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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再遇 ...

  •   目光四下,寻不到那黑衣人的身影了,祝照提着行李的手逐渐捏紧,还是背上了大包小包,朝客栈走去。

      上了二楼,祝照才将行李放置各人的房间内,徐环晴便吵嚷着要出去玩儿。

      因为二楼窗户开着,街道上已摆了夜摊,他们几人今日一天坐在马车内也是颠簸得累极,午时过后还未用饭,烤红薯的味道远远飘来,徐环晴坐不住也是正常。

      祝照跟着徐环晴一起趴在窗户口朝外看,还能看见不远处谁家青烟袅袅,街上卖糖糕的推着辆小板车慢吞吞地沿着边路走,一边走一边吆喝着,吸引那些还未来得及回家的小孩儿买几块吃。

      徐环晴拉着祝照的袖子,已经忍不住要往外冲了,她道:“长宁姐姐你带我去吧!娘说大娘不出门,我们也不能出去,可我想出去!”

      祝照知晓,徐二夫人入徐府还有几番坎坷,入府之后处处让着徐柳氏,若非如此,徐柳氏也断不会容她留到现在,两人瞧着和和气气的。

      但若让她带着徐环晴出门,并不合适,换成另一人倒还有可能。

      祝照对徐环晴道:“你去找潭儿哥,让潭儿哥带你出去,只要潭儿哥肯出门了,我们必然都能到外头转转的。”

      徐环晴一听,连忙朝徐潭的房间跑去,被徐潭嚷嚷了两声也不走,死缠着徐潭,徐潭无法,其实他也挺想出门,于是拉着徐环晴的手与徐柳氏报备了。

      徐环莹听徐潭说要出门,果然也要跟着,这般,徐柳氏道:“那你们让祝照那丫头也跟着,到时买了什么,也好让她拿些。”

      徐环莹与徐潭几乎一年跟着徐柳氏来京都两三回,对京都还算熟悉,出了客栈之后便要往自己知道的地方跑。

      徐环晴这两三年内就来过京都一次,京都早已改了面貌,而她年纪越大,年幼时记得的事儿便越少。

      徐潭与徐环莹二人走在前头,没理身后二人,徐环晴便与祝照说:“长宁姐姐,我娘与我说,我五岁之前都是住在这儿的,为何我都不记得呢?”

      祝照想了想,回答了一句:“可能是因为小孩儿都是六岁之后,才能记得自己身边发生的事儿吧。”

      徐二夫人是京都城外一个镇子里的姑娘,因为徐柳氏生徐潭之后身体不太好,两年没来过京都,那两年徐冬便与徐二夫人碰了面,二人日久生情,便在京都定了个小家。只是徐冬惧内,关于徐二夫人的事儿迟迟未与徐柳氏说,后来徐柳氏自己发现了,闹了半天。

      彼时徐环晴已经四五岁,徐柳氏在难过,也得接受徐二夫人,索性徐二夫人唯诺,徐柳氏在家依旧是做主的那位,每年入京,徐二夫人也未必能来,就更别说是徐环晴了。

      徐环莹指着前头道:“那里有个诗社,我记得春儿时来,我在那里留了半段诗,也不知有无人对得上!我去瞧瞧!”

      “诗啊书的有何好看。”徐潭说:“还是那说书的口中故事有意思,我去左边雀儿楼,你自便。”

      徐潭说罢,徐环莹便戳他脊背道:“尽与大人不学好!”

      雀儿楼,是京都有名的听书之地,只是里头不是品茶,而是饮酒,那里头说的故事也不是什么古人名传,而是男女之间欢好之事,说是说书,实则也隔了一道帘子,一人说,抵百人学,闺房之事,尽在其中。

      徐环莹与徐潭分开了,徐环晴不知要跟谁。

      徐环莹去的地方干净,可她脾气不好,徐潭倒是好说话,但去的地方实在叫女子不敢恭维,故而徐环晴犹犹豫豫,还是跟上了徐环莹。

      祝照见她跟得不情愿,于是安慰道:“学着你环莹姐姐多读书是好的。”

      “我可不要与她一般母老虎,十九岁了还没嫁出去。”徐环晴说这话,祝照顿时一怔,面上笑容僵了僵,想起来以前徐环晴从不会说这种话,怕是人长大了,都会跟着学些不好的东西。

      便是这片刻出神,徐环晴已经跟上了徐环莹,她不敢牵着徐环莹的手,只对着祝照这边挥手道:“长宁姐姐快过来!”

