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祖师]雪霁》百家天灯

249、倾寤-三十三

　　时间线-血洗不夜天后

　　作者:百家天灯

　　夷陵

　　幽静的山洞里传来滴滴答答的水声，魏无羡呆坐在一方石台上，双臂下垂，黑色的玉笛拖着一条鲜红的穗子浸没在微黄的尘土中。

　　灰黑色的衣服上沾染着斑驳不一的血块，大部分血渍都已经沉淀在衣料上几近于黑色。

　　蓝忘机半蹲在石台下方，握着他的手，输送着已经残剩无几的灵力。乍眼一看，不甚清明的光线下，他的脸甚至比魏无羡的还要苍白许多。

　　空气静默着，两人靠的很近，却感受不到彼此的呼吸。

　　略带僵硬的手指在忽明忽黯的灵力下显得虚弱无力，好像连一片轻盈飘落的羽毛都抓不住。

　　魏无羡像是睁着眼睛沉睡了一般，只是漠然地看着一处，瞳色沉的仿若沉在一断深渊的冥河里，惊不起一点波纹。

　　没有任何温度，没有半分血色，没有一点声音。

　　画面静止，时间很慢，如同一幅掉入水中的画卷，在下沉的过程中，原本的色彩在水中逐渐剥落，只留下笔端最初落在纸上的痕迹。

　　只是淡淡浅浅的一层，证明着自己曾经来过这个世界。

　　蓝忘机看着他满目痛色，自喉咙往下似乎有股烈火在顺着喉管往上爬，每挪动一点都在无情地灼烧着。

　　蓝忘机道:“魏婴，和我回去。”

　　魏无羡道:“滚。”

　　一双暗淡无光的眼睛，安安静静的就像没了魂魄一样。

　　蓝忘机道:“我会帮你。”

　　魏无羡面无表情地道:“滚。”

　　蓝忘机道:“对不起。”

　　魏无羡道:“滚。”

　　蓝忘机道:“我心悦你。”

　　魏无羡的眼角似是微微抽了一下，缓缓地张开嘴，哑声道:“滚。”

　　蓝忘机倾身拥住了他，道:“方才所言我并非玩笑。你若是愿意，以后我都听你的。”

　　黑色的笛子从手中脱落，红穗扫起一片旧尘，掉落在漫起的黄土中。

　　“滚。”

　　无论他说什么，多么真心，自始至终，魏无羡重复的都是同一个字，一次又一次的让他滚。

　　那张总是挂着笑意的脸，蒙着一层黑气，眼角到鬓角一片溅上了零星的血迹。

　　蓝忘机垂下眼睛，伸手替他擦掉脸上的血，手指小心翼翼地摩挲着被眼泪冲散的血痕，像是在擦拭一件一碰就碎的珍品。

　　换做以前魏无羡定是要笑着避开他的，而此时，他却吝啬地连唇角都不肯扬起一分。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蓝启仁怒喝道:“蓝忘机！你如此这般，日后在世家面前当如何独善其身？！”

　　蓝忘机头也不抬，温柔地搓着魏无羡的手，淡声道:“没什么好解释的，就是这样。”

　　面对蓝启仁和族中前辈的震怒，蓝忘机一直缄口不言。

　　他没什么可说的，他这辈子最该说的，最想说的都已说予那一人听了。

　　“拿下那个魔头！”

　　直到有人带头扬剑向魏无羡身上刺去，避尘“铮”地一下脱鞘而出，一切便再也无法收场。

　　“不许碰他！”

　　刀剑相向，重重叠叠的剑影带着寒光，在石壁上一掠而过，忽而被锋刃划出尖锐的声响。

　　素白的衣衫上沾上了血迹，夜黑了下来。

　　云深不知处

　　规训石前

　　蓝启仁背着手大声道:“重伤同族，不可饶恕！一共三十三鞭！打！”

