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历史》燕殊

4、矜贵？呸！

　　说着，她笨拙地甩着袖子，僵硬地“跳舞”。

　　原本剑拔弩张的场面，因为方妍的插科打诨，变得安静又古怪。

　　玛瑙望着自家夫人，因为方妍糟糕透顶的舞姿而尴尬无比。

　　关修武浑身躁意也因为方妍可笑的动作，忽然一泻。

　　“你跳得什么玩意？”关修武皱着眉头，对方妍的舞蹈颇觉得辣眼睛。

　　引开了关修武的注意力后，方妍停下动作，脸上露出一丝窘迫。

　　“咳咳，将军，这叫猴子舞，主要是模仿猴子的动作来跳舞。”

　　关修武扶额：“得了吧，猴子都比你跳得好。”

　　“是是是，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方妍小心翼翼地说：“将军，我知道您是为我抱不平，可我不想手上沾了血，身上背了人命。还请将军体恤体恤我，对柳嫂子换个处置吧。”

　　关修武放下手，看着方妍的眼神带着探究。

　　方妍半蹲下身子，轻轻柔柔地喊了声“将军”。

　　关修武深吸一口气，实话说，刚才话语出口之后，他心里就后悔了。

　　柳嫂子虽然可恶，但罪不至死，只是他刚才气上了头，乱棍打死的话突然就冒出了口。

　　方妍突然打岔，既给了他冷静思考的时间，也给了他台阶下。

　　“哼，看在夫人的份上，我就不取这刁奴狗命。柳嫂子罚去别庄倒夜香，永世不得回将军府。”

　　要是放在先前，叫她去别庄，还要倒夜香，柳嫂子肯定十万个不乐意，说不定还要闹一闹。可刚才她险些丢了命，相比去阎王殿，去别庄简直是好的不能再好了。

　　“谢谢将军，谢谢将军。”柳嫂子磕头谢恩。

　　“你该谢的是夫人。”

　　关修武看也不看柳嫂子，一双眼睛只盯着方妍。

　　柳嫂子就是再蠢，也知道今儿要不是方妍，她这会儿就叫乱棍打死了。一时间，柳嫂子的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心情复杂地朝方妍磕头。

　　“谢谢夫人，夫人的大恩大德，奴婢一辈子铭记在心，。”

　　大管家关茂也朝方妍投去感激的目光。

　　万一将军府真发生打死下人的事儿，很容易给将军府的对头们留下话柄，说不定会惊动陛下，对大将军和将军府都十分不利。

　　玛瑙崇拜地看着自家夫人，夫人真是太厉害了。将军大人明明不喜欢夫人，可是夫人寥寥的几句话，将军大人就又是为了夫人抱不平，又肯听取夫人的建议。就连看不起夫人的柳嫂子，都跪地感谢夫人的大恩大德。

　　玛瑙一直觉得自家夫人聪明，只是以前不用在正道上，反倒是这一病，让夫人开了窍，真是太好了。

　　面对下人们的感激和崇拜，方妍没有露出骄傲的神色。在她看来，这也没什么可骄傲的。她真正在意的，不过是关修武的病症罢了。

　　方妍知道，今天关修武要是打杀了柳嫂子，不仅对排解躁狂的情绪丝毫没有帮助，还很有可能让他陷入后悔中，继而诱发低落心境，万一躁狂症演变成了双相情感障碍，那就更难治了。

　　在柳嫂子的千恩万谢中，大管家关茂把人带走了。

　　方妍的肚子忽然“咕噜”叫了一声，关修武的嘴角微勾。

　　“妾身虽然跳舞不行，但是会唱空城计。”方妍自我调侃道。

　　这下子关修武忍不住了，笑出了声。

　　“哈哈，本将军才发现方氏你是个妙人。”

　　“谢将军夸奖。”方妍也不同他客气。

　　“去给你们主子弄点吃的来。”

　　“是。”

　　玛瑙接了将军的令，笑嘻嘻地出去了。

　　心中轻快了许多，关修武乐够了，偏过头看着端坐在凳子上，神色淡然的方妍。

　　“你为什么要替柳嫂子求情呢？”他的问话里带了三分好奇三分不解以及四分探求。

　　方妍手撑着下巴，姿态放松，笑着问关修武是不是不相信她之前说的话。

　　关修武不置可否：“我总觉你还有别的目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生气的意思，但是方妍还是从他的身体语言中，读出了一丝威胁感。

　　方妍觉得戒心未免太强了些，心理防线一层一层的。但是考虑到他的职业，以及他最近的遭遇，关修武的行为也就有了解释。

　　于是她斟酌了一下，认真地回答道：“将军明察秋毫，我的确是有别的目的。”

　　关修武没有追问，只拿一双犀利如鹰的黑眸，紧紧盯着她。

　　方妍不慌不忙地解释道：“我另外一个目的，就是想帮将军。”

　　“帮我？”关修武眯起眼睛：“帮我什么？”

