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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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雪迅速地捡起手机恢复了镇定，以平稳地语气问，“那你自己呢？想读书吗？”
“想啊……不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想，就去年冬天有几天山里天气特别不好，都快下雪了……”
“我们这里不会下雪。”魏玄英还在心里默背着物理原理，没忍住补充了一句。
“我知道。”张义周抢着说，偷偷看了一眼魏玄英，“当时我就很想看雪，但是好像只有北方才能看到。那是我最想回学校的时候，要读书，上高中，走出去，有一天走到北方，就能看到了……”
“对。”秦雪也蹲了下来，和张义周面对面扒着土豆上的泥块。“有这个想法就好，想读就读，好好学，争取上高中。你爸那里……我去跟他说，他就是个老古董。”
“嗯！谢谢秦阿姨！你不跟他说我也会自己跟他说的！我都这么大了，又不是封|建社会，还要父母包办一切！”
“嗯。”好孩子，秦雪有心想要往张义周脑袋上摸一把，只是手上全是泥，只能就着手背擦了擦自己发酸的鼻子，心上抽了一抽，不知道在想什么。
午饭过后，两兄弟去了张义周房间收拾魏玄英一个学期以来落在这里的书籍资料，秦雪心里想着事情，午饭后居然还主动要求帮忙洗碗，这一系列反常行为让周静十分讶异。
雨季里山洪从山沟里冲下来，一路上渗进地下，周静在山脚钻了口井，拉了电线发动机抽水机，结束了以前“三个和尚挑水喝”的原始生活方式。
秦雪才一刚碰到洗碗水就缩回了手，不防备的，就像是从深井里捞了一块冰块抱着。“祖宗！小姐！还是放着我自己来吧！您快歇着去，防着这井水冻伤了你的纤纤玉手。”
秦雪也不推辞，直接就放下袖子擦干手在旁边干看着了。“中考一过，张义周也就升上初三了吧？”看了一会儿之后，秦雪问了一句，干巴巴地带出了话题。
“好像是？我也没注意过，这么快？”
“嗯，你也不上点心，我记得就比魏玄英低一级。我还说他以后在城里上高中，兄弟两个有伴儿，也好互相照顾。”
周静把两只碗翻过来倒掉了碗底残留的水，“那小子考不上的！”
“你怎么知道他考不上？是你不愿意他考上还是根本没想让他考高中？”秦雪在这方面是个急性子，憋了一上午已经藏不住了。
周静仔细地刷着碗，没表态。
“我问过他了，他说他想上高中，想去北方看雪。但是你不让，你等着他初中毕业就回家接手你的舟自横？”秦雪干脆挑明了，大家都是明白人。
“怎么想着要往外面跑？舟自横不好吗？我在这里，他也熟悉。”
“静哥，往外面跑怎么了？”
周静放下洗干净的一叠碗，轻轻地放进了橱柜，叹了口气。“我就是前车之鉴，书读得太多……我不是在怪谁，张义周本来就算是个可怜孩子了，我想好好把他护着，用我……毕生所能。”
“你这是在护着他？你这是在扼杀他！该面对的总要面对的，你想让他长在温室里，万一哪天你这个玻璃罩碎了怎么办？谁再来保护他？你想让他像你一样吗？躲在这里哪里都不敢去？”
周静没说话，脸上有了秦雪从没见过的表情，痛苦的怒意。
“静哥，”秦雪自觉失言，连忙收起自己的獠牙，“我不是说舟自横哪里不好，也不是指你待在这里就是懦弱的行为。我的意思是，他都这么大了，可以向往城市，也可以向往乡间，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适不适合他，还有是不是他自主选择的问题。
“张义周如果现在想的就是毕了业回来打理舟自横，你就算逼着他读书，我也会站在他这边的。他想做什么，为什么不放手让他去做？”