　　鞭子扬起在空中彻响一声，重重向下一打，抽离时一道深深的血痕深入皮肉，在蓝忘机的背上赫然裂开。

　　鲜血渗进鞭绳里，顺着鞭纹下垂的方向，一滴一滴，滴在了地上。

　　执鞭的修士双手都在发抖，眼前满目疮痍，久久没能落下一鞭。

　　蓝曦臣已是看不下去，上前一步劫下鞭子，道:“叔父？！一次要罚三十三鞭，未免太重了些。忘机固然有错，但念在他少不更事，可否网开一面。”

　　蓝忘机道:“我没错。”

　　蓝启仁气的两眼发黑，指着匍匐在地上的蓝忘机，怒道:“给我继续打！你还给他求情干什么？！他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名声！更不在乎姑苏蓝氏的名声！”

　　蓝曦臣央求道:“叔父！

　　蓝启仁闭上眼睛，深深叹了一口气:“打！打完才能让他想起自己究竟姓甚明谁！”

　　说完负手离去。

　　一场触目惊心的鞭刑，除了鞭鞭入肉，黏皮带起的撕裂声，再无其他声响。

　　蓝忘机的脸上冰冷依旧，好像打的只是一具行尸走肉，与他并无分毫关系。

　　褪色的画卷重新浮上水面，被血染上了一抹深红，噙着最后的色彩，遁入深沉的静默。

　　喉头翻涌起一股腥咸，徘徊在齿列之间。蓝忘机在心里默数着打下的鞭数，嘴角微微上扬，鲜血拉成丝，从唇沿滴下。

　　魏婴，等我。

　　就快结束了……

　　眼前似乎又看见了那人回眸时脸上挂着的明烈笑容。

　　只要他愿意伸出手，就可以抓住那根飘舞的红色的发带。

　　姑苏斜阳落，夕阳带走了白昼里的最后一道光。

　　淡白色的木兰花被东风吹落在地的那一瞬，他等来的却是夷陵老祖遭百鬼反噬，身死魂消的消息。

　　画卷上染上的红随着时间慢慢淡化，终于没有了颜色。

　　那是蓝忘机的全世界。

　　时间一晃就是十三年。

　　他只记得，那袭黑衣，还有那道在阳光下跳跃的明红。

　　晓风细弄微波，姑苏的乌篷小舟沿着河畔缓缓过。

　　在船尾闲赏杏花雨的游人，偶尔会朝岸边丢上一块碎银，饮着酒气醇香的天子笑，在舟蓬里谈笑风生。

　　新抽出的鲜绿柳芽在春风中簌簌摇曳，无情地告诉他，时间又过了一年。

　　云销雨霁，深乌色的檐角下风铃轻轻摇晃，几滴从宇檐上沥下的雨水，打湿了买酒人雪白的袖袍。

　　晨露枕风，夤夜闪烁。

　　原来那个人早已在他的心里，他的世界留下了无法消抹的痕迹。

　　是春秋开落，还是夏冬又至，思念如影随形，旦暮未歇。

　　琴声淌过指尖，记忆中的魏无羡总是笑着，闹着。

　　记得最深的是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攸地一笑，眸中闪烁的那道光便照亮了他的世界。

　　问灵若是无果，你就还在。

　　蓝忘机固执地想。

　　影没入雾霭，远山遥遥成深。

　　后山琴声悠远，和着夜雨声，悄悄将思念封存。

　　魏婴

　　落笔余浅，白色的纸上沾上少许墨痕。

　　一个名字他写了十三年。

　　大梵山

　　天青衬着云霞，林间传来熟悉的笛声。

　　蓝忘机追着月光找到了他。

　　一袭黑衣清俊不减，斜笛横吹着他谱下的曲调。

　　魏婴

　　眼底涌上的温热，将他推向了那人。

　　他抓住了那只手，笛声消断。那人回首一瞥，二人目光交汇，月华落在他的眼睛上，干净的眸子里倒影出蓝忘机的身影。

　　那幅褪色的画卷像是被什么牵着一般，被用力拉出水面，铺洒上这世界最明动的色彩。

　　都是魏无羡赋予给他的礼物。

　　是的

　　他的魏婴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