　　“将军您在边关抵御匈奴，百战百胜，威名远扬。守卫国土，为国为民，赤胆忠心，不仅妾身佩服，天下人皆敬佩。”

　　关修武勾唇，他发现方妍很有当狗腿子的天赋，夸起人来一套一套的，不过他很受用。

　　“对于如此厉害的将军，妾身想尽一些绵薄之力，维护将军的声誉，不能让京城的纨绔之徒诋毁将军，借着打杀下人的事污蔑您。而且我与将军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帮将军也是帮我自己。”

　　原来她是这个目的，关修武抬起下巴，矜贵地点点头。

　　“既如此，我便准你帮我了。”

　　方妍憋笑：“谢将军。”

　　见他心情不错，方妍趁机问道：“听闻将军请了神医，可否替妾身也把把脉。”

　　关修武记气她被自己活活气病的事儿，再看看空荡的屋子，双重心虚之下，点头同意。

　　玛瑙端了饭菜来。

　　柳嫂子前脚被撵出去，大厨房的人后脚都知道了。下人们都知道柳嫂子是得罪了夫人，所以被将军罚，纷纷猜测将军是不是回心转意宠爱起夫人来了。

　　这下子，大厨房的人巴结夫人还来不及，哪里敢怠慢。玛瑙一去，大厨房的菜由着她挑，若是不满意，只要说个名字，立马现做。

　　玛瑙倒也不是张狂的人，因为临近中午，她挑了干烧鱼翅、软炸白花鸽、蛋酥花仁、酿鸭子、雪花鸡焯、炝黄瓜、三鲜时蔬六个菜，并上好的粳米饭，还要了一碗鲫鱼汤。

　　方妍看着玛瑙从食盒里一碟又一碗地拿出来，摆上桌，把不大的桌子摆得满满当当。她心中暗暗咋舌，原来随意吃个午饭就这么多菜，将军府的待遇可真好。

　　想来只要她能治好关修武的躁狂症，日后安安静静不作死，就能舒舒服服在将军府终老，也算是穿得值了。

　　关修武看着桌上的饭菜，再看看方妍。她一个人吃这么多？

　　方妍注意到关修武的眼神，扬起笑容道：“将军，我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多。”

　　吃不了你还要这么多，有病。关修武腹诽，他不喜欢浪费食物，对于京中时下盛行的奢侈浪费之风十分看不惯。

　　“我也吃不完，就是加上玛瑙也吃不完，我不想浪费。将军，既然已经临近午时，不如同我一起吃如何？”

　　桌上的饭菜有荤有素，营养均衡，所以方妍开口留关修武吃午饭。

　　听她说不想浪费，关修武对方妍的厌恶感又少了一些。反正在哪吃都是吃，关修武不置可否，让人加一副碗筷。

　　方妍以前在学校里吃饭喜欢细嚼慢咽，但是当了医生之后，吃饭的时间就那么点，所以她也被逼得学会了狼吞虎咽。

　　吃了几口后，她注意到关修武直盯着她看，方妍咽下嘴里的饭菜，纳闷地问：“怎么了？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她觉得大厨房烧得很好吃，该酥的酥，该脆的脆，甜咸适中。关修武要是连这都不合胃口，可能有厌食症啊。

　　关修武倒不是觉得饭菜不好吃，而是对方妍的吃相看呆了。

　　“我以为你们京城的小姐，吃起饭来都是一粒米一粒米挑着吃的。怎么你这么，这么”关修武想了半天，想出一个词“粗糙”。

　　方妍：“......”理直气壮：“因为我饿了，快饿死了。要是将军也饿上一天，吃相还不如我呢。”

　　“饿一天？”对方妍的说法，关修武不以为然：“这算什么事？我十九岁那年在边关，匈奴围城，后方粮草又断了，我们在城里没吃没喝困了七八天，那才叫饿死人了。你这叫矫情。”

　　跟关修武的经历一比，方妍这才饿了一天，啊，不，大半天，就喊着快饿死了，的确是“矫情”。

　　她汗颜，又有些心疼关修武年纪不大，就经历了那么多可怕的事情。

　　“那后来呢？”方妍温声问道。

　　关修武正往嘴里刨饭菜，瞅见方妍疼惜的眼神后，顿时浑身不对劲。

　　他速度极快地把饭菜咽下去，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后来什么？”

　　“没吃没喝在城里困了七八天，后来呢？”

　　关修武轻描淡写地回答：“后来只能打出去呗。打了两天两夜，抢了匈奴的粮食，把他们打跑了，大半城的人活下来了。”

　　虽然他的语气平平淡淡，可方妍却听得惊心动魄。

　　那时十九岁的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是鼓起多大的勇气，在后方没有任何保障和支援的的情况下，带着一城快饿死的人，抢粮打仗活命。

　　而战争过后，他又是如何面对死去的战士，满城的饿殍，不肯支援的后方呢？

　　方妍仿佛看到苍凉的边关，一个少年站在古旧高大的城墙上，努力忍着眼泪不哭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