周静似乎没有悔改之心，这时候变成了虎爸狼妈的形象，“他不会想要出去的，他会后悔，就像我当初一样。”
“我知道！你去外面问问，有几个不后悔的？也倒是，你一直待在山里，也没见过几个人。我们不说远了，就说小叮当他们一家，你敢说沈越不怕后悔吗？但他拦着小叮当了吗？小叮当要什么买什么，英汉词典说要科林斯就不敢买牛津的，一直在背后推着小叮当往外走。他哪天不是把小叮当捧在手心上疼，你看他怕小叮当受伤了吗？”
周静抬脚就要往外走。
“周静！你好歹也是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叔叔阿姨连小学都没上过，砸锅卖铁卖血割肉都要供你读书，阿姨在医院的时候，半只脚都踏进棺材里了，她想过要拦着自己的儿子往外走了吗？”
秦雪知道周静的父母是他永远的伤疤，为了小的，只能做回恶人，把老人家从地里挖了出来，白骨森森地摆在周静面前，一定要让这个冥顽不灵的人苏醒过来。
她一边心疼，一边生气。谁不是可怜人？大的可怜，小的也可怜。小叮当有个大字不识却开明的爷爷和爹，魏玄英有个她这种没心没肺的妈，万事由着他的性子来。张义周不仅可怜，还摊上周静这么个老古董的爹。
周静没回头，步子还是向着外面，许久之后叹了一口气，“我也不想管他，让他考去吧，考得上考不上有什么关系……你说得对，他连雪都没见过。”
秦雪松了口气，这就是答应让张义周自己选择了，她在心里给周静的父母磕了个响头，“两位老人家，打扰了。给你们拉回来一个活蹦乱跳的孙子。”
“肯定会考上的，等魏玄英考完，我就让他来给张义周补课，差哪一门就补哪一门！”秦雪循着周静的脚步尾声低低吼了一句。
周静没拒绝，也没有多热情。“我这几天有点累，你早点带着玄英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今明两天注意饮食，别老给孩子吃些生鱼片生菜叶，这才容易吃坏。替我带一个祝福给他吧，我先去睡个午觉。”
秦雪这时候不那么咄咄逼人，好像变成了一个犯了错的小学生。“静哥，你别想了，顺其自然。张义周，我一直把他当自己的孩子，跟魏玄英一样的！”
周静没说话，虚虚地点了点头，径直走进自己房间带上了门。
张义周房间里，兄弟俩还争得不可开交。
“这些东西我拿走没用，就留在你房里！”魏玄英从小跟着秦雪践行“断舍离”，恨不得所有的试卷都电子化，现在让他搬一大摞纸质资料回家蒙灰，他肯定不干。
“不是有车吗！你拿回去又不费力，留给我才是真的没用，我只有冬天里一把火烧了取暖！”张义周嚷着。其实魏玄英留什么东西在他房里他并没有什么意见，但是魏玄英的说法让他炸了毛——对你没用的东西就塞给我？我是你的垃圾桶吗？
魏玄英不说多热爱学习吧，但也不太看得惯“一把火烧了”这种不尊重书本的行为。“糟了，这是犯了魏玄英的大忌了。”秦雪走到门口，正好听见张义周扬言要把魏玄英的东西一把火烧了，默默为张义周捏了一把汗。
“没什么用？这些资料你就不能拿出来自己看看吗？马上就初三了，一天到晚没看见你摸过一页书，写过一个字！”
张义周现在委屈得不行，明明是魏玄英霸占他的书桌在先。他并不是不写作业，周末为了不跟魏玄英挤一张桌子，他都是周五回家前或者周天返校后把作业做了的，除了英语需要抄以外，没有一次作业是敷衍了事。“我平时都是周六写完，你来了我才在学校写的！我怎么没看书写作业？是你没有看见！”
秦雪听出气氛不对，做了一回粗人，门也没敲就直接破门而入。“你还好意思说？你周末整两天都把人家书桌占着，人家怎么写？”她说完这个又说那个，“你也是，这些资料都是你哥一页一页做过批注过的，看看有什么不好？你爸还指望着你考高中争气点，烧书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