      祝照回神,浅笑挂上嘴角,道了句:“来了!”

      才要走近,祝照身侧的小孩儿突然变多,各个儿挤着她的胳膊过去,嚷嚷着前头有人在发糖吃,祝照被他们挤得寸步难行,只能等这群孩子走过去。

      顺着孩童去的方向,祝照果然瞧见有个人在发糖,视线朝上,她的笑容顿时一僵,那正在给孩子发糖的男人一身黑衣,头发高高扎起,腰上佩剑,剑上挂了个青玉,腰背站得笔直,手心放着一粒粒黄纸包着的麦芽糖,正散给过往的孩子。

      祝照愣愣地盯着那个人瞧去,才发现那人除了装束,与她记忆中大火蔓延祝府的雨夜里,将她救出的人完全不同,他更年轻,身量虽已有成人高,可瞧上去分明只有十三、四岁,只是少年。

      小孩儿得了糖大多散去,只有一两个还围绕在那少年的身边问他:“哥哥还有糖吃吗?”

      少年摇了摇头,小孩儿才失望地离开。

      祝照走到了那个少年的跟前,又不敢完全靠近,警惕地问了句:“方才客栈巷子里的人,是你?”

      少年看向祝照,他的脸颊很瘦,皮肤略黑,一双眼睛却是很纯澈的圆润,里头清晰地倒映着祝照的脸。

      他点头,祝照紧接着又问:“那你是文王府的人?”

      少年继续点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于是从怀中掏出了一样东西,祝照看了一眼,是一沓纸。

      他展开第一张,上头写着:王爷让我跟着你。

      祝照恍然,小声地问他:“你不能说话?”

      少年抿嘴,虽没点头,却也是做了回答,祝照也不知自己究竟能从他口中问出什么,不过少年倒是满脸写着‘你问我啊’的期待,于是祝照问试探性地问了句:“你知道,文王为何今日不能来客栈吗?”

      少年似乎有些欣喜,找出一张纸,上头写道:京都人多,眼睛也多。

      祝照明白了,这便是有人随时盯着文王府的举动,只是她好奇地看了一眼少年手里的纸张,结果少年将纸张往怀里一收,后退了半步,祝照只能眨了眨眼,问他:“文王让你过来,是有什么话要与我说吗?”

      少年在手中纸张里翻找了会儿,找到了一张,伸直了手递到了祝照眼前,写道:今晚戌时,旧址相见。

      祝照一怔,瞧着已然落下的太阳,现在正是戌时。

      “如若我没出客栈,你当如何?”祝照问。

      少年有些得意,找了张纸,祝照看着纸张内容,一瞬失笑。

      纸上写着:我有迷香。

      “文王不能见我,却让你来找我,你本就是文王府的人,既然京都人多眼杂,该是盯着文王府的人,依旧会认出你的身份,自然也知晓我是谁。”祝照说着,心中不禁疑惑。

      其实她一直不懂,为何皇帝会赐婚于她与文王,整个儿京都的人恐怕都知道文王到了如今年岁也不婚娶的原因,更何况他们之间年龄相差十岁,所住之地相隔千里。

      如此一想,祝照渐渐抬手攥着心口处的一截衣襟,那处是藏在衣裳里,被皮肤熨烫得温热的长命金锁,是她离开祝家时身上带着的唯一东西。

      戌时已到,那旧址……唯有祝府了。

      少年举着一张纸,见她迟迟未看,有些等不及似的晃了晃,祝照听见纸张声音,抬头望去,眼前的几个字,叫她不禁恍惚:小长宁,还记得京都的路吗?

