子左伯桃。传言，他从未对闻人袭以派主相称，连他的继任大典也抱病拒不出席。
　　左伯桃一直不满于闻人袭的继位。这是派中人尽皆知的事实。
　　然而闻人袭离宫期间，竟将派中事务交给左伯桃全权代理，这令众人颇感意外。

　　“大师兄，这次我到巴郡竟遇见了两位前辈！你看——”
　　随后，闻人袭便为赵楚一与言小池做了介绍。
　　“两位师叔，初次见面。”左伯桃敷衍地行了一礼。此人有一种天然的病态，他身长七尺有余，比闻人袭整整高出一个头身，骨架宽大，却极是瘦削，肤色灰白，面容憔悴，一副睡眠不足的模样。
　　当左伯桃握拳行礼时，赵楚一注意到对方手中竟还握着一方白色丝帕。
　　此人未免有些无礼，赵楚一心想。
　　刚行完礼，左伯桃突然用丝帕捂住嘴，忍不住咳了起来，看上去病得不轻。

　　“哎呀，大师兄快回房去休息，小心伤了身子。今天风大，你身子又弱，不必到宫外来迎接的。”闻人袭急命人将左伯桃扶回屋去。
　　其实，闻人袭的语气里完全听不出任何关切之意，想来他对左伯桃也仅仅是维持表面关系而已。

　　随后，贾云生也被抬回屋，赵楚一与言小池则各自被送进长老房间。

　　长老房位于上清宫后侧，每一间长老房皆独立成院。不同于一般弟子房，长老房十分宽敞明亮，一桌一椅皆由上好的红花梨木制成，屋内装饰清雅秀丽。
　　没想到竟能住进上好的房间，赵楚一不由欣喜。只见他匆匆放下行囊，就开始研究起房内的各种摆设。

　　可是一望窗外，赵楚一却突然一怔——不远处的那间屋子，不就是当年陆青黛住的房间吗？只见窗台上种着几株白芷花盈盈而立，也不知如今屋中住着哪位弟子。
　　青山依旧，美景如昨，可是故人已不知到往何处。
　　思及此，他长叹一口气，旋即又摇摇头，试图抛却这些念想。
　　自从接到贾云生的信以后，赵楚一就时常记起过去。其实，他本不是一个喜欢回忆的人，毕竟他与言小池同世上任何人都不相同。

　　他们是不会死的。

　　就在赵楚一思绪烦乱时，窗外突然出现了一位极清秀的少年。他年约十四五岁，身形幼小，青色道服穿在身上显得有些宽大，腰间挂着一块巴掌大小的青白玉佩。他生得肤如凝脂、面如傅粉，乌溜溜的眼珠黑白分明，乍一见之令人难辨男女，只能从束发的短簪判断出他是男儿身。
　　“你叫什么名字？”赵楚一问。
　　“啊哈哈，我叫闻人醒。”少年未说话先笑了起来，眼角弯弯，笑容很是可爱，“贾师父让我来带话，他说：明日辰时凝翠桥头一战，请赵师伯务必准时。”
　　赵楚一不禁哑然，贾云生一把老骨头行将就木了，连山风吹拂都经受不起，明日一战他真能吃得消吗？
　　不过既然老人家如此急切，赵楚一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于是他点头回答说一定准时。
　　“那我走了，打扰赵师伯了。”
　　完成了传话任务，少年恭恭敬敬地行礼，准备离去。他说话时总是笑眯眯的，极是乖巧。细观之，他的眉眼竟和闻人袭有几分相似。
　　“你叫闻人醒？”赵楚一确认。
　　“是的。”少年点头。
　　“闻人”这个姓氏并不多见，于是赵楚一追问：“你是派主的……”
　　“派主大人是我的哥哥。”少年一字一句答道。
　　“原来如此。”
　　原来这位少年是派主闻人袭的弟弟，难怪相貌如此相似，赵楚一遂不再多想，挥挥手让少年离去。

　　远望窗外，大大小小的丹房、练功房、弟子房鳞次栉比，远处的膳房已升起炊烟，闻人袭命人准备数十桌酒席款待他与言小池。

　　青城派的一草一木依然如故，一切都没有变，然而重回故地的他，心境却已完全不同了。

　　突然间，赵楚一仿佛看到不远处的那间屋子打开了窗户，一个头戴花钗的女子从窗内探了出来，望向他，双目盈盈如泣……
　　那个女子不就是陆青黛吗？！
　　赵楚一一惊，然而只一眨眼，女子就不见了，窗户又重新紧闭，只看见窗台上的几株白芷花迎风而立。

作者有话说

　　正太控爆发，角色越来越幼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