张义周脸皮太厚，没觉得秦雪这话是在说他不尊重书本，不尊重知识，只听到了“考高中”三个字，魏玄英估计也是，两个人都愣着没说话。
秦雪这时候有模有样地坐在了床上，顺手还端了一杯水喝着，做足了姿态，“你爸跟我打赌了，你要是能考上两江的高中，他就呃……反正他不会让你回家打算盘了。”
高中大学什么的，在长情山都是崇高词眼，孩子生下来按部就班地上户口、上小学，以能写自己的名字和不做睁眼瞎为目标，富裕点的上个初中就已经不得了了。
如果哪家有钱人的孩子都不上高中，那在外人看来像周静这种并不算富裕的外来户就不用打肿脸充胖子了，久而久之，什么凿壁偷光、孟母三迁的故事，在长情山就变成了远古传说。
长情山之所以长情，不过是因为要么缺钱，要么缺志气，年轻人走不出去，在学校浑浑噩噩几年能认几个大字之后回家子承父业，还能混得比父辈体面一点，一代一代地地久天长之后，就有了对这座山长情不改的佳话。
所以张义周听了这句话，整个人扬了起来，把自己的委屈都摘后脑勺去了，他偷偷看了一眼魏玄英，魏玄英正好也在看着他，“看什么看？我辛辛苦苦整理的资料，便宜你了！”
“谢谢秦阿姨！谢谢哥！”张义周连忙把散落一床的资料卷子摞在一起，理得整整齐齐的。
记吃不记打的猫就是这样。
魏玄英额上能跑马，没跟他计较。果然中考之后第三天，打理好各种事情之后就带着全部家当到了舟自横，连中考录取通知书的邮寄地址都改成了舟自横，铁了心要跟张义周耗下去。
“你英语不行，英语资料我就带得比较多，剩下也有历史和政治……数学和物理化学你不需要吧？”
张义周看着整个汽车尾箱的资料，哑口无言，两眼一黑地想，“完了完了，这个暑假要和纸片儿过了。”
但两害相权，张义周还是更乐意和魏玄英待在一起。舟自横暑假里客人最多，大孩子小孩子都想拉着他带路，去山上捞点什么城里人没见过的好东西，络绎不绝，送走了老大爷又来了小姑娘……顾客就是上帝，只能硬着头皮咬着牙笑脸相迎，连委婉拒绝都不行。
“小姑娘就算了，那些大人也是这个德性。这样花看着也想摘一朵，那样树也想折一枝拿回去插，说了离了长情山的水土就养不活，死活不信，我不信他们有养活了的。”张义周发着牢骚，笔转得飞起，阅读理解连第一题的题目都没读懂。
有两个姑娘还在院子里不依不饶地纠缠，“小周周带我们去桑树林玩玩嘛！我们明天就回家了！”
“我不想和你们待在一起”这种话张义周脸皮再糊上三层也说不出来，只能找了个正当理由，他抄起英语练习册推开门靠在门框上，脸色还有些为难，“唉！我倒是也想去，但是我要准备考试，我爸还给我请了个家教，不能浪费我爸血汗钱啊！英语太差了估计还得补个三五几个月的。这本练习册才做一半儿呢！”说着扬了扬手上的练习册，一脸痛苦地关上了门。
现在桌子物归原主，魏玄英只能靠在床头看书，不看张义周的肢体语言和表情，就只听着这感情丰富的声音，就能给他颁个小金人抱着了，一直拿着书挡着脸，笑得书都拿不稳了。张义周看出来整本书都在抖，上前一把扯掉了他的面具，“笑什么？”
魏玄英好不容易停了笑，一本正经地问，“你爸什么时候付我家教费？”
“你真想要？”张义周恹恹地坐回桌前，“他连习题集都不给我买，还是秦阿姨给我带来的。家教费的话，估计会把我卖给你，你要吗？”
“要！”魏玄英下意识答了一句，说完自己也愣住了，僵着脑袋往张义周那边看了一眼。
张义周没什么反应，摇头晃脑地说，“嗯，卖给你家，白给洗衣做饭拖地板，不要白不要！就是我饭量太大了，可能会把你家吃垮。”
魏玄英看得有些晃神，脱口而出：“……你把我吃得一穷二白我也要。”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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