      梦里画面再现,那磅礴大雨之下,哗啦啦的雨声中传来的温润又安抚人心的声音,便是如此唤她的。

      小长宁,乖乖松口。

      祝照松了攥着心口的手,抬眸望去,这条街距离以前的祝府并不远。

      少年手里的纸已经翻完了,一张不多。

      祝照跟在他身后,看着那一张张纸被他折起,重新放在怀里,已然猜到这些话,必然是别人写给他的,除了最后一张字迹,其余的字迹都出自于同一个人,而让少年带出这些纸张找她的人,居然猜中了她要问的问题。

      祝照看着两侧斑驳染脏的白墙,十年过去了,道路虽有新,旧路却没被掩盖,那些青石路裂开了一条条缝隙,缝隙里长出杂草,也挡不住她儿时曾走过这里的痕迹。

      这条小路并未走多久,很快便到了另一边宽阔的大街,祝府的正门前,原是一片荒地,还有几所空宅,那里有许多竹子,祝照还记得哥哥喜欢到那竹林里作画,总让她坐在一旁看着。

      而今大街依旧,祝府也完全改了样貌,门前灯笼点亮,已然成了个茶馆,茶馆对面还是一片竹林,只是竹林小了很多,其中盖了红顶阁楼,阁楼旁边,便是徐潭说的,如今京都里最大的酒楼。

      想起徐潭,祝照才猛然想起徐环莹与徐环晴!

      徐环莹去看书,徐环晴跟上了她,本来徐环莹喊祝照,让祝照随后的,却没想到一群小孩儿隔断了她们之间的路,便是那片刻功夫,徐环莹与徐环晴便不见踪影了,后来她的心思都在文王府上,根本没去想那两人。

      如今她对京都也不熟悉,上哪儿找以前没有过的诗社?

      祝照正烦恼着,便听见前方有人道:“听说今日刘沫姑娘来了酒风十里,京中许多达官贵人都来了,咱们快些进去,否则等会儿占不到好位子,也不知能否有幸欣赏刘沫姑娘的舞姿啊!”

      少年脚步不停,跟在了那两个要见女子舞姿的男人身后入了酒楼。

      祝照愣愣地站在酒楼门外,抬头望了一眼挂在二楼上的牌匾,这牌匾并非金漆,而是金雕,便是酒风十里,边上还写着:十里不足远,百里亦可来。

      那酒风十里里的灯火,便是天黑了也如同白昼,入门两旁尽是烛台,灯罩上的双蛇林中缠竹,五鱼水中戏浪,怎么看都有些暗喻不雅。

      祝照回头,正对面便是曾经的祝府,而今也挂了个‘借十里’的牌子。昔年旧址大改面貌,她心中酸涩,许多记忆涌上心头,只觉得不值,气恼,更觉失落,无奈。

      少年已入酒楼,朝她招手,再看里侧,已有许多人围坐一团哄闹,似乎正是那所谓的刘沫姑娘翩翩起舞中。祝照心中犹豫,还是跟了过去。

      她紧随少年,低头走在人后,耳畔乐声琴瑟和鸣,直至上了三楼才稍稍安静了些。

      三楼这里全是雅间,已高出普通楼阁许多,而这雅间之间都有间隔,珠帘纱幔好几层,叫人瞧不清里头的样子。不过祝照知晓,一路过来没几个雅间里有人,因为里头没燃灯。

      少年走到一处便停下了,祝照看着前头雅间,两盏烛火随风晃动,隐隐照着一个人影。那人头戴玉冠,手执杯盏,正坐在桌旁,对面空空,便是等着她了。

      祝照有些胆怯,眼神躲藏,不自觉瞥至楼下,正见那刘沫姑娘脱下外衣,露出莹白肩膀,双颊飞霞,楼下男子起哄。祝照面上通红,忽而听到:“怎么?即来此处,面见本王,不是比见人跳舞要重要得多?”

      祝照吓了一跳,转头看去,呼吸一窒。

      便见一只细长骨节分明的手掀开了珠帘与纱幔,他右手拇指上戴着枚白玉扳指,纱幔之后露出的半张脸,险些与她记忆中的样子重叠不上。

      男子如玉,已沉稳许多,剑眉入鬓,桃花眼中跳跃着倒映的烛火,高挺鼻梁,薄唇勾起几分浅笑。他一身白衣,唯有瞳孔与发是墨一般的黑,那一眼与祝照相撞,仿佛能将人